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告人对指控是否有异议?”法官合上文书,机械地发问。
我撩起眼皮,目光迷茫地黏过每一个人的脸。他们同样也在看着我,用那些我不喜欢的眼神,然后开始窃窃私语,像是在说我的坏话。
“被告人对指控‘是否’有异议?”法官再次发问,已经不太耐烦。
我张开我干涩的口,试图用我生锈的喉咙发出一丝音节。
周围的声音却赶在我之前一下子变大,那一张张不认识的面容更加扭曲了,是那么张牙舞爪,愤怒地想要讨伐什么。
这让我恐惧不已。
我开始急切地摩挲着我的右手,手心处的疼痛刺激着我的神经,却不足以让我平静。
我知道我又发病了,但我不知道我的药被拿到了哪里。
正如同我至今不知道,谁是这场审判的被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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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老弟,最近这抽纸用得有点快啊。”
距离我上次入睡已经过了二十四小时,我的精神状态严重透支,身体却异常燥热。
我脚步虚浮地推开房门,对上韦东顺不怀好意的眼,他正在打量着我绑着绷带的右手,目光黏腻而下流。
“身体可是自己的,别玩的太过啊老弟。”韦东顺笑得猥琐,“啧啧”吹了个口哨。
我顿住脚步,顺着他的目光发现了门边一枚遗漏的纸团,我并没有因此感到羞恼,事实上,我反而有些变态的兴奋,我的肮脏被第二个人所知晓,没有什么比这个更加振奋人心。
“放心,韦哥,我耐造得很。”我沙哑地开口,手心处紧紧握着那枚碎掉的镜子。
那是我的药,我的一切,是只属于我的阿弗洛狄忒,我一生挚爱的女神。
“操你大爷的金立见,早就告诉你不许管我叫韦哥!”
我听见韦东顺在我背后谩骂,而我已经匆匆走下楼梯,不再回应他的话语。
我的一天总在各种返祖行为中开始。这使我经常去思考人与牲畜的区别,或许最大的不同,是牲畜可以随意宰杀,而对人的杀戮,总要寻得些理由。
我抬起沉重的屠刀,百无聊赖地剁向那根粉白肥厚的猪腿。
“啪”的一声,刀子没入皮肉三分,没有斩断筋肉,更没有达到骨头。
我并不是个优秀的屠夫,这一点我十分认同。工友们说我之所以被安放在这里,是因为其他地方的位置已经满员。
我的上级也经常为此对我拳脚交加,他是个各个方面都很“屠夫”的男人,我对于他来说,或许还不如一只鸡来的有力。
但是没关系。我抹去被上级打出的鼻血,再次翻出我的镜子。
我不需要融入这个世界,我只需要拥有我的阿弗洛狄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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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阿弗洛狄忒是这座庄园的主人。她是个漂亮到不可思议的女子,尤其是她的手,是那么洁白无瑕,像是被冷水泡过的吉拉多。
我知道用生蚝形容女人的手指有些失礼,但那些贵族们晦涩难懂的词语往往对我这种下层人充满诱惑。
就像我的阿弗洛狄忒。
阿弗洛狄忒。
是多么动听,多么令人心驰神往!
我呢喃着她的名字,用粗糙的手指抚摸镜内女人的脖颈。
今天的她依旧动人,她穿着我最喜欢的那条大红色洛可可裙,纤细的腰肢仿佛只有一指宽度,我看着她在和其他贵妇们说笑,她们在花园里喝茶,用那种很精致脆弱的茶杯,就像她们本人一样,稍微一碰就会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我看着她抬起缀满蕾丝的袖口,让茶杯贴近红唇,在她右手无名指处,有着一枚镶着蓝宝石的戒指,那同样也是我最喜欢的,像是一片炽火中永不融化的寒冰。
我已经记不清多少次梦见那双冰冷、纤细的手拂过我的胸口,它停,我的心则停,它动,我的心则动。但凡我有机会触碰到我的女神,我想我会热切含住那枚蓝色的戒指,我会虔诚亲吻她白色的裸足。
——啊!我亲爱的阿弗洛狄忒!
你个蛊惑人心的魔鬼!
为何总是在各方各面满足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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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痴迷地留恋于镜中的爱人,在花园,在马场,在庄园内每一个可能邂逅的角落。
我知道我疯了,可是我控制不住。我甚至时常会产生正与之热恋的幻觉,我发誓,生性的胆小使我从未直视过她的眼——我根本不舍得亵渎她的双眸,我也从未和她说过哪怕一句话。
所以当我的阿弗洛狄忒第一次暗示我深夜私会的时候,我还以为我是在做梦,又或者是我新出现的症候。
“……我,我尊敬的夫人,您是在开玩笑,对吗?”我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
我的她第一次出现在我面前,不是镜子,不是我那些荒诞不经的贪欲,她在笑,对着如此下流的我,这怎么可能?她理应连我的姓名都不知晓才对。
“别紧张,小金。”我看见那片饱满的红唇微微翘起,我的阿弗洛狄忒向我张开双臂,企图得到我的爱怜。
“你现在拥有我了,我的小金,你可以对我做任何事情,我爱你,就像你爱我一样热烈……”
女人戴着蓝宝石的手指滑过我的喉结,冰冷而坚硬。我颤抖着闭上眼睛,感受晶体触碰皮肤,或许它下一秒就会割开我的喉口,或许下一秒我就能在自己的房间醒来,但这些都不再重要。
我只知道,在这间布满尘土的狭小房间里,我才是女人唯一的主导者。
我双目赤红,凶猛地把女人扑倒在地。
那一夜的梦绚丽而糜烂。
我放任自己溺死于撒旦的陷阱,因为我不愿清醒地活在上帝的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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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阿弗洛狄忒终于属于了我,202号房间是我们最常去的约会地,它很窄很小,和温馨一词相差甚远,甚至可以说是破败至极,不过我的阿弗洛狄忒并不介意。
她爱我,连带我的丑陋与懦弱,用她那强大到可以包容一切的温柔与操守。
这世间怎么会有这么完美的女子?我不止一次轻声喟叹,在休息之余仔细绑好绷带,直至一阵马车由远及近,驶入庄园。
我突兀地停下动作,过了几秒后,嘴角越压越低。
我不喜欢那辆马车。
坐在马车上的是我的另一个主人,或者说是“真正”的主人,他和我完全不同,是个光鲜亮丽的人渣,而我,虽然**颓废,偷窥成瘾,但自认还算是个东西。
“欢迎回家,库先生。”
拉丁裔的佣人接过男人的外衣,护送他进入大堂。我不爽地一舔后牙,像是条阴暗潮湿的蛇,寂静无声地跟了上去。
“我亲爱的,最近还好么?看你好像瘦了不少……”
“你明白的,我不可能总呆在家里,最近事务所里的案子更多了,我没有时间去陪你看戏逛街。每天应付那帮腐朽无能的老混蛋已经够我受的了!”
“你要乖,我的宝贝,你永远是我最爱的阿弗洛狄忒……”
“哦,我的女神……”
房内逐渐传来暧昧隐晦的声响,我半边脸隐藏在阴影之下,嫉妒与愤怒正在将我的理智淹没。
那个道貌岸然的男人,正在公然玷污我的瑰宝,他为什么?他凭什么?!
那是属于“我”的阿弗洛狄忒!
不管她哭泣还是开心,都该只属于我!!
我的心如同滴血,屈辱的泪水无声流出眼眶。恍惚之间,我好像真的流血了,我垂下脑袋,看向自己被鲜血洇红的手心,它总是无故出现在我的手上,有时是一道,有时是多道,并且基本都是我离开202号房间之后。
我对“我们”温存时的记忆总是相当淡薄,所以我只好一厢情愿地认为,这些伤都是我们彼此忘我时的战果。
至少她的库先生,不会拥有这样美丽的伤痕。
我病态地半闭眼睛,用舌尖卷去手中腥甜。
锋利的镜子之中,男人与女人的身影在暖灯下拉扯交融。
没有人会留意到镜子这边的我,我也不得不承认,哪怕我的阿弗洛狄忒“暂时”归属他人,她依旧能轻易撩起我的爱慕,欲/火焚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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库先生不会成为我们之间的隔阂,我爱我的阿弗洛狄忒,不顾及一切代价。
只是情深意浓之际,我还是会用动作告诉我的爱人,我在不满。
“你该离开他。”我的呼吸沉重而局促,过于激动的时候,甚至会在她苍白的脖颈上留下一片淤痕。
“你必须离开他,离开那个男人。”
“小金,你的手劲太重了。”我听见我的阿弗洛狄忒对我说。
她灿烂地笑着,一个翻身拥过来,用她右手的蓝宝石戒指勾住我的下巴,给了我一个湿漉漉的吻。
“别那么生气,宝贝,这里的事情永远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有没有他,都一样。”
她说“都一样”时的语气,像极了古典小说里的魅魔。我身体一僵,却没能同往常一样被她安抚,反而内心焦虑更甚。
不,这不可能一样。
我都可以肆无忌惮地窥视你和你的库先生,那么谁又能保证,在这编号为202的房间里,永远不会出现第三双眼睛?
“你最近看起来实在有点糟糕。”又是一个早上,韦东顺深吸了一口烟,对我说。
“我知道你中意那个女人,能理解,我们都一样,但你也要知道,那不是你应该窥探的事物,别忘了库先生是做什么的,他玩死你,比碾死一只蚂蚁还要简单。”
我垂着眼皮,神经质般摩挲着那面镜子,没有理会韦东顺难得的关心。
今早起床的时候,我发现我手上的伤痕又变多了,与之相伴的,是一地大大小小的纸团。
韦东顺说的没错,最近的我确实有些纵欲过度,我不该再做那些只有单身汉才会做的勾当,因为我有我的阿弗洛狄忒,我有我的202号。
“你好像经常对着那座房子看。”韦东顺又道,抖了抖手中的烟头,“是挺惨的,不是吗?被人那样对待……”
这一回,韦东顺的话语终于在我的世界产生了回响,甚至可以说是地动山摇。
“你看到了……你看到了是不是?!”我抖动着嘴唇,恐惧与兴奋一齐迸发,使我冲动地扣住他的双臂,急切地前后摇摆着。
“她是不是很美?尤其是哭的时候,我爱极了她的眼泪,哦,我的阿弗洛狄忒,你知道我有时会多想破坏她,多想听她哭喊求饶!可是我舍不得,我舍不得!谁让她是那样美丽,那样温柔……”
韦东顺显然被我的举动吓了一跳,马丁靴重重撞到岌岌可危的墙角,听着听着,眼神却又变得意味不明起来。
“呵呵,没想到金老弟原来是好这口。”他淫/笑着拍了拍我的肩,再次对我布满伤痕的右手挤眉弄眼。
“哎呀呀,人不可貌相啊,但哥还是得劝你一句,别随便惹库先生的霉头,咱们谁也惹不起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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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阿弗洛狄忒的恋情就这样曝光于我的友人面前,如果姑且认为韦东顺是我的“友人”的话。
202号房依旧是我们甜蜜的爱居,我们相见得更加频繁,每回都要争得你死我活,才能恋恋不舍地彼此松手。
“我会得到你的,我的心肝。”我缠绵地吻着她,一手玩弄着她那颗蓝色的戒指,我的左手与她的右手紧密相连,如果可以,真希望永远也不分开。
“我会带你离开,你只能属于我,我亲爱的阿弗洛狄忒。”
我的誓言一次比一次正式,可我的阿弗洛狄忒却似乎并不领情。她总是带着她那副天真烂漫、随心所欲的笑,哪怕之后被我迁怒,伤了身体,也只是撒娇般指责几句,从未真正对我生气发火。
我本以为事情只能就此作罢,然而慢慢我便发现,我还是不甘心屈于人下。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对她的侵犯已经不只满足于爱人之间的情趣。
我开始沉迷于她的哭叫,陶醉于她的求饶,那一块块洒满大理石地板的姹紫嫣红,成了我眼中最美丽的布景,让我陷入无可自拔的癫狂之中。
“和我走吧,艾琳达。”我抚摸着哭泣的女人,表情真诚又扭曲,我甚至没有发现我叫的是她的真名,而不是阿弗洛狄忒,那样拗口的名字,是时候该放弃了。
“我不可以跟你走,小金……”女人在我的臂弯中抽泣,柔弱的仿佛一张薄纸,一戳即破。
我看着她那副泫然欲滴的样子,无名就心生一股邪火。
她怎么可以这样狡猾,到现在还在吊着我,欺骗我的同情心?!
“为什么,为什么?!”我失控咆哮,一把将她推到墙上,她的脑袋撞上了一枚生了锈的钉子,鲜血瞬间四溅开来。
“你是不是还舍不得你的库先生?!嗯?!真是烂透了!你已经有了我,你只能拥有我!艾琳达,你到底还在犹豫些什么?!”
我狰狞地对她施以暴力,甚至用唯一的椅子打碎了她身后的窗,她像是吓傻了,愣是闷声不吭地挨下我数拳,才慢慢溢出几声痛苦的悲鸣。
那一晚,我已经不再是我,她也不再是我最爱的阿弗洛狄忒。
后来的我只是在想,原来性别上的差距,竟然真的可以如此不同。
一个鸡都不如,握不住砍刀,杀不动猪羊的男人,却能轻易将他的女人伤害至此。
是多么操蛋,又是多么悲凉的可笑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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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chapter 1 现实与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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