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穿梭的轰鸣声与电动车的喇叭声此起彼伏，零碎的车灯驱散了墨色天空的空寂。
林璨熠单手插兜慢悠悠地走在小道上，低头给超市老板娘发消息。
[L：姐，最近有什么活吗？]
一分钟后对面回复了。
[秀姐：没有哦，你不用过来。]
[L：好吧，那不打扰你了。]
发完这一句，林璨熠就把手机关上揣进了兜里。
路口红灯闪烁，他站在街边仰头望着空荡荡的天空发呆。
天气预报好像说明天有雨。
之前那把伞前段时间被几只野猫咬坏了，得再去买一把。
面前的显示屏正在倒计时，林璨熠思忖片刻，转身走进一条与自己家方向相反的街道。
“阿秀乐购”是附近货品最齐全、营业时间最长的大型超市，有时候甚至连续二十四小时都开着门。
周围的居民晚上吃完饭都习惯性地过来逛一逛，似乎把逛超市当成了消食运动。
此时正是人多热闹之时。
王莲秀在收银台前忙的应接不暇。
一个看起来约摸十**岁的男生正把酒水一瓶瓶往货架上摆，结果忽然手上一滑，一瓶几百块的黄酒啪嗒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对、对不起秀姐！不会再有下次了！”男生连忙道歉，弯腰收拾地面。
“这是你本周第四次摔坏东西了！”王莲秀从一堆账单中抬头，很是心痛地看着地上的黄色液体，“放的时候注意点，确认放稳了再松手，如果再有下次——”
厚重的塑料门帘被撩起，王莲秀的训斥声在看见来人后戛然而止。
林璨熠手里提着一小兜东西站在门口，夜色将他的背影衬托的颇为瘦削寂寥。
他的表情在看见手忙脚乱的男生后明显一顿，几秒后似乎明白了什么，嘴角的笑意淡了些。
王莲秀被少年眸中转瞬即逝的落寞刺痛了心脏，哑着声说不出话。
“姐，买把雨伞。”林璨熠绕过她，随手在货架上拿了一把透明雨伞，连同手里的东西一起放在了王莲秀面前，“我路过前面水果店的时候，发现他们家的草莓在打折，我就挑了一些比较新鲜的买了，你别嫌便宜。”
说罢，他调出付款码：“结账。”
王莲秀移开目光，握着条码扫描器的手有些发抖，“……二十。”
林璨熠把付款码往机器上一扫，把付款成功的界面举起来晃了晃，“好了。”
少年没多说其他，拿着雨伞离开了超市。
王莲秀绷着嘴角在原地滞了片刻，直到前面的客人提醒她要扫码付款，这才回过神来。
她魂不守舍的扫了几样物品的价格，最后一咬牙，对刚处理好地面的男生说：“你过来替一下，我出去一趟。”
说罢，她抓起一包棒棒糖就冲了出去。
夜色中，她看见一个少年正蹲在不远处的街边，指尖缠绕着一缕白灰色的雾气，那一抹微弱的火光在朦胧的夜里倔强地亮着。
一片酸涩在王莲秀心尖炸开，她握紧手里的东西朝少年走了过去。
看见她，林璨熠笑着站了起来，把烟蒂按灭扔进垃圾桶里，耸了耸肩：“糖吃完了，我只有这个。”
“……最近超市的客流量越来越大了，我需要几个稳定的长期工，而且你是高二学生，应该以学习为主，钱的话……”王莲秀抓着糖的手紧了紧，“我回去给你打几千块钱，你先凑合用，不够的话——”
“你这么做是应该的，不用补偿我什么。”林璨熠打断了她，“我从来没觉得自己可怜，你也不需要这么看我。”
王莲秀把嘴唇咬的毫无血色，头埋的很低，那句“我不是可怜你，只是心疼你”就在嘴边，却始终说不出口。
风声沙沙，温度似乎比前几天降了些。
林璨熠盯着王莲秀手里的东西看了会儿，伸手把藏在棒棒糖下面的烟盒抽了出来，狡黠地冲她眨眨眼睛，“谢了姐，钱回去转你。”
哪里来的烟？
王莲秀愣了愣，忽然想起这是客人的，被她心急之下不小心带了出来。
她张了张嘴要说话，但是面前的少年已经迈着步子离开，把胳膊举过头顶懒懒地挥了两下。
“再见，姐。”
穿过油烟弥漫的小巷，林璨熠回到了家里。
他弯着腰坐在床边给兼职店里的老板挨个发消息，获得的回答都是近期不需要人手，让他以后不用去了。
焦躁感汹涌地袭来，林璨熠不自觉抽了半盒烟，头发也被抓的凌乱的翘起。
他从十二岁开始打工，赚的钱只能基本维持日常生活，尤其是奶奶去世之后，所有花销都要他自己一个人承担，根本没存下多少钱。
过几天再一交学费，手里就不剩多少了，偏偏又在这个时候失业，真他妈晦气。
如果退学的话……
林璨熠揉了把脸，把还剩一大半的烟扔地上狠狠踩了几脚。
退个屁的学！
退了学就真成奶奶生前最讨厌的小混混了，到时候指定把她气的从棺材里跳出来揍自己。
林璨熠吸了下鼻子，从衣柜里翻出一件厚外套穿上，迎着冷风骑车往十七公里外葬着奶奶的墓地方向去了。
车骑到一半，天空开始淅淅沥沥的下雨，细密的雨滴砸在脸上，有些看不清路。
林璨熠没来由的想哭。
他怪自己没能力给奶奶选好的墓地，要不然也不会让她一个人睡在那么远的地方。
雨势渐大，林璨熠好几次踩空，连人带车噼里啪啦摔到地上，腿和胳膊上全是擦伤。
每一次摔倒他都咬着牙爬起来，扶起车继续往前蹬。
就这么跌跌撞撞骑了将近八个小时，林璨熠终于踩着清冷的日光抵达了墓地门口。
上夜班的保安正打着哈欠在保安室里打游戏，根本没注意到门口站着一个浑身泥泞的狼狈少年。
冰凉的雨水顺着发梢流上苍白的脸颊，林璨熠就站在门口静静望着深处零散的几个墓碑看了许久，用手背拭去蒙在眼皮上的雨水，转身重新踏入了雨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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