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山百寿园。
正午时分,指针一摆过数字十二,百寿园的门口便掐着点走进来一行人。
为首的是个一身西服的中年男人,他手拿宣传册,殷勤地将身后的一家三口往里带。
“几位请看,我们百寿园占地极广,历史悠久,且背靠巍峨柳山,俯瞰迢迢凤水,风水绝佳,是安葬先人、祭祀故友的不二之选。”
说着,他便将手中的传单递给了身后站在最前面的那一位,“来,您看看我们的套餐,现在正在打折呢,比双十一还划算!”
“也是刘先生你们来得巧,最近陵园请了大师算卦,近来都是吉日,宜安葬祭祀,现在入手再好不过了。”
被塞了传单的刘大富乃是位相当标准的“成功人士”,一身名牌,小腹微突,看着非常富贵。
他身材高大,双臂鼓鼓,但面相凶狠,一双三角眼,像极了刚放出来的道上大哥。
不过此刻他一点凶悍之气都显不出,反而满脸横肉紧绷,脚趾也紧紧地抠着地面。
他飞快地扫了一眼手里的传单,又环顾眼前的墓园,咽了口唾沫。
明明是大夏天的正午,太阳高悬头顶,可一进墓园,阳光却仿佛被吸走了所有的热力,风一吹,一股寒气从脚底直蹿到天灵盖。
无数惨白的墓碑伫立在苍穹下,碑上贴着照片,照片中男女老少的嘴角都高高咧起,笑得夸张。
他才看了几眼,竟感到一股森森的恶意,仿佛被什么人一直窥探着似的。
看来传说是真的,柳山这里邪门得很!
柳山凶名在外已久。
这墓园已经好几百年了,因为占地极广,后面还有大片荒地,官家一直想规划重建,可几次才起草计划书,负责项目的人就死的死,伤的伤。
于是,每次重建计划都不了了之。
不仅如此,还有人声称,自己曾贪便宜来看过墓地,谁知晚上回去家里宠物彻夜吵闹不休,晚上睡着之后鬼压床,通宵不得好眠……第二天就住院了。
而一到晚上,这附近更是鬼火森森,鬼影重重。
这附近曾出过好多次“路人见鬼”的报道,见鬼的人说辞不一,见的鬼也五花八门,还吸引了不少灵异爱好者前来探险。
据他们反馈,指南针在这里直接失效,手机没有信号,待久了还会头晕目眩,浑身发冷,好像被吸走了阳气一样。
电子设备拍不出任何画面,就算拍到了,回去打开一看,只剩满屏雪花。
刘大富脚步放慢,他身后年轻又美艳的女人也顺势扯了扯他的袖子,低声道,“老公,不然还是算了,刚进来我就觉得好冷,浑身都是鸡皮疙瘩。道长只是说要葬在这儿,又没说墓地有什么要求,让秘书来看看就算了!”
“妈走之后,咱们做得已经够多了!”
“听说柳山这里葬的全是死得有点凶的人,咱们可别冲撞到了……”
刘大富一咬牙,拂开老婆的手,“你闭嘴!”
他看向中介,又往里走了几步,“我今天就订墓穴,套餐选最贵的,位置选最好的,你直接带我去看!”
道长说了,要想让老太太安然入土,只能找又阴又凶的墓地,首推就是柳山百寿园。
够邪!
“最贵的?”
西服男一愣,随后嘴角克制不住地扯开,“好嘞,我这就带您去看!这最好的墓位呀,藏在我们墓园深处,还得往里走走……”
听到这话,女人嘴角向下一撇,不着痕迹地捏了捏身边七八岁的儿子。
小男孩会意,扯着女人的裙角嘴一瘪就要放声大哭,“妈妈,我……我肚子痛,我要拉粑粑!”
刘先生看了一眼哭闹不休的儿子,神情不耐,但还是挥了挥手,“刘莹,你带小枫去,我自己去看。”
“哎,好!”
刘莹如释重负,扯着孩子就往外走。
两人快步冲出墓园,一踏出大门,干燥的热浪扑面而来,周身萦绕的阴霾一扫而空。
“呼——”刘莹松了口气。
“妈妈,我要尿尿。”小枫晃了晃她的手,这次是真的。
刘莹抬头,看到墓园前不远还真有个公厕,“去吧。”
她送小枫进了公厕。
等待的空隙,她烦躁地踢了踢公厕前摆着的一个小狮子石像,“死老太婆,死了还不安分!”
小石像又冷又硬,一踢之下脚尖生疼。
小石狮子还咧着大嘴,仿佛在嘲笑这愚蠢的人类。
“嘶——你个破石头也惹我?”
刘莹愈发恼怒,她环顾四周,发现公厕门口的花坛边沿上放着一柄小小的锤子,好像是谁落在这里的。
她冷笑一声,拾起锤子就要往小狮子头上砸。
“你好,请不要破坏公物。”身后忽然传来一个柔和但是有些冷淡的女声。
刘莹皱眉,止住动作看向来人。
那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女孩,一头齐肩黑发,穿着身浅蓝色背带裤。
她背着一个竹篓,里面放着一捆扎好的干草,因为天气热,秀气的脸蛋红扑扑的,鼻尖也渗着细汗。
她目光扫过刘莹手里的小铁锤,“还有,那个锤子是我的,麻烦你还给我。”
“嗤——”
刘莹仿若未闻,打量着对方那过时又廉价的打扮,“一把烂锤子,我用用又怎么了?”
说着,她直接扬起手用力一砸!
当的一声,已经有些年头的小石像耳朵碎裂,哗啦啦掉了一地的石块碎屑。
“嘿,破烂玩意儿,早该换了。”
刘莹的脸色舒展了一些,她眼睛一眯,把锤子往地上一丢,“喏,还给你!”
女孩看着缺了个耳朵,莫名有些可怜的小狮子,微微皱眉。
但她没说什么,只是捡起锤子,顺便把那碎掉的耳朵也捡起来,放进了自己的兜里,随后便准备离开。
“等等,土包子,你是这里的员工?”刘莹叫住了女孩。
女孩回头,“我不是。”
“不是?”刘莹奇怪地挑眉,“那你在这里干什么,你家也死人了,来买墓?”
“没有,我家住这里。”
刘莹愣住,“你,你住这里?你疯了吧,这鬼地方‘住’的,不全是死人?!”
她话音未落,公厕里面忽然传来一声短促的尖叫。
“啊!妈妈救我!”
是小枫的声音。
刘莹脸色大变,快速奔进公厕。
一进公厕,她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她这才注意到,那股奇怪的阴冷感又卷土重来,寒气如同活物,争先恐后地钻入她每个毛孔。
她慌乱的脚步也迟疑了下来。
小枫的尖叫声消失了。
水龙头开着,洗手台边却没人,地面上全是黑黄的水渍,清晰可见一个小小的黑脚印从洗手台边走到了最里面的一个隔间。
“小枫!”
她犹疑着,慢腾腾地挪到最后一个隔间前,“是你吗,你在里面吗?”
隔间里没有动静,只有哗啦啦的水声在流淌。
“小枫!”
刘莹心一狠,颤颤巍巍地去推门,“小枫,你别闹了,你出来……”
在她的手碰到门的刹那,砰的一声,厕所门忽然被人拉开,一个身影猛地朝她扑来,怪笑着一头扎入她怀中。
“嘿嘿,妈妈又被我骗了!”
刘莹吓得浑身僵硬,但低头一看,怀中满脸得意的男孩,不正是无比熟悉的自家儿子?
“呼——”
她松了口气,随后气得一巴掌拍在他屁股上,“臭小子,吓死我了!”
“痛痛痛!”
小枫捂着屁股弹了起来,虽挨了打,却还是一脸兴奋,“妈妈,你看我捡到了什么!”
他晃了晃手腕,手腕处正戴着一个大红色的塑料手表,表盘上没有指针,而是印着个奥特曼,显然是个儿童玩具,还过时很久了。
它掉在马桶边的缝缝里,小枫费半天劲才抠出来。
“什么破烂?脏死了,快丢了!”
刘莹看了一眼,眉头拧紧,直接就要去扯那个破烂表,“给你买了那么多玩具你不玩,尽在外面捡破烂!”
“不,不要!”
小枫灵活地躲开,撒腿就往外跑,“这是我捡的宝贝,才不给你!”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公厕。
正巧,刘大富也从墓园里出来了,他脚步匆匆,脸色阴沉,面皮绷得很紧。
刘莹放开儿子,忙上前询问,“怎么了,不顺利吗?”
刘大富看了一眼妻儿,深吸一口气,“回家说,有点棘手……”
“好。”刘莹扯过儿子,一家三口匆匆地往停车场走去。
他们才走出十几米,一直不停流着水的龙头忽然嘎吱一声,旋转了一圈,不再淌水。
刘莹心尖一冷,鬼使神差地回头看了一眼墓园。
只见墓园里,那个背着竹篓的女孩步子不急不缓地往里走去,直到没入曲折的院墙深处。
那里面……真能住人?
……
郁小白背着竹篓,轻车熟路地穿过墓园来到柳山山脚下。
这里修建着一栋二层的自建小楼,屋顶上盖着深灰色的琉璃瓦,墙体刷得雪白,绿树掩映间,听不到半点喧嚣。
小楼前还有个小花园,小花园里没种花,倒是种着郁郁葱葱的瓜果蔬菜,当季的西瓜藤趴伏在地,一个个圆滚滚的条纹绿胖子藏在其中。
如果前面不是坐落在墓园深处的话,倒颇有几分世外隐居的意趣。
花园的石椅边,一身西服的中年男人正在乐滋滋地看着手机里的数字,他蓄了一圈浓黑的胡须,一咧嘴,胡子也跟着一抖一抖。
看到郁小白过来,他招了招手,“小白,你回来了,告诉你个大喜事,龚叔我今儿个谈了笔大生意!”
“刚才那家人?”
郁小白放下背篓,语气平平,“看着是挺有钱的。”
“嘿嘿,这一单一开,我至少两个月不用去发传单了。”龚叔扯了扯西服,“在外面天天穿着这玩意儿热死了,还好园子里凉快!”
郁小白擦了擦自己鼻尖的汗,没有说话。
别人都说墓园里阴冷,她却从来没觉得过,天气一热,她照样一身汗。
“对了小白!”
龚叔看向郁小白,“我明天要跟刚刚那家人去一趟乡下,他们家老人想入土,还得费点事……”
“老规矩,墓园就麻烦你帮忙看一看,要是有别的客人上门,你就给他们我的联系方式。”龚叔说着,递给小白一沓名片。
“新印的,高大上吧?”
郁小白看了看,白底烫金字,端端正正写着“百寿园唯一指定守墓人兼销售——龚喜。”
下面还有一行小字,“见棺有喜,入土升天。”
她嘴角抽了抽,默不作声地收下了名片。
龚叔拍了拍她的肩,“我走啦,等我回来给你带特产!”
龚叔一走,墓园便只剩下郁小白一人。
风声呼呼,穿过曲折的回廊,渐渐变成如同呜咽一般的凄冷音调,大白天的,墓园内也树影重重,如同张牙舞爪的鬼怪。
但郁小白面色不变,心中一丁点儿恐惧都没有。
她是真不怕。
不知道怎么回事,她从小就有些迟钝,她的感情好像一根失去弹性的橡皮筋,对任何刺激都无法给到迅速的回复。
她对人和鬼怪都不太在意。
墓园后面这片土地是她家的财产,从记事起,她就和外公一起住在这里,住了这么多年,别说凶鬼了,鬼影都没见到过一个。
前几年外公走了,她就成了孤家寡人。
为了生计,她在墓园后面的荒地上种了不少作物,做一些宠物行业相关的小生意,包括但不限于饲料,垫料,手工艺品,还有给当地的宠物市场供货。
她平静地整理背篓里的苜蓿草,准备去给自己养在后院的小兔子喂食。
她弯下腰,想解开绑苜蓿草的绳子,此时,一块碎裂的石头却突然从她的口袋里滑了出来。
是小石狮子的耳朵。
“噢,差点忘了。”
她捡起耳朵,拿到水龙头下冲了冲,准备晚一点取给它粘回去——用好一点的胶水,应该还有救吧?
这小狮子在墓园前守了很久了,就这么坏了怪可惜的。
她唯一在意的人就是外公,外公生前很在意这个墓园,她得守护好它。
石头的耳朵冲干净后,竟然泛出一点异样的光泽,原本的青黑色也渐渐转为暗沉的红褐色。
嗯?
郁小白用手摸了摸它,忽然感觉指尖一阵刺痛,殷红的血珠渗了出来,随后消失不见,像是被石头吸进去。
她皱眉,拿出手机想搜一搜这种石头是什么材质。
但她一起身,眼前忽然一黑,整个人感觉地转天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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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见棺有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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