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星河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头发炸得像烟花，脑瓜子也是。
手机屏幕散发的白光在暗中给他打了个凝滞的侧影：“你别乱动，密码。”
“我的生日。”闻人钰的声音听起来很远，隔着电话像在另一个时空，也像在无厘头的梦境里。
季星河打开灯行尸走肉般套了件衣服，捧起凉水冲了把脸。
他早就做过最坏的打算，碰上闻人钰准没好事。男人最硬的果然是嘴，下午不去，晚上叫疼。点亮屏幕一看3:18，季星河更不爽了。
电子锁滴滴滴几声顺利解开，眼前一片漆黑，淡淡的木调清香萦绕鼻尖。
季星河在格局相同的墙面上按下开关，突如其来的灯光晃了两个人的眼。
入目是柔软的地毯和落地台灯，样板间新添了木质矮柜和错落在各处的小绿植，季星河拨开一片戳出来跟他差不多高的龟背竹叶片，往床边走去。
闻人钰弓着身子，额头上一层细汗，眉毛因为疼痛拧着，压得眼睛看向人时有点儿委屈的模样。
“星河。”他仰头看着床边的人，虚弱地叫了一声。
季星河的来意原本夹带兴师问罪，被他这一副居家乖宝宝的假象无声戳漏了气。
闻人钰像他院子里罪大恶极的松鼠，偶然把手伸进它黑洞洞的窝里却收获一捧金灿灿散发甜香的糖炒栗。
“疼成这样怎么不早说。”季星河从最近的衣架上撸下一件美式夹克丢到他身上。
“下午回来没那么疼，不想麻烦你。”闻人钰撑坐起来，小腿吃了劲没忍住急促而压抑地“嗯”了一下。
“啧，别动。”季星河掀开他的被子，入眼一条黑色内裤，裹着鼓鼓囊囊一团，他本能地避嫌看向别处。
“裤子呢？”季星河撑着外套方便闻人钰穿上。
“柜子里。”闻人钰目光跟着季星河的背影走，虽然腿还是很疼，但季星河那点不自然让他心中小小地雀跃了一下。
季星河至少是有波动的，没有把他当什么阿猫阿狗。
季星河随手拿了条宽松的长裤，扣着闻人钰的左脚一下把他的腿拉直：“自己套进去。”
为了保持平衡，闻人钰的手支在身体两侧，斜靠在床头以被掌控姿态面朝居高临下的季星河。
他听话地把左腿放进裤管里，这时季星河突然弯下腰，托着他的右腿弯看了一下。
右膝肿起高高一块，青紫交加，撑得皮肤发亮，像成熟的葡萄，季星河睨他一眼：“还挺能忍。”
怎么不忍到天亮。
闻人钰感受到他的视线，垂下眼看着伤处有点狼狈地笑了一下：“想等天亮的，忍不住了，太疼了。”
季星河不接话了，动作和缓地把另一只裤腿给他穿好。
换上鞋，他把手机塞到闻人钰手中，转过身半蹲言简意赅地说：“拿好，上来。”
闻人钰一手扶着玄关的矮柜，全身的重量几乎都放在左脚上，季星河那截后颈像棉花糖一样白，晃着他的眼，连痛感都镇住了些许。
“快点。”季星河蹲了会儿没见动静，回头警告似的催着他。
闻人钰张开双臂环在季星河的肩上，而后倾身把重量交给了季星河。他放松身体，靠着手臂力量把自己往上提了提，调整了个舒服的位置。
季星河对此没有发表意见，腾出一只手按了电梯：“看看车到哪了。”
季星河伸长了胳膊方便他人脸识别，司机马上就要到了。
闻人钰被季星河塞进后座，他自己坐到了前面。
“那么晚去医院啊？”司机是个年轻人，看着比他们大不了几岁。
“对。”季星河回道。
场面一下子冷了下来，好在夜里道路通畅，冷不了一会儿就到了。
“膝盖没事，胫骨轻微骨裂没位移。”医生指着x光片上那道细小的裂痕说，“打个石膏吧。”
季星河震惊，原以为给膝盖擦点药的事，不行再喂点内服，没想到要住院两天，养着五十天左右才能拆石膏。
“你是家属吧，我跟你说下注意事项。”医生看着比闻人钰还要憔悴，季星河心情复杂地点了下头。
这事要让他妈孙香知道指不定怎么折腾，万一她准备子债母尝拿出主任医师的态度隔三差五来关心闻人钰的病情。
那来都来了，去对面讨伐亲生儿子不是顺手的事。
好一通折腾，闻人钰总算在天亮之前躺上了病床。
季星河把装着药和病例单的塑料袋放到病床边，搓了下脸说：“这件事我的责任，医药费我付过了，接下来给你叫护工还是通知文婷阿姨？”
闻人钰被绑了条腿，病号服松松垮垮地套着，脸白得有些透明，他摇了摇头：“不要护工。”
季星河听到心凉了半截，闻人钰简直是他的克星。
“也不要跟我妈说，她工作忙。”闻人钰看向黑沉沉的窗外，脸上不知是疲惫还是寂寥。
“不是你的错，麻烦哥两天后来接我一下就好。”病床很窄，闻人钰又高，躺着腿快抵到了床尾。
隔壁床一个骨折的小孩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他的妈妈柔声安慰着，小汽车奥特曼汪汪队轮番上阵。
再看床边就挂着一袋药的闻人钰，季星河想起了孙香跟他说过的事，不知是不是被隔壁床母性光辉感染，恻隐心触动。
“你一个人也不方便，我给你请个护工吧。”
闻人钰给自己盖上被子，转向他摇了下头：“不用了，我不习惯陌生人，吃饭可以叫外卖，没事的，我能照顾自己。”
季星河尊重病人意愿，转身出了门。闻人钰面表情上一空，低估了他的果断，暗想可真无情，随后心里也空，闭上眼由着腿上的刺痛和酸涩的情绪蔓延。
就算习惯了，其实还是有点难受的。
半小时后门吱呀一声开了，季星河脸上像结了层霜，鼻尖被风吹得有点红，他放下东西推了推刚睡着的闻人钰：“起来吃饭。”
“星河。”闻人钰茫然地揉了下眼，看清来人后瞳孔里的光亮了一下，嘴角和语气都透出未经掩饰的欢欣。
“吃饭吧。”季星河把床头调高，放好一个个饭盒。
闻人钰一口一口把青菜粥吃完，放下了勺子，他早上胃口差，一向吃得少。
季星河皱了下眉，水煮蛋和蒸饺灌汤包闻人钰一个都没吃。他三下五除二剥了个蛋递给闻人钰：“吃了。”
医生交代过多吃肉蛋奶才能好得快，闻人钰从小不爱喝奶，说有膻味，现在连蛋都不吃了，难不成有鸡味。
闻人钰接过小口小口咬着，等他吃完季星河满意地收了垃圾说：“我每天早晚来一下，你中饭吃外卖。”
他指了下靠在墙角的拐杖：“有力气吗，走一圈？”
闻人钰干巴巴地眨了下眼：“有点没力气，昨晚就睡了十几分钟。”
季星河点头表示理解，放平床说：“睡吧。”他往床沿一趴，自己先闭上了眼。
闻人钰看着他头顶小小的发旋，忽然没了睡意。
说是每天，其实第二天下午就能把人接回去。季星河买了轮椅，让闻人钰拿着自己的拐杖把他往电梯推。
把他带回公寓季星河又犯了难，这房间里东西太多，实在不适合瘸子行动。
季星河把他扶到床边坐下指了指地上的零散物件说：“我先给收了，你好了再放出来。”
闻人钰点头：“麻烦你了。”
季星河把他的地毯一卷，桌椅台灯花盆全往角落放，靠墙排得跟罚站似的。
忙了一圈他拿出手机塞进闻人钰手里：“吃什么，点吧。”
闻人钰非常适应他这种半强制性的行为，顺从地滑起了屏幕。
季星河接过手机看着那几样明显蛋白质不达标的小份白人饭，顺手给他加了份牛排。
点完餐季星河回了自己的房间，闻人钰这两天看他的背影看得多了，猜测季星河可能有在健身。季星河肩背有力，腰细，还有屁股也翘，扶他背他丝毫不费力。
最后一项是在季星河弯腰时发现的，闻人钰不会避嫌，他巴不得季星河什么都不穿。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脸上还泛起一抹红。
季星河在家把作业赶完，还很有效率地在群里滑跪道歉，承诺周三晚上直播。
闻人钰就不一样了，等投喂期间耳朵和脸红成一片，别说手机，连动作都没换过。
门口传来滴滴滴的声音，闻人钰立刻收了心。
“你怎么了？”季星河放下两袋外卖和一张床上小桌，左手把闻人钰的额发捞起来抓在头顶，右手试了下他额头的温度。
闻人钰的脸更烫了，摇了下头说：“没事，家里有点闷。”
季星河去开了点窗通风，支好小桌把闻人钰的那份递给他：“吃完。”闻人钰虽然长得不近人情，却意外地听话，让吃完就老老实实吃，让穿衣服穿衣服，给他药和水一声不吭仰头就吞。
偶然看到厨房上井然有序的料台和冰箱上各种冰箱贴，连购物小票都好好地夹在侧边的小篮子里。
季星河对他有了点改观，至少照顾着还算省心。
“我想洗澡。”吃完饭收好垃圾闻人钰小心翼翼地说，像怕给季星河造成困扰似的在他看过来时加上一句，“可以吗，星河。”
季星河呼吸一顿，状若无意地“噢”了一声：“洗澡啊，嗯，该洗了。”
“我的内裤在柜子上层，麻烦你帮我拿一下。”闻人钰像是松了口气，面上竟带了点笑意。
“哪条。”季星河站着没动，无意识地拖时间，不带脑子地问。
“都可以，你选吧。”闻人钰好商量得很。
季星河木着脸往柜子方向走，这一刻烦透了直男，怎么说话的，选什么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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