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9今天终于吃东西了。”
护士说完,看向一旁正在写进食记录的人,指着一张空白表格的最下面,“进食量不多,但好歹能吃些。”
身旁的人叹了口气,记录完后顿了顿,“你说,他是不是...”后面的话她没挑明,而是指了指肚子,护士点头,“是。”
两人的声音越来越远,走廊上一时静默,最里端319号牌下的房间静悄悄。
只有这间病房被用铁门掩盖得无丝无缝。
房间内各处充斥着信息素。
alpha混杂着omega的味道,因为永久标记而更加浓郁。
男人蜷缩身体,安静地躺在床上。眼前是充满划痕的墙面,一道接一道,记录着他在这里的时间。
他翻了个身,看见被木板条钉住的窗户,整间房只有一盏昏暗的台灯,时亮时灭。
一丝光亮透过木板的缝隙射向地面,形成一个小小的光点。
他伸手够了够,视线越来越模糊。索性收手,闭眼不去挣扎。
只有做梦,他才能活过来。
“我爱你,我永远爱你。”
他的手覆在小腹上,感觉到微弱的生命,随即淡然一笑,“会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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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骁的声音温柔绵长,伴随着杂乱的疾步声而来,这都是宋世雩在梦中从未见过的场景。
“到我这里来。”迟骁缓缓道,他并不在乎其他人怎么想,目光始终紧随宋世雩,即便宋世雩可以处理得很好,但他就是不能容忍宋世雩受一点委屈。
宋世雩一脸怔然地看着他,两人视线相交,如梦如幻,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揉搓,直到感到微微刺痛,才唤起一丝理智。
迟骁一动不动地望着他,神色间给了他莫大的安慰。
宋世雩下意识抬脚,倏地感到左肩一沉,他被迫停下,回头对上唐峻伦阴沉的脸色,只见他死死地盯着门口,低声警告,“别动。”
温情的哄骗戛然而止。
唐峻伦阴郁的神情让宋世雩心下一沉,即便在这样严肃的场合,他不敢赌唐峻伦会不会当场发疯。
两人的动作太过明显,迟骁顿时眉头一皱,心里暗骂一声,偏偏面前还有一群不看脸色的人,两相对峙片刻,迟骁却忽然笑了。
随着几人变幻莫测的表情,偌大的灵堂,略微安静了几秒,前一刻尽显豪门恩怨的戏码,因为一个局外人多了几分悬念。
宋世雩是借着旁人来逼宫入豪门,还是有了新欢抛旧爱。无论哪出戏,都叫人拍手称快,忍不住煽风点火,最好三倍速直接到几人交锋。
大家似乎都没把迟骁当回事,这种包装出来的“少爷”,到底上不了台面。
看客们只观不语,各处视线在几人之间辗转跃动,生怕错过任何一处精彩的地方。
相比之下,唐兴昌嫌恶的态度一目了然,从方才的错愕已然变成了怨恨和恼怒,气急败坏地喊道:“把他给我轰出去。”
他一时情急,甚至不等唐峻伦的回应,腾地起身。铿!手杖砸在地面发出刺耳声,顿时惊住还在发怔的众人。
他强稳住身子,唐峻伦这才回过神,见状伸手去扶,却被唐兴昌低吼着推开,斥声道:“还愣着干什么?”
宋世雩恍然回神,终于有了实感,不禁暗暗为迟骁担心,不想肩上的手使了几分力道,唐峻伦睨了他一眼,神色间尽是威胁。
宋世雩一瞬间失神,许久未曾回忆的画面突然浮现。唐峻伦睨了他一眼,咬牙切齿道:“该给你的承诺我已经做到了,可偏偏有人不识趣。”
刹那间,宋世雩脸上瞬间血色全无,全身僵在原地,犹豫间,唐峻伦已经向门口而去。
迟骁离得远,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但是宋世雩忽然停顿的举动已经说明了问题。
“这位先生,还是先回吧!”
保镖始终拦在迟骁身前,迟骁只瞥了一眼,轻笑道:“有人在等我。”
“抱歉,没有邀请函是无法进入的。”
这下轮到迟骁笑了,他一挑眉,“那我要是有,就能进了?”
一席话怼得保镖哑口无言,他们当然晓得不管他拿不拿得出,今天这门是高低进不成的。
可迟骁偏不信邪。他现在只有一个想法,立刻带宋世雩离开这里。
如果都不成,他只能大闹一场了。
争执间唐峻伦已经来到他面前,两人身量到底还是有些差别,唐峻伦低了半头,两人中间隔着几人,唐峻伦上下打量他这一身行头,虽然得体,但看起来一股小民气息。
“迟警官,这里可不是你能撒野的地方。”他顿了顿,语气多了几分冷意,“不要让大家难堪。”他皮笑肉不笑地看着迟骁,手抄在兜里。
迟骁听后,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微微一挑眉,看向里面的宋世雩,“我和他一起的。”
唐峻伦脸色僵住,连头都没回,反道:“可他却不这么想。”
迟骁忽地痞痞一笑,“你知道?”不管不顾地向前迈了一步,微微扬起脸便能看见宋世雩错愕的目光,“我瞧着你挡在中间也不太好,不如让我先进去?”
“你!”唐兴昌从来没见过这样没脸没皮的人,气得将手杖连番儿地砸向地面,肃穆的灵堂竟多了几分热闹。
唐峻申死得蹊跷,知晓内情的人多多少少都有所耳闻。
这段时间,唐家一直给市局施加压力,杀害唐峻申的凶手丁点线索都没有,他气不打一处来,还碰上这么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警察,唐家在丘海到底是有头有脸,更何况今日来的人非富即贵,他多少要为自己挣些脸面。
他的视线从门口转回到宋世雩身上,怒目而视,铁青着脸,刚要发作,便见门外有人快步走过来。
那人一副军人做派,即便是快步赶至这里,依旧不稳不乱,身板挺直,下一秒规矩地立在迟骁身边。
唐兴昌一眼便认出这人的身份,迟英良的秘书,转业前是他的勤务兵,勤勤恳恳地在迟家三十多年,他的出面要比在场大部分的人都有用。
他的话就代表着迟英良。
唐兴昌刚想询问,却见迟骁回身,他来不及反驳,就听迟骁张口喊道:“李叔?”
唐兴昌脸色陡然一变,神色间充满了不可置信,一刹那似是想起什么,望向迟英良,后者恍若未闻,依旧同旁人聊天。
李秘书将邀请函递给迟骁,恭敬道:“二少爷。”
这一称呼倒像喊军号似的,嘹亮悠长。
门内外听得一清二楚。
迟英良始终没有回头,倒是同他聊天的人笑着感慨,“几年不见,迟骁都长这么大了。”
迟英良但笑不语,反观唐兴昌的脸色已经从铁青转为煞白,攥着手杖再不敢发出声响,仅仅一句话,他全都明白了。
“麻烦李叔了。”迟骁咧嘴一笑,“这下可以了?”
唐峻伦并不认识李秘书,只觉得迟骁在故弄玄虚,他一直冷着脸,即便看见这个所谓的李叔看向自己时的眼神,也只是轻蔑笑笑。
“我说过今天....”话没说完,他便被唐兴昌一口打断,方才还带着怒气的语气已经变得平和了许多,他只道:“让他进来。”
唐峻伦不明所以地看他,唐兴昌已经转身坐回去,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他的错觉。
“可是,父亲....”唐峻伦欲言又止,唐兴昌却不再看他,甚至连句话都没有再说。
事情急转直下,刚才剑拔弩张的局面转瞬间化解了?
众人哗然,纷纷猜测这个迟骁到底什么来头,又觉得唐家父子吃瘪的样子好笑。
此时的迟漫,不知抱着什么样的心情,又安静的坐了回去。很快她听见身边的父亲低声警告,“过后找你们两个算账。”
话说完,只见迟英良抬眼看向唐兴昌,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又是一片死寂。
唐兴昌强撑着笑脸摆了摆手。
大家都不是傻子,已经有人发现了其中的端倪,迟英良他们怎么可能不认识?早年都是出现在政坛上的大人物,即便经商,也是家喻户晓的顶级豪门。
迟骁,迟英良,大家顿时恍然大悟,再结合那一声二少爷,所有人当场傻了眼,这人竟然是迟家的小少爷!
今日来参加吊唁的宾客只有一个感觉,值!太值了!
见迟骁还愣在原地,迟漫轻笑道:“杵那干什么?别耽误其他人吊唁。”
唐峻伦一惊,视线在迟漫和迟骁两人之间来回逡巡,登时如鲠在喉,只觉得浑身如坠冰窟。
迟骁挽一道袖口,径直朝宋世雩走去,经过唐峻伦时,连个眼神都没给,宋世雩依旧站在原地,直到迟骁站在面前,他才有了实感,不是在做梦。
迟骁一笑,低声说:“再搓就出血了。”随即牵起宋世雩的手,向一侧走去。
那边吊唁继续,这边却安静如鸡。
迟漫看戏看得正乐呵呢,见到两人朝这边来了,视线自然地移到了宋世雩身上,两人不是第一次见面,但在这种场合见面还是有些不一样。
迟漫朝他点了点头,算是安慰。宋世雩看见了她另一侧的人。
那人的眉眼与迟骁几乎是如出一辙,只是比迟骁肃然几分,他想起前天晚上,带着宋翊阳看八点新闻时,采访的时间占了新闻的一半时间,当时宋翊阳特别天真地说:“这位爷爷和骁骁都姓迟诶!”
他当时怎么说的?“是你的骁骁高攀了。”
闹了半天,原来他才是跳梁小丑。
“爸。”
那人似乎就在等迟骁说话,转瞬看向他们,锐利的眼神看向宋世雩。迟英良打量着他,确切的说是审视,冷哼道:“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这下所有人都知道了!”
迟骁默然不语,暗道:这不就是老头子正想要的吗?
姐弟俩并不拆穿他,只见迟英良又道:“赶紧坐回去。”
自始至终,宋世雩都不敢说一句话,他已经被吓傻了。全国那么多姓迟的,怎么可能就是这个“迟”呢?
想着想着,他就愣了神,迟骁关切的问:“吓到了?”
迟漫也探过头来,暗自有些鄙夷:就这胆儿,还不如傅宁呢!
迟英良之后再没有看过来,倒是让宋世雩松了口气,他捏了捏迟骁的手,示意自己没事。
迟骁无奈地叹口气,肩膀靠他又近了些,用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我就知道你今天会来。”
宋世雩微微侧脸,看着他笃定的眼神,“我....”他本想说些什么,但此时的情形,他竟然一时哽住,既有知道迟骁身份的惶恐,又对之后要面对的事情的不安。
这边两人说着悄悄话,那边已经又重归正序,陆陆续续进来吊唁的人,唐家父子自顾不暇,唐兴昌始终回避这边,唐峻伦像是还没回神。
迟漫见状,忍不住问迟骁,“你抢他钱了?”
迟骁只觉得好笑,“差不多吧!”
告别仪式结束,唐家父子没再露面。宋世雩是随着迟家人一起出的灵堂,在分别前,他很自觉的站在远处,但也没走。
迟英良瞅了一眼儿子,见他一直在假笑,气不打一处来。他为了儿子,可儿子竟为了一个男人!
想到这,他怒哼一声,连带着看迟漫也是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
迟漫瞥一眼远处规规矩矩站着的宋世雩,今天如果不是迟骁,他大概还要遭不少罪,虽然不知道唐兴昌为什么对他这么大的怨气,但看唐峻伦的态度,多半是与他脱不开关系。
没想到,她这个好弟弟还经历了苦情的三角恋。心里不禁有些悲凉,怎么姐弟俩的感情就这么曲折?
“他什么身份?”
迟英良一向说话直,且加了点情绪,这句话听起来就格外讽刺。迟骁一怔,说话不掺假,“我爱人。”
“呵?”迟英良一口气梗在喉间,差点背过气去,瞪着他半天没想起该说什么。
迟骁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话锋一转,“姐,你们几点的飞机?”
迟漫白了他一眼,私人飞机要什么时间?
迟英良懒得跟他废话,一旁的李秘书见状立刻拉开车门,一来一去,稍稍缓和下气氛。他望一眼那边的人,正巧两人目光相对,那人朝自己恭恭敬敬地鞠了个躬,还算有点礼貌。
“看着高文治,别让他做糊涂事。”说罢,坐进车内,砰的一声关上了车门。
姐弟两长舒了口气,迟漫拍了拍迟骁的肩,“好弟弟。”随后跟上了车。
转眼间,周围的车渐渐散去,迟骁那辆打眼的警字牌公务车就停在保姆车旁。
戴音这才看清,远处的身影,先是宋世雩,而后是不同于往日穿着的迟骁。
她愣了半晌,才回过神,没想到迟警官还有这样一面。
宋世雩朝她挥挥手,她只好将车窗重新摇上去,隔着玻璃看两人在那边交谈。
“如何?”迟骁指的是他这身新装,临时买的,加上他已经很多年不曾穿过这玩意儿了,多少有点拘束,箍着身板,特别难受。
“我还从来不知道你的家庭是这样的。”宋世雩说这话的时候仍然不确定,迟骁顿时收起笑脸,慌忙道:“我不是有意瞒你的。”
宋世雩一怔,随即解释,“我只是感叹而已。”
迟骁挑了挑眉,忽地问他,“那你有瞒我的事情么?现在说出来,我们就扯平了。”
他说完后,宋世雩心里倏地咯噔一下,再看向迟骁的时候,他正定定地看着自己,宋世雩躲避他的目光,紧闭双唇不想回答。
迟骁还想再问,此时手机却响了。
“你有事就去忙。”宋世雩微低着头,视线一直停留在两人的脚尖处。
不过一尺距离,他很难掩藏自己的心事。
迟骁收起电话,眼尾一扫,宋世雩柔软的发丝乖顺的随着他的角度倾斜,迟骁心念一起,想也不想地将掌心覆在了他的发顶。
夏日的热潮涌来,阳光灼晒的温度很快传来。
迟骁的思绪瞬间回到两个小时前。当他看见那份报告时,无以复加的激动。
眼眶忽然发酸,迟骁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你哪里也不许去,乖乖回家。”
宋世雩的右脚尖往前挪了一步,抵在迟骁皮鞋尖,蹭了蹭,点头回道:“嗯,等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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