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冬日晴空。
白宁杭缩在马车角落里不吭声。
因多了个人,车厢内比来时拥挤些。
“我坐这里?”归山繁欠欠的声音传入耳,“我害怕,我只是个弱男子,出门在外还是要保护自己。”
这话里的暗示再明显不过。
“还是待春你坐过来吧?”
闲待春如来时般,斗篷围脖淹得整个人毛茸茸一团,佯装假寐,没有听见归山繁的话。
只是露出耳尖微微泛红,在白色团绒中异常显眼。
归山繁叹气,大有舍己为人的精神:“那只能是我以身犯险,顾全大局了。”
白宁杭听不下去了,唰的一下坐直身:“你有完没完?我都说了我是无意间闯入的。”
归山繁在她身旁落座,像是故意的,往她旁边挤。
白宁杭不想惯他,一把推开,他一时没有防备,撞到马车另一边。
“恼羞成怒了?”
白宁杭挥挥拳头,“你最好闭嘴,不然我会让你尝尝恼羞成怒之人的拳头。”
她理理乱了的袖子,随意一瞥,刚好瞥见阿巽和霸天围在闲待春身边,一左一右,目光警惕地看着她,如同两个护法。
再往一旁瞧,看书的凛月正用书卷掩住了唇,可眼睛的弧度还是暴露了她的笑意。
白宁杭手拍额头:“真是一朝失足误终身,我洗不清了。”
凛月和归山繁都笑出声。
闲待春伸手拉拉围脖,低声道:“在下信园长是无心之举。”
白宁杭感动地一塌糊涂。
出发时,正值雪天,马车摇摇晃晃,从渺茫白雪中驶过,留下车辙印,很快又被大雪覆盖。
沾染着雪花的马车,回到秀城的地界,车顶上雪花与周围的绿茵格格不入。
进城,因快到妖族的年节,城内张灯结彩。
和人族爱用红色不同,妖族以紫色为尊,是以城内浮动着深浅不一的紫。
白宁杭在妖界过了好几个年节,看够了也不稀奇。
闲待春却是和参加妖族集会时一样,难掩兴奋。
回到园中,来不及留些时间休整,白宁杭几人又投身于新园区的建设。
施良器早就为白宁杭寻到一块地,等她一回来就带着她去瞧土地的位置。
白宁杭花二十多万买下面积有五十亩之大的土地后,又联系多哩的父亲多木商谈新园区的建设。
因工程较大,倒惊动了水獭一族的老族长,前来和白宁杭商议。
水獭族愿意少收五分之一的建筑款,并免费赠送一些木具,只要园方对水獭一族的学费给予部分优惠。
白宁杭乐得卖老族长一个人情,将此项写入合同中。
除了秀城的新园区,有诡妖城园区与芳城园区。
假期第三日晚间,花染举办了晚宴,一是酬谢白宁杭的挺身灭火山之举,二是借此机会询问闲待春关于园区的意见。
白宁杭心说这才对,何必来缠她。
闲待春犹豫许久,最终应下了花染的邀请。
故而芳城园区也被提上了建设日程。
芳城园区自是闲待春负责。
秀城园区则是落在了凛月肩上。
至于诡妖城园区,诡妖城主指定要白宁杭。
于是本该闲暇的假日,园中唯有阿巽霸天,和归山繁三人乐得清闲自在。
白宁杭每天脚不沾地,不是去诡妖城督办园区修造,就是在与城主商讨主修课程。
偏偏城主有时不靠谱,说了一通长篇大论,她却笑颜如花挽上白宁杭的手臂,说:“园长累了吧,不若我们去游湖?”
白宁杭心累不语。
至于凛月,秀城新园区由她负责,不光要时时与修筑队对接工作,还要救白宁杭于书卷深海中,别提她手中还有一部修学志要撰写。
每日忙到后半夜才睡下。
闲待春也好不到哪里去。
在年后动身去芳城建筑园区前,要先绘制好建筑图纸,罗列所需物品。
还有依据芳城草木妖习性与中央学舍发布的教学指南,因地制宜,制定出合理的课程。
虽大致可以分类为法术、体术、生活哲理三类,但草木妖习性不同,究竟选择何种法术以及选修课程,又是一大难题。
白宁杭也深受课程制定的摧残。
这些时日,二人一见面就忍不住掩面而泣。
“不知为何,在下最近一看到案上的书卷便泛恶心。”
晚间吃饭时,闲待春胃口蔫蔫,捧着碗刚夹起一筷子,悬在嘴边久久难以咬下,半天吐出这样一句话。
白宁杭麻木地往嘴里塞饭,嚼了嚼梗着脖子咽下:“我也好不到那里去,看到书卷,我的脑仁就直疼。”
凛月也扶额,暗自神伤:“我也是。”
白宁杭哭道:“凛月你可不能倒下,好多书卷都爱引用古妖文,我实在看不懂。”
三个大人垂头丧气。
两个小孩儿也耷拉着眉眼,不复往日的活力。
阿巽有气无力地叉起碗里一块有他拳头大的土豆,又看看寡淡的汤水,眼泪不争气地夺眶而出。
他搁下碗筷,扑到白宁杭身上:“女人,我真的受不了这种日子了,好苦啊。”
“你没时间做饭,凛月姐姐也没有时间,咱们就请素耳姐姐和墨耳哥哥回来好吗?”
“天天不是土豆炖白菜,就是白菜炖土豆,肉也大块大块的,我根本咬不动……呜呜呜……”
霸天听见阿巽哭也没忍住,眼眶发热,但记起曾经吃不饱的日子,他又觉得碗里的吃食并非难以下咽。
白宁杭自然也不想吃,可是她与凛月都忙得无暇掌勺做饭,稍微有向素耳他们拜师学艺过的闲待春也挪不出时间。
唯有一个归山繁,天天没事干。
白宁杭看不惯他游手好闲的样子,就让他来主厨,负责一日三餐。
归山繁一再表示自己不擅厨艺,可白宁杭却坚持。
她暗自想,能有多难吃?
直到品尝了归山繁做的饭菜后,悔得肠子都青了,可又不想就这样低头。
“不想吃?”黑影笼罩住阿巽,“我还不想做。”
一碗水煮萝卜被重重砸在桌子上,汤汁溅落在油腻的桌面。
归山繁双手抱胸,居高临下地看着餐桌上分量不减的三菜一汤。
焦糊的红烧豆腐、寡淡的白菜土豆炖肉以及刚才放多了酱油黑乎乎的水煮萝卜。
阿巽吓得打了个饱嗝,躲在白宁杭身后。
霸天生怕归山繁生气,没人做饭吃,筷子刨得现出残影。
闲待春大惊失色,忙夺下他的碗筷,生怕他多吃一口就出事。
归山繁微俯身:“怎么?我做的东西有毒?”
闲待春不惯他:“本来无毒,能做成有毒的模样,你算是天赋异禀。”
归山繁冷哼一声,掉头走了。
园内伙食陡然直降,所有人脸上都愁云惨淡,也都想着法子照顾自己的嘴。
阿巽总带着霸天上街买零食吃。
凛月偶尔会去城主府与官属教习探讨中央下发的教学指南,借机蹭饭。
闲待春买了些特供草木妖的玉露充饥。
如此看来,唯有白宁杭过得最苦。
在园里吃不好,去了诡妖城,同样难以果腹。
诡妖城主说要宴请她时,她本两眼放光,却在看见一桌花样百出的观音土时险些晕了过去。
白宁杭再也受不了,某日忙完,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园中,强撑身体在灶台前做饭。
“我看看,盐、八角……还有姜……”
白宁杭一边念叨,一边将调料往锅里扔,正要打算盖上锅盖炖煮时,忽而瞧见案台边一个小瓷罐。
打开往里瞧,是炖菜爱用的香叶。
白宁杭没多想,抓起一把香叶,异香钻进鼻腔,脑中闪过不对劲,可手比脑快,已经扔进沸腾的汤水里。
那股异香遇热更加浓郁,白宁杭顿感眩晕,上下眼皮一碰,人一倒,陷入了睡梦中。
梦里很美好,没有过往的恩怨,没有要赚的灵石,没有要办的新园区,更没有归山繁做的难吃饭菜。
熟悉的饭菜香气四处飘逸,爆炒时油煎声爽快地响起,还有素耳墨耳的身影在灶台前忙活。
「园长,再等等就可以开饭啦!」
「就算再忙再累,也要照顾自己,吃好些。」
这画面太过美好温馨,白宁杭下意识就想往他二人身边走去,却始终有一道力量压制,不让她乱动。
眼看着素耳端上一盘又一盘菜,色香味俱全,却不能吃上一口,白宁杭愈发急躁。
她使出浑身的力气。
忽的,“白宁杭,我已经把饭给你做好了,你不准吃别人做的饭菜!。”
归山繁催命似的声音吓得白宁杭一惊,她竟冲开那股力量的掣肘。
如梦初醒睁开眼的那一瞬息,她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这可不怪我。”
“怎么不怪你?你在园长旁边怎么还让她摔了?”
听到这声音,白宁杭喜出望外地抬起头,“素耳?”
手臂被人搀扶住,白宁杭看向身旁。
归山繁语气戏谑,话不是对她说:“也不知道她梦到什么,在躺椅上乱动,我压不住她,摔了当然不怪我。”
素耳不满地跳下灶台前的小木墩,边走边小声埋怨:“就你理由多。”
白宁杭一把抱住许久不见的素耳,眼泪哗啦啦地流:“我不是在做梦吧?”
素耳身上沾染着烹饪时的油烟气,闻着舒心。
“当然不是。”素耳安慰似的拍拍白宁杭的背,“园长饿了吧?快吃吧,我和墨耳再做一个菜就好。”
这时白宁杭才注意到餐桌前,阿巽霸天正安静地刨饭,话都不想说一句。
当白宁杭吃上第一口饭,更是感动地流下眼泪,引得归山繁鄙夷。
吃饭间,素耳墨耳说他们是来秀城置办年货,提了老家特产顺道看看白宁杭。
又说白宁杭先前晕倒是误投了迷迭草,这草兔子吃没事,其他种族闻到它香味就很容易陷入昏迷。
“我记得我走之前明明把它放在橱柜最里面。”墨耳捋着耳朵,“怎么跑出来了?”
归山繁心虚地看向别处,错开白宁杭幽怨的目光。
凛月和闲待春也回来,瞧见素耳墨耳如同瞧见了救世主。
吃到可口的饭菜后,更觉得之前的日子简直难过。
白宁杭等人的风卷残云落在素耳墨耳二人眼中,品出了几分心酸不忍。
想到阿巽霸天对他们说过的话,又念着白宁杭平时对他们的照顾,两只兔妖一时间不舍离去。
他们便表明自己在园中多留几日,干到过年前两天便回去,等过了再回来。
离过年还有十多天,白宁杭不想再吃难吃的饭菜,立马点头同意。
也不让素耳他们白干,白宁杭开出平时两倍的酬劳。
被折磨了一段时日,终于过上了好日子。
白宁杭更加全身心地投入新园区的建设。
争取在过年前完成大部分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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