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次开口都被打断，许思宁终于放弃了想在吃饭时试探他的想法。
签完文件，裴凌再次抬头询问：“你刚刚说什么？”
“没事，我先回去了。”许思宁垂下眼睫。
她独自乘车到港口，大概是台风的关系，雨很大。
艰难地撑起一把黑伞，许思宁走到便利店里拿了瓶气泡水，面对着海滩发呆。
木桌上的手机电话铃声响起，许思宁惊醒。
看着“妈妈”两字的备注，烦闷地不行，按下静音键。
对面接二连三没有得到回应后，直接发了条短信过来。
【周六晚上记得空出来和我们吃顿饭。】
大概又是让她去和什么男的见面，许思宁再次选择无视。
窗外雨渐渐停，只剩下一粒粒水珠在玻璃上慢慢下滑，模模糊糊看不清外面的景象。
太阳竟然也出来了，灰蓝天空出现一道淡淡的彩虹。
许思宁这才察觉已经过去很久了。
随手喝了口气泡水，她往外走，坐在长椅，风微微，一串串脚印被落在身后。
空旷的大街重新活动起来，裴凌放松地向外望去。
一眼就精准抓到了那个长椅上栗色长发一身白绒外套，侧着脸看海的女人。
车临时停靠在路边，在裴凌离开后又重新启动。
沙沙的脚步声传来，她闻声看过去。
只见裴凌拎着个纸盒，西装外套随着风拂动，立领没能遮住修长的脖颈，喉结凸起。
这人自然地坐在和她同一把长椅上，衣摆贴着衣摆，人靠着人。
都不说话，静静感受着风雨后的宁静。
面前的海滩上一个女人牵着一只小白狗路过，裴凌开口。
“怎么来这了。”
“啊。”许思宁意识到他在询问自己，低下头，“吹吹风。”
“你呢？来这做什么？”
裴凌转头只看到她圆圆的发顶，“我也来吹风。”
这对话。
不像热烈爱过一场后分开的前任，不像久别重逢的故人，像两位陌生人在行路中碰上时干巴巴的没话找话。
不知道该回什么，咸咸的海风虽然吹着人舒服，但许思宁现在并不太想和前男友坐一起享受，准备起身告辞。
一个黑金纸盒被食指中指勾着送到她身前，拦住她，身边的裴凌看着前方，额前碎发在动。
“路过顺便买的，送你了。”
滞了一秒，许思宁小心拆开纸盒，里面是块巴斯克，配了叉子，但并不打算享用。
虽然是她曾经很爱的抹茶口味。
看着绿绿的蛋糕，她突然意识到自己或许可以借这个时机来试探试探裴凌。
银叉落在糕体上，醇厚的抹茶味漫在舌尖，微苦。
“裴凌，听说昨晚你们拦了批陶瓷停运？”许思宁侧头看向他。
“嗯，台风来了怕出事。”
“从哪听说的。”裴凌回望，眸子漆黑，眼神平淡。
许思宁沉默几秒，如实招来，“噢，是今天早上画展工作人员和我说的。”
很快又接上一句，“昨晚我的画被找到好像还多亏了你？”
她的语气随意，但只有自己知道手心冒出了汗。
天色变暗，裴凌靠回长椅，十指交叉扣在大腿上，带着疑问看向她。
感觉到他的视线，许思宁不自觉解释了，“不是说那些画是在物流公司帮你找陶瓷的时候巧合找到的吗。”
着重点了“巧合”两个字。
“是吗？那确实很巧，不过说不上是我帮你的。”
“只是凑巧罢了。”
“只是凑巧吗？”许思宁眉头轻轻皱起。
“可是这两批东西明明不是在同一个城市找到的，真的能巧成这样吗？”
她脸上一副天真到极致，真心发问的模样，只是音线紧绷，还是暴露了她的内心。
裴凌却不再接她的招，简单结束两人的对话，“我可以帮你问问物流公司。”
......
“不用了。”
一直闷在心里的疑问终于解决，看这架势，也许昨晚真的是自己的自作多情。
一阵难堪在心里蔓延。
之前绷着的劲松懈，她举起手里的蛋糕，勉强笑了笑，“谢谢你的蛋糕，很好吃。”
裴凌看了眼手表上的时间，下午六点半。
他礼貌询问，“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不用。”
看着她一步步走远，直到彻底消失，裴凌才回复助理的消息。
【裴总还去聚会吗？】
【不去了。】
许思宁回到家里，一片黑暗，也没什么吃东西的心思。
脱下鞋，扑倒在床上，“大”字形。
直到被蒙到喘不了气才起身，找出waiting的账号。
Xx：【你现在接单吗？】
waiting：【接。】
说完对面不再发来消息，安静等待许思宁主动倾诉。
Xx：【我今天做了一件特别尴尬的事，我好像自作多情了。】
Xx：【我的画找到了，但我以为是前男友帮我的。】
Xx：【我特别蠢地去和他说了，但是他明显不知道这件事，现在估计心里觉得我是个爱做梦的傻子。】
一说起今天的经历，许思宁对自己的吐槽就停不下来。
waiting：【为什么尴尬？误会说清了就好，毕竟你也不是故意这么想的。】
waiting：【而且有些男人嘴硬得很，说不定他只是不好意思让你知道他这个前男友还对你这个前女友念念不忘到大半夜让人去找你的画。】
屏幕前的许思宁笑出声，不经感叹，waiting真的有种能一秒让她开心起来的魔力。
Xx：【谢谢你的安慰，很暖心。】
Xx：【转账50元。】
Xx：【请你吃抹茶蛋糕。】
waiting半小时后收下并分享给她一张抹茶巴斯克在陶瓷白盘上的照片，光线昏黄。
waiting：【很好吃。】
在连续三天逛完凌华酒店的各个展厅后，多方面对比参考，许思宁手里只剩下两个展厅各方面势均力敌。
可惜到了周六，她也不好再去压榨员工，正好给自己放个假。
她前一晚给自己定的目标是至少睡到晚上八点，把前段时间缺失的睡眠狠狠补回来！
但这个美好的计划在周六早上八点被打破了。
她钻进被窝试图阻挡不断传来的吵闹铃声，五分钟后发现这根本无济于事后，认命爬出来。
“醒了吧，你没有忘记妈妈前几天和你说的吧。”
“今天中午我先带你去做造型，下午我们两家人一起逛一逛，晚上再吃顿饭。”
许思宁脑子里跟浆糊似的，却能精准抓到重点：“你不是说只用吃顿晚饭吗，而且我今天有事去不了。”
“你不用说什么来不了的借口，我已经在你公寓门口了。”
一锤定音。
半清醒半绝望地被拉起，下楼，上车，化妆室，做造型，一气呵成。
造型师把许思宁栗色直发卷成波浪，配上一身纯白缎带长裙，为了保暖还贴心准备了皮草外套。
被精细打扮了两个小时的人看了一眼就拒绝了，穿上自己带的大衣。
做完造型已经是下午三点，浑浑噩噩被妈妈沈欣带去商场一家有名的奢牌店。
vip室里已经有一名短卷发贵妇人在看着面前的模特给她展示时装。
她看到许思宁这行人进来就急忙迎上，“诶哟，这就是宁宁吧，和照片一点差距都没有的呀！”
许思宁机械地露出一个笑容，身旁的沈欣流利接上，“诶呀你太会夸了，你看她这都害羞了。”
说完拧了一下许思宁的胳膊。
两位妇人又一致地笑起来。
被扯着的许思宁根本不适应这种场景，随便找了个理由躲进卫生间。
走之前还能听见沈欣在那说：“害羞啦害羞啦...”
一整个下午像只牵线木偶般走完所有流程，印象里最深的一句话就是：“我家小诚就是太忙了，不然今天下午肯定也会来的。”
因为这句话对面阿姨至少说了十次。
终于熬到最后一个环节，吃晚饭，“小诚”姗姗来迟，接他的妈妈一起去吃饭。
许思宁毫不注意他们选择的饭店，满脑子都是熬完这趟就解放了。
以至于在刚进入饭店的时候碰到裴凌的时候，她站在原地呆了两秒才反应过来。
快速回忆这家店的店名，记起这是他前几年投资的，能在这碰到再正常不过了。
裴凌从黑白大理石阶梯而下，身旁围着四五个看起来至少大他一轮儿的人，个个神情认真中带着奉承。
他换了副无框眼镜，没有表情地侧头倾听。
高傲冷漠，触不可及。
巧的是，两人今天穿了同一个牌子同一系列的深灰大衣。
乍一看还有点像情侣装，一下就把楼梯上的男人拉下神坛。
许思宁在裴凌看过来的前一秒提前转开视线，听着两位长辈还在旁边互相一口一个叫着亲家母，亲热得不行。
饭桌上两位母亲似乎对她与“小诚”的婚事信心十足，已经开始讨论婚房位置，甚至小声询问她能不能接受婚后一年内要个孩子。
这大大超出许思宁可以接受的范围，她被惊地一下站起。
包厢中其他人纷纷投来疑惑的眼神，她慌乱地道个歉称要去卫生间就拎包跑出去。
在洗漱台上捧了手水往脸上扑去，从包里拿出纸巾在脸上连连擦拭，中午精心准备的妆容被毁掉。
但主人毫不在乎。
卫生间外走廊装修也是黑色调，只有墙上一盏盏暖灯照亮，许思宁走出门口时，脚步却渐渐停下来。
一身穿着同款大衣的人靠在墙上，几乎与墙壁融为一体，单膝曲着，大衣敞开，里面的衬衫一粒粒扣子系地端正完整，没有一厘米的皮肤露出。
脖子欣长，头低着，碎发遮住他的双眼，只见高挺的鼻梁与有些红的唇。
他神色不明，许思宁自觉不好招惹，在原地思考两秒后决定偷偷溜走，免得招惹了这尊大神。
一步，一步，马上就要绕过去了。
他却突然动身，身体转动个方向。
……
轻而易举挡住她前进的步伐。
事已至此，许思宁站定，双手握住包柄。
也不说话，毕竟不知道他想干什么。
久久沉默。
最后还是有对女孩打闹声传来，显然是要往这边过来。
裴凌这才动身，强行分开她在柄带上的手，单手握住那只手腕，将她拉走。
踉踉跄跄，看了一路光影迷离。
就被他拉到一辆眼熟的车旁，而裴凌始终保持着先她一步的距离，看不清神色。
他慢慢停下，两人面对面。
没有想象中的争吵，裴凌只是伸手将她因刚刚走动变得凌乱的头发捋好，一下一下，细致温柔。
路边的灯光昏黄打在身上，脚下自己的影子被裴凌的罩住，许思宁感觉自己耳边有点痒，想制止他的动作却迟迟不动。
她的心终究柔软。
他显然直到现在还是带着气的，面色阴沉的不行，嘴抿的很直，没什么表情，但让人一眼就能感觉出他现在心情确实不怎么样。
手上的动作却与表情极其不符。
许思宁突然心口就一酸，想到很多。
从前，现在。
考虑很久，还是把自己头顶的手剥下，嘴唇微张，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两人沉默着，裴凌为她拉开车门。
车窗半开，她看着裴凌在车外路边从口袋里摸出一个烟盒。
一根烟夹在指尖，他就低头看着，不知过了几分钟还是十几分钟，还是没被点燃。
抬头正好与车里的她对视，那只没有点燃的烟被丢进垃圾桶，随后他朝这边走来。
“我送你回去。”
“嗯。”
一路无话，还是在小区门口前，许思宁下车。
离开前，她抬眸撞上裴凌的视线，他低声留下一句话。
周日，许思宁终于可以好好休息，昨天一连串的事压得她喘不过气，在睡到中午后她约了已经许久没见的好友陈殊清。
陈殊清是和她从小一起玩到大，从小没什么大志向，只想啃一辈子老，而家里也愿意让她啃。
所以到现在还没有出去工作过一天，许思宁非常羡慕。
大小姐一来就气势汹汹，“我听说你前段时间工作被鸽了？”
说的是她画展一开始定好的场地方临时反悔的事，一副势必要为她报仇的样子。
轻笑出声，许思宁不紧不慢地给她漏料，“他们在鸽了我之后又对第二任租借的人临时反悔，最近刚和第三任租借方签了合同了。”
接着语气一转，兴致满满地像分享八卦般和陈殊清小声说到，“而这个签了合同的第三任公司呢，实际老板是我。”
对面的陈殊清马上心领神会，感叹一声，“你果然还是和以前一样。”
一起吃了个午饭，殊清心疼她一直为了工作连轴转，还带许思宁去做了个全身按摩。
许思宁被按得浑身酸软又舒畅，本来今晚回家应该倒头就睡，可她脑里却一直循环昨晚裴凌说的那句话。
翻来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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