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谨很久不做梦，今日留宿芳音阁，他少见的做起梦来。
认识宁念念是很早很早以前，早到他还很瘦很小。他五岁的时候，宫宴上见父皇，父皇好像才想起来有他这么个儿子，转天把他交给了卫诚，让他跟卫诚一起读书。
卫诚排行第二，卫谨常年不见人，他做惯了老大，现在卫谨出来，他非常不适应，故而很讨厌他。
父皇虽解了禁足的禁令，但也不愿见他，满皇宫都知道，他是不得帝心的皇子。
卫诚一开始还没有那么过分，后来发现无论怎么对他都无事时，就开始变本加厉，百般折辱。
父皇孩子不多，适龄的就更少，为了让孩子们能和同龄人交流，父皇特意给二皇子卫诚和三皇女卫诗选了伴读，徐、宁、江、韩四大家族一家出一个。至于他，他本身就是卫诚的陪读。
伴读进宫那一日，卫诚故意骑在他身上，叫他在众人面前爬行，同情的目光投注在他身上，叫他厌恶至极。
那时的宁念念很漂亮，谁也没有她漂亮，大家都围着她转，卫诚也不例外。她没怎么看被卫诚骑在身上的他，只是皱了皱眉，“没意思。”
“念念，那我们不玩这个，我带你去看别的。”卫诚一看她觉得没意思，忙放开他，带着她和其他人往别处去，展示那些他新得的玩具。他这才得到喘息的时机。
等晚上散场，他回了属于他的小小宫殿，嬷嬷告诉他，宁家大小姐派人送来了伤药。她不是没看见他，她只是知道同情的目光会加重卫诚的表现欲。
念念，念念，他只反复咀嚼这个名字。
只是有点可惜，他一直被迫低着头，没机会见一见她长什么样子。
那天之后，卫诚不知道抽了什么疯，突然不需要他跟着了，他获得了一段相对宁静的生活。直到过了许久，卫诚可能觉得他在这个团体里的地位稳固了，又叫他过去。
这一次他见到了她，宁家娇养着长大的嫡系大小姐，果真是绝世容光。
她依旧众人簇拥，而他依旧是卫诚的跟班、跑腿、下属。
他开始爆发出极度的不甘，凭什么都是父皇的儿子，卫诚被万人簇拥，而他要这样度过一生。可他太小了，小的什么也做不了，于是他蛰伏起来，等到入朝之时。
中宫嫡子，长幼有序，加之徐惠妃一直当不上皇后，他终于有了一点资本。投奔他的人被他暗中安排在了卫诚的势力里，卫诚的势力开始膨胀，遍布朝野，他等待着最高位置上的那个人容忍不了的那一天。
入朝之后很忙，他很少想起她，但总会想起她，在每一个夜半梦醒。
说不上是喜欢还是欲念，总归魂牵梦萦。
不要紧，他可以等，不着急。卫诚迟早倒台，宁念念迟早也是他的囊中之物。
时间就这么慢慢过去，直到有一天，他去京郊慈幼堂找他藏在此处的武学师傅，碰见了她。
她来给慈幼堂捐银子，正好跟院子里的孩子玩一会。
她见到他，惊讶地走过来行礼，“大皇子殿下，您也是来看望这些小孩子的吗？”
小孩子，他从来不喜欢小孩子，他厌恶曾经那个小小的无能为力的自己。来这里只是因为京郊慈幼堂位置偏僻，又都是一些无家的老幼，有什么事情，处理起来也方便。
他突然有种欲念，他想告诉她真相，告诉她他根本不喜欢小孩子，他也很讨厌做什么善事，她曾经救了个豺狼，整天想着怎么把她拆吃入腹，看看她会不会现在就被吓得离他远远的。
只是他低头看见她的眼，眼睛亮亮的倒映出他自己的影子。她在微笑期待着他的答案。鬼使神差间，他说：“嗯，我也很喜欢小孩子，来看看他们。”
“原来殿下同我一样呀。”
他应该离她远点，他在卫诚身边这么久，知道她是徐惠妃为卫诚准备的王妃人选，他现在离她太近很容易引起卫诚不满，会麻烦一些。
“嗯。”
“那要和我们一起玩吗？”宁念念牵着一个小孩，看着他。
这小孩真丑，蓬头垢面，鼻涕都没搽干净，脏死了。
“好。”
他学着她，一点点跟孩子们玩耍。孩子们很快接纳了他，在他身旁打转。
他终究不解，到底开口问道：“怎么会想着亲自来这种地方？”
世家贵女惯爱捐些小钱作秀，以表示自己善良仁爱，不过都是些想高嫁的手段，别说陪孩子们玩，都没谁会真正到实地去看一看。
令他没想到的是宁念念的回答，“咦？很奇怪吗？”
很奇怪，非常奇怪，“也没有。”
“那就好，我还以为我很奇怪呢。母亲告诉我人要善良，但我想善良总不是能只嘴上说说。我左思右想，想着这些孩子们没有先生，便同他们玩耍一番，教几个字，”
“而且呀。”宁念念微微一歪头，少女的狡黠被她体现的淋漓尽致，“正好我也能出来玩一玩，毕竟在外面就没有人看着我非要规行矩步了。”
少女的脸照在太阳下，比太阳更热烈的是少女的心。
他喜欢她，从未如此确定。
从那天之后，他也开始学着去慈幼堂教书，去低下身子接触田间的农人，开始真的做一些善事，承担自己本就该承担的责任。
非要说原因。
他希望有一个人，能对他少失望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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