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曾。”
“不曾?”
“嗯。”闻染缓缓点头,转过脑袋有些奇怪的望向他:“李道友,据说环古秘境危机重重。”她曲起胳膊肘大力杵了他一下,神色暧昧,“你看上去为人冷淡,没想到还这么乐于助人,是不是对那姑娘有意思。”
闻祈与她并排站着,身形挺拔,较千年雪松还要清瘦凛冽,但江大山这副身躯过于庞大,竟是足足比他高出一个头。因此,闻染很轻易的就能将闻祈面中神情尽收眼中。
他只是皱了皱眉,鼻尖微怂,似乎对她这荒唐的言语极为厌恶,广袖一挥便转身离去。
闻染挠了挠头,有些摸不着头脑,问宁泉:“他生气了?”
宁泉点点头。
“生什么气?”
宁泉摇摇头。
她回过身继续跟着送葬的队伍向城外走去,扯了扯身上胡乱套上的粗布白衣,这衣服有些小了,像是穿了一层禁锢一样难受得很。
“难道是我说错话了?早知道不调侃他了。”粗哑的男声小声嘀咕着,每个字却都能清晰的传入身旁二人耳中。
宁泉与小期对视一眼,纷纷安慰:“江大哥,你别难过,李大哥他平日里就是个性情冷淡的人,绝不是冲你生气。”
宁泉附和点头。
二人看着前面那人脊背越发弯曲,看上去极为愧疚,宁泉心一狠,应道:“江大哥,你放心!我们都知道你只是外表看上去吓人,心并不坏,我去跟李不二说,你等着!”
言罢,他把身上的粗布白衣一脱,随手扔到一旁便朝着闻祈离开的方向追去。
小期左看右看犹豫半天,也跟着追了上去。
闻染缓缓抬头揉了揉有些僵硬的脖颈,呼出一口气。
她面上未有一丝愧疚,那双漆黑的眸子反而像是被泉水洗涮过一样十分亮堂,她怂了怂络腮胡,心想闻祈难不成已经怀疑她的身份了?
不管怎样,总算是糊弄过去了。
只是,她必须加快进度从他口中套出身体及【云梨】的下落。
铜钱状的黄纸被夜风卷的乱窜,队伍中不知从哪雇来的丧葬乐伍极为卖力,吹的越发起劲,唢呐管子朝天猛戳,破锣嗓子似的调门扎得人耳膜生疼。
在闻染溜进队伍前,他们已绕着临永郡转了一圈,途径的每条街道两边的屋里都亮着灯,却无一人敢出来凑热闹。
这唢呐声如此之大,戴玉轩必然也听得见,他不出来阻止,怕是正忙着准备明日的鸿门宴。
闻染跟着队伍转过最后一个街角,前方便是城门,她抬眼间余光捕捉到一抹暗红色。
是血?
不对。
是两盏破旧的红灯笼,歪斜地悬在一座府邸大门两侧。那灯笼早已褪了颜色,红纱上尽是虫蛀的窟窿,烛火从破洞中漏出来,像极了淌血的伤口。
屋檐下悬着半截残破的红绸,像是被撕扯过一般,边缘参差不齐,一下下拍打着斑驳的墙壁,发出"啪嗒、啪嗒"的闷响。
府门上方悬着一块乌木牌匾,漆面光可鉴人,显然是常年有人精心擦拭。那墨黑的底色衬得中央两个鎏金大字格外醒目。
“易府。”
“江大哥,你说什么?我没听清。”小期一脸茫然,凑近了些询问道。
闻染摇摇头,“没什么。”
话音未落,只见那紧闭的朱漆府门“吱呀”一声打开。两个青衣小厮抱着一卷崭新的红绸快步而出,紧随其后的杂役拖着架木梯,木梯与青石板地面摩擦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那杂役将梯子往门檐下一靠,手脚并用地干脆利落攀上梯子,伸手去够那破旧的半截红绸,梯子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晃动,忽得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吱嘎”断裂声。
底下扶住木梯的两人还未反应过来,就被断裂的木头砸了个正着,刚张嘴要骂,就见头顶黑影压顶,一人直直坠下。
二人下意识抱头蹲下,后背冷汗涔涔。可等了半晌,预想中的重压与疼痛却并未袭来。二人战战兢兢抬头,只见那杂役竟悬在半空,仿佛被什么无形之力托住一般。
是队伍中的一名弟子,闻染不记得他是谁,只是看着有几分眼熟,那人似乎是下意识地接住了杂役,但见周围目光齐刷刷地投来,手不由得一抖,灵力输出顿时减弱。只听“哎呦”一声,那杂役直直砸在了两个小厮身上。
三人狼狈的起身,拍掉身上尘土,像是才发现自己府前停了丧葬队伍,觉得晦气十足,正想喊人驱赶,目光却落在队伍前头的两人身上。
正是那日杀死张鹤的二人。
三人浑身一颤,瞬间身上也不疼了,腿也利索了,抬脚就往府中跑,还未迈开步子,只见自家主子已疾步从府中走出,迎面而来。
来人一袭靛青长衫,步履从容,腰间坠着的羊脂玉佩随着步伐轻轻摆动,广袖轻晃时,露出腕间一串紫檀佛珠。
闻染看见那三人齐齐向他躬身拱手,尊称他为“家主”。
这就是易文星?戴宁的成亲对象?
易文星看见门口众人,脸上瞬间堆起热络的笑容,快步迎上前朝文华清与谢洵作揖,口中连称“蓬荜生辉”,殷切想要邀请二人入府一叙。
闻染远远瞧着,只觉得此人或许比戴玉轩更难缠,他虽然语气恭敬,但躬身行礼时腰背却绷得笔直,分明是客客气气地说着话,偏生既端着世家的矜贵架子,又不落下半分礼数。
她听见文华清客气拒绝,表示有要事在身改日再叙。
易文星仿佛十分可惜,目光在看到众人素白的丧服与后方悬浮的六具棺木后瞬间变得惶惑:“文兄,你们这是?”
“易兄,我等正要将这六名女尸带到城外,寻一处山清水秀之地重新下葬。”
易文星眉头紧锁,长叹一声:“说来惭愧,我早先便劝过诸位,那处已非昔日的祖坟了。尸骸层层叠压,阴气郁结,迟早要出事的......”
他话音未落,忽地转身朝呆立的小厮们挥手催促:"愣着作甚?还不快些布置!"目光落在小厮怀中那匹鲜艳的红绸上,脸上顿时绽开喜色,转头对文华清与谢洵笑道:“文兄、谢兄——”随即又抬高声调,朝众人朗声道:“明日正是小弟的良辰吉日,诸位午时可一定要来喝杯喜酒啊!”
文华清面露难色,语气迟疑:“易兄,今日我等身着丧服,明日登门贺喜,只怕......有冲撞之嫌。”
“哎!这话就见外了!”易文星不以为意地摆摆手,“我与新娘子都是豁达之人,哪在乎这些虚礼!你们尽管来,咱们不醉不归!”
文华清与谢洵对视一眼,点头应下。
谢洵唇角微扬,拱手道:“既然如此,明日定当叨扰。”
......
闻染倚在树下,冷眼瞧着众人挥汗如雨地抡着锄头。泥土翻飞间,六个深坑渐次成形。他们小心翼翼地将棺木放入坑中,覆上黄土,又寻来几块青石凿成墓碑模样。
只见那石面上方方正正刻着几个大字:无名氏一、无名氏二、无名氏三......
闻染瞅了一眼,便抽搐着嘴角不愿再看。
待众人走远后,闻染随便胡诌了一个理由支开小期偷偷折返回来。
她心中始终有个疑虑挥之不去。
只见她袖袍一振,灵力涌动,正欲将方才埋下的棺木掘出,耳畔却捕捉到一丝极轻的脚步声。
她眸光一凛,一跃而起,隐入了繁茂的树冠之中。
来者正是谢洵和文华清。
“文兄,我们好不容易才将这棺木埋下去,你如今又想将它挖出来,究竟为何?”
文华清沉默不语,只是袖袍一扬,黄土轰然四散,露出里面正在缓缓上浮的棺木。只听“砰”的一声巨响,棺盖猛然弹开,在空中翻转数圈,重重砸落在地。
尘土飞扬,谢洵掩唇轻咳两声,抬眼便见文华清以目示意。
他缓步上前,俯身朝棺内望去。只见那女尸面容洁净,发髻整齐,已然换上了一身崭新的衣衫。
谢洵不解:“有什么问题?”
“她的腹部。”
“腹部?”谢洵掀开女尸衣襟,那惨白的肌肤上中央有一个可怖的空洞,贯穿腹腔,透过那黑黝黝的窟窿,竟能直直望见棺木底部。
见谢洵神色愈发困惑,眉宇间已隐隐透出几分不耐,文华清揉了揉太阳穴,缓声道:“白日里回客栈时,我曾问客栈掌柜询问为何这些女子会被洞穿腹部,内脏全无。据他所说,两个月前,郡中一群女子结伴前往临郡游玩,途中遭遇凶兽袭击,内脏尽数被那畜生啃食殆尽。待寻回她们时,便已是这般模样了。"
“我也问过其他镇民,理由皆是如此。”
谢洵疑道:“太一致了。”
“是的,并且。”文华清的指尖缓缓划过女尸腹部的伤口边缘:“这种由内而外爆裂的痕迹,绝非凶兽从外部啃食所致。倒像是......有什么东西从她体内破体而出。”
谢洵问道:“是什么?”
文华清瞥了他一眼,轻轻摇头:“眼下我也说不准。只是这第二关绝非表面看来那般简单,或许凌情星主的用意,正是要我们查明这些女子的死因。”
谢洵顿了一下,猛地一拍额头,恍然大悟:“所以你今日答应易文星赴宴,是为了查探此事?”
文华清忽然有种自家孩子终于聪明一回的惆怅感,语气都柔和了几分:“不错,我们今日在街上大张旗鼓地送葬,他却偏选在这时成亲,寻常人避之不及,他却盛情相邀,其中必有蹊跷。”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道:“更蹊跷的是,自我们入城以来,可曾见过一个女子?他那新娘,究竟从何而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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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婚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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