晚上八点的医院很热闹,来来往往的人,不知道背着多少的生离死别。
今天护工请假回家了一趟,要晚上十点才能过来,事情在网上闹得沸沸扬扬,让阮妙瑛最近变得闲下来了,就一整天都在医院陪孟莉说话。
“朵朵,学校那边也发了声明了,证明你是被冤枉的,就别想那么多了。”孟莉的手上还插着针管和点滴,说话语气虚弱。
阮妙瑛帮她把手盖在被子下,最近入秋了,天凉了一些,孟莉的身体可经受不起着凉和感冒了。
“没事,老师,我没想那么多,就是这段时间耽误练琴了。”阮妙瑛说。
孟莉笑了笑,说她:“你还真是,从小脑袋里就只有练琴这一件事,什么都不在乎,只是现在看来澄清了也没用,那些人都已经被带偏了,恐怕乐团这个工作没办法再做下去了。”
说到这里,孟莉又叹了口气。
孟莉是音乐学院有名的小提琴教授,阮妙瑛五岁的时候就被爸爸妈妈送到孟老师家,跟着孟莉学小提琴,一路从音乐学院附小读到了音乐学院本科毕业,于她而言,孟莉是比父母还要亲的亲人。
阮妙瑛一毕业就很顺利地考进了国内最顶尖的交响乐团,半年前,又考上了小提琴首席的位置,结果在公示期的时候被人举报,说她学术不端,本科期间就和导师发展不正当关系,是妥妥的学术妲己。
这事儿发生后,阮妙瑛工作没了,孟莉紧急联系了学校,让学校出面替阮妙瑛澄清,尽管学校的声明已经写得一清二楚了,网友们还是听风就是雨,非说学术界早已经腐朽不堪,为了维护声誉袒护行为不端的师生,反正无论怎样,阮妙瑛就是洗不白了。
更为关键的是,在被举报之前,阮妙瑛曾经因为一张路人的随手拍而火爆全网,那是去年冬天,阮妙瑛随孟莉出国去交流访问,在一个雪夜里,她和孟莉吃完晚餐出来,在路边遇见了一个拉小提琴卖艺的老头,孟莉喝到了微醺,非要阮妙瑛跟老头切磋一下琴艺。
阮妙瑛只好在大街上拉起了帕格尼尼,有纷飞的白雪穿过奄奄一息的灯光,轻飘飘地落在了她的发上。
就这么一瞬间,被人拍了下来发到了网上,大家扒出了她是国内乐团的小提琴手,也同样是这一批把她捧到高处的人,将她又从高处摔了下来。
阮妙瑛给孟莉的点滴速度降慢了一些,说道:“没事的,老师,我也不打算在乐团里呆着了。”
“你有其他安排了?”孟莉问。
“想出国呆一段时间吧,拉不了琴就去学制琴吧,就是不知道老师有没有认识的制琴师,我想先至少学点手艺再申请国外的学校。”
“制琴?这倒是个不错的方向,你要是感兴趣,的确可以试一试。”孟莉知道阮妙瑛家不缺钱,当时她爸妈带着年幼的阮妙瑛来她家时,就一个要求,把女儿培养成有艺术气质的孩子,所以学制琴确实是个很不错的想法。
但制琴属于是小众中的小众,国外发展得比较好,国内虽然也有市场,做到顶尖的却少之又少。
的确是个人才稀缺的行业。
孟莉把自己半生的音乐圈人脉回想了一遍,才对阮妙瑛说道:“国内的制琴大师我认识一个,全国几乎就数他制的琴卖得最抢手,可他现在一年才做两把,不知道他愿不愿意教你。”
阮妙瑛立即坐端正了:“老师,如果您觉得不好联系他,可以把联系方式给我。”
孟莉却没有急着回答她,反而问道:“你爸妈这几天不是去找你传言里那不正当师生关系里面的老师了吗?他们怎么说?”
一说到这个阮妙瑛就来气,她不满道:“您也知道,当年这件事发生后,明老师就不在北城了,是明老师的父母跟我爸妈谈的,他们说可以出面让文嘉言澄清,但是要我和明老师结婚。”
“结婚?”孟莉睁大了眼睛,最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要把事情坐实了吗?”
“也不知道我爸妈和他爸妈怎么想的,这个时候让我和明老师结婚,澄清还有什么用!”阮妙瑛无奈道。
孟莉说:“大概是明总夫妇觉得山幽从音乐学院辞职,再也不登台演出后,他就一直漂泊在外不回家,老一辈的人不都想要儿女成家立业嘛,就想着给他找个对象结婚,好拴住他。”
孟莉又问:“那你是怎么想的呢?”
“我承认,当时的确是我害得明老师没办法再登台演奏二胡了,是我对不起他,现在这件事也同样害到我头上来了,我会补偿明老师,但绝对不是用结婚这个方式。”
*
这件事情说起来有点复杂,但明山幽和阮妙瑛确实是被冤枉的。
明山幽是年少成名的二胡天才,八岁起就能登上国内外的各大舞台,从国外毕业回来后,被特聘为音乐学院的二胡教授。
五年前,阮妙瑛正在音乐学院读大二,当时谈的男朋友叫文嘉言,是文家的小公子,音乐学院的作曲系在读。
那时候明山幽不仅上二胡的专业课,还会上艺术史、中外音乐史、传统音乐概论之类的大课和公选课,刚好文嘉言的文化艺术史课程就是明山幽上的。
早就听说明山幽是二胡天才,所以阮妙瑛跟着文嘉言去蹭过几次明山幽的艺术史课程,明山幽上课幽默风趣,总是很枯燥的理论概念也被他讲得明明白白。
因此,每次文嘉言上课呼呼大睡的时候,阮妙瑛却听得津津有味。
直到有一天,明山幽在课后把不是他学生的阮妙瑛叫到走廊上来。
阮妙瑛看着正睡得香甜的文嘉言,还是跟着明山幽出去了。
走廊上,明山幽给阮妙瑛看了一张照片,是前段时间文家举办的某场聚会上,文嘉言正搂着一个陌生的女孩亲热。
阮妙瑛看到照片的一瞬间,浑身上下都变得僵硬,许久,她才用那双冰得可怕的眸子看向明山幽,语气也很冷:“谢谢老师,我会自己解决的。”
再后来,就是阮妙瑛找到了证据,果断地和文嘉言分了手,一时之间,两人分手的事情传遍了整个学校,风言风语。
这事儿让文嘉言丢了面子,他自以为是时间管理大师,做得天衣无缝,想破脑袋都想不明白阮妙瑛是怎么知道的,他查了半天,才发现是明山幽告诉阮妙瑛的。
文嘉言才不管明山幽是谁呢,他找了公关团队,发誓要报仇。
那天明山幽正上着课,教务那边突然给他打电话,然后明山幽就说这节课先不上了,让大家自行安排完成课上布置的小论文。
那节课阮妙瑛没有去,和文嘉言分手之后她就没有理由去蹭明山幽的课了,她当时正在练琴,练完琴出来看到消息的时候,她感觉头顶的乌云就要变成一块砖,直直地压下来。
新闻里说了太多有关明山幽的黑料了。
有所谓的知情人爆料他是包装出来的天才人设,其实根本不会拉二胡。
有截取他的演出视频进行模糊慢放等处理,然后说他的弓其实根本没碰到弦上。
……
还放了一个视频,不知道是谁从角落里拍的,是明山幽找阮妙瑛说事实真相的那天,但视频里将走廊上的人都截掉了,看起来就像只有他们两个人,这个视频的文案标题不过就是说明山幽没有师德,私会女学生。
阮妙瑛练琴的时候会给手机关静音,她刚从琴房出来,孟莉就立刻打了她的电话,让她到马上到教务办公室。
赶到教务的时候,书记、校长、系主任、孟莉和明山幽等人都在,阮妙瑛深呼吸一口气,走进了办公室。
想象中劈头盖脸的责骂没有出现,校领导反而都在安慰她的情绪,让她不要紧张。
阮妙瑛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明山幽,明山幽正在打电话,应该是他的经纪人。
“不用澄清了,我从学校辞职,再发个声明,以后我就不登台演出了。”明山幽的话让所有人都惊讶地看向他。
但明山幽只回应了阮妙瑛的视线,他看着她,说道:“但我还有一个要求,除了造谣的人之外,不要再让其他无关的人知道女生名字。”
这天之后,明山幽就彻底消失在了学校里,阮妙瑛想跟他道谢和道歉都来不及。
阮家父母得知消息后,急得拽上阮妙瑛就要去明家赔礼谢罪,文家无所谓,本来就是文嘉言先吃的亏,但明家有权有势,明山幽又是无辜牵扯进来的,他们阮家可不能得罪了。
结果明家先派人传达了明山幽的话,意思大概是不用道歉,公关处理得及时,文家那边他们也找过了,考虑到几家之间的面子,就不发酵到网络层面去澄清了,也没有人扒得出来阮妙瑛的名字,只让她以后好好学琴。
这事儿就算这么过去了。
音乐学院的学生大多都知道事情的真相,知道阮妙瑛才是无辜的,又被学校警告过,所以阮妙瑛除了分了个手之外,人际关系基本没受到影响。
就这么相安无事地过了五年,阮妙瑛考上了乐团的首席。
她不知道文嘉言的新女朋友也刚从国外留学回来,想进这个乐团,没想到在公示期又被人文嘉言在背后举报了。
还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
孟莉年轻时的爱情也是很坎坷,直到现在都未婚,她也明白阮妙瑛心中很抗拒这种草率的婚姻。
可是……
“朵朵,我跟你说的那个制琴大师,我没有联系方式,要联系上就必须要通过明山幽,他是明山幽的好友。”孟莉无奈地说,“你应该不知道,五年前明山幽辞职以后,就去了云城的流云古镇,那个制琴师也在流云。”
云城和北城天南地北的,但是个冬暖夏凉的好地方,明山幽这些年就一直待在那边,只有过年的时候才回北城。
阮妙瑛本想着给孟莉倒杯热水的,听了老师的话,她手里的动作一顿,然后才将水端至孟莉面前。
孟莉用没输液的那只手接过水杯,小口抿了几下。
“老师,要不你把明老师的联系方式给我吧,我去跟他谈。”阮妙瑛笑了一声,“我和明老师,还真是一段孽缘啊。”
孟莉问:“真的吗?不用老师帮你?”
“不用了,我都毕业工作三年了,本来就不该再麻烦您了。”
“行,那我把他的微信推给你吧。”孟莉把水杯递给阮妙瑛,阮妙瑛赶紧接过放置在桌面上。
手机响起一声消息提示。
孟莉放下手机,语重心长地嘱咐阮妙瑛:“朵朵,如果真的被逼着结婚了也不要灰心,人生总不可能一帆风顺的,你想相信跨过去这道坎儿就能遇见灿烂的天光。”
“山幽这个孩子,我也算是看着他在音乐学院的琴房里长大的,你可能只是上过他的课,其实他是个心很好的人,如果真不得不和他结婚,他至少会好好对你,而且……”
孟莉笑着凑到了阮妙瑛的耳边:“长得够帅,身材够好,配得上你。”
新年快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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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一段孽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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