亮如白昼的庆宁街人来人往,欢笑嬉闹的神情也洋溢在每个人脸上。
挂着的彩色花灯垂下的亮光落在橙色衣衫上衬出几分五彩斑斓。
人群角落处,谢梨川稳稳的背着身上晕过去的少女一步一步的缓慢朝宅院走去,眼前仿佛又浮现身上人的错愕表情。
这是鲜少的两人出行,在上元节灯会的夜晚,在许多情愫初生流光溢彩的烟火之下,他终究完成了契约的缔结。
昨夜少女醉酒后的无意轻语好似一泵加速剂彻底激起了他早已萌发的念头。
他本不该如此仓促,可前世她未尽的话语终于在此刻得以补全。
“阿川,你要好好活着。同我一起守好南夏国和方氏的一切。”
准备出发之时,一袭藏青色长袍的女人莞尔笑着,眼眸深处是同年少时如出一辙的狡黠灵动。
他已经不甚记得那时的自己作何反应,但那副笑颜却仍清晰的刻在记忆深处。
事情终于解决,他马不停蹄的赶往说好的地点,腰间几人共同制作的传音玉牌却传来轻响。
他本以为会响起女人轻快中带着疲惫的声音,可迎面扑来了女人微弱嗓音的歉意。
“...阿川,抱歉啦,我可能...要失约了呢...”
连绵不断的咳声伴随而来的像是雨点滴落在地的声响。
呼啸的风中耳边响起一声仍带着笑意的呼唤,她说:
“阿川,你啊,还是别因我牵连啦。你要...”
未尽的话语飘散在风中,周围是死寂一般的安静。
他怔怔的呆在原地,好似在等待着什么,可紧紧握住的玉牌再无呼唤传来。
这困扰百余年的思索纠结终是在昨夜被困倦的声音抚平。
连夜赶回的谢梨川风尘仆仆,周身沾满了夜风的凉意。
方榆在床榻上安稳的睡着,脸颊还盈满了醉酒后的绯红。
盯着床上少女不安分飘到嘴角处的发丝,他驱力温热手掌,轻柔的抚去那缕柔软的碎发。
指尖传来一股滚烫的热意,男人神情略带担忧的摸了摸少女的额头,这才放下心来。
这股未散尽的凉气让她嘴角染上舒缓的笑意,一双似水的眼眸也缓缓睁开。
谢梨川见人醒来,略显慌乱的想要收回手臂,却被人死死拽住用软乎滚烫的脸蹭了蹭。
少女的面颊歪在他手中,整个人还带着困倦,黑亮的瞳孔却直直的看着他笑了起来,她说:
“...阿川你啊,要自由且幸福的生活啊。”
一句话使得他身心俱震,少女却又歪头睡了过去。
她浑然不知的酣睡着,床榻前久久伫立的一道身影终于动了起来。
.
谢梨川把蓝衣少女小心的放在床上,又缓缓褪去她的鞋袜。
他坐在床前,视线始终落在方榆身上,眼底却藏着几分慌乱,灵魂深处少女情绪激动之下传来的愤怒还在叫嚣着。
他并未后悔,影殉契是早已决定好的,契约缔结只是时间早晚而已,在无人之地见证至爱离去的痛楚与绝望他绝不愿再次体会。
这次,他会死在她的前面。
“喂喂,这位现家主,能看见我吗,能听见我吗?”
房间内多出一道虚幻的身形,来人一身儒雅的绿色衣袍,手里还转着一把扇子。
见对方不理不睬,他咻得一声展开折扇遮住男人的视线。
扇子打开,映入眼帘的不是儒雅之人常装饰的山水字画,而是格外朴实的钱银样式。
“明知她会生气,还是义无反顾的做了啊。”
谢梨川一把推开眼前的折扇,墨色的眼眸冷然的盯着迟来的某人。
“你来迟了。”
方影有点心虚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尖,浅金色的眸子四处乱转,语气狡辩。
“只迟来了那么一点点好吗?”
他食指同大拇指捏在一起,在男人身前晃了晃。
“......”
谢梨川不发一言,嘴角抿紧,眼底透着几分少见的妥协。
“...你得帮我说好话。”
“我可不敢,师父醒来见不到你肯定更生气。”
“啧啧,怕是要以为你畏罪逃了。”
他合上折扇,轻轻的在手上敲打,明明面上一副害怕的神情,语气却充斥着满满的幸灾乐祸。
“...我私库里的东西你随意挑走一件。”
“嚯,那可确实是好东西!”
方影两眼放光,他自是明白谢梨川私库里物件的含金量,那可都是此人精挑细选留下来的。
“...梨哥,我师娘的位子简直非你莫属。”
“能再多赏点吗?”
他眼睛眨巴眨巴的,一双眸子里满是对宝物的渴望。
一句师娘说的谢梨川心里美滋滋的冒泡,面上却装着波澜不惊的样子,他清咳一声,缓缓说着:
“再选两件。务必记得帮我说好话。”
“安心啦,保证完成任务。”
离去前,谢梨川眼带不舍的望着床上的少女半晌,把一封信件塞进方榆床头。
又陆陆续续的掏出了许多东西放在一旁的桌子上。
方影目瞪口呆。
“梨,梨哥,你私库里真的还有东西吗?”
男人瞟了他一眼,语气淡淡。
“足够你挑的。”
桌子上物件满满当当,随意一件都是别人争抢的宝物,如今却大大咧咧的横七竖八的躺着。
“行了行了,梨哥够多了。”
“你赶紧走吧,宫里那位还等着你呢。”
谢梨川轻应了声,又转头朝方影叮嘱道:
“护好阿榆。”
“...你看看我,你再看看师父?”
“我俩到底谁护谁啊。”
方影此话并不是自谦,生前修炼的功力在死后全无,生魂处只余有关术法的记忆,至今他满打满算也才化鬼百年。
“罢了,有契约在身应无大事。我会尽早回来。”
清晨,院中的绿景上几只鸟雀正欢快的绷着,悦耳的鸟鸣声传进床上熟睡少女的耳边扰的她不耐的翻了个身,试图用枕头撵走嘈杂声。
指尖好似触到了不同于榻上柔软之物的质感。
方榆挣扎着坐起身揉了把脸,还未清醒的眸子中闪过一丝疑惑。
她转头看去,原来是一封信件。
抬手拾起映着熟悉字迹的信封,稍显清醒的脑海里放着超高清的昨夜回忆。
她顿时困意全无,面上还带着少见的火气,牙关咯吱作响的吐出两个字。
“混蛋!”
纸张在手中变得皱巴巴的。
恰在这时,体内多出来一股委屈讨好的不属于她的情绪。
她冷笑一声,半点不顾及的任由怒火借由契约传到那人身上。
那股情绪陡然变得有些恐慌,随即又不死心的谄媚着。
方榆也不理会,盘腿坐在床上烦躁的挠了挠杂乱的头发,半晌,才抚平纸张垂头看着。
阿榆亲启:
昨日之事错全在我,是我一心执拗缔结契约。
我知你不会愿意,所以才隐瞒你做了这些。
你离去的那些时日太漫长,太痛苦了。
我,不想再经历了。
本想待你醒来,可南夏皇宫突发事端需我回去一趟。
阿榆,待我重回你身边之日,可否不生气了?
若心中仍气,你让我怎样都行,只是别不理我。
如要启程,不必顾及我,我会顺着契约找到你。
若阿榆愿等我,自是最好。
无论如何,我会尽早赶回。
另:方影来了。
最后一行字的墨水干涸程度与其他不同,应是后加上的。
因生气皱紧的眉头稍稍缓和,眼底的火气也像是被一泼水浇过似的熄了。
她收好信件长长的叹了口气,墨色瞳孔缓缓划过桌上琳琅满目的物件,喉咙微动轻轻发出了一促哼的气声。
.
“哈—啊~好香啊,谁那么早就买好早点了?”
杨松年拖着悠长的困乏声音迈进屋子,鼻子耸动间就闻到一阵引人饥饿的香味。
“啊!你怎么会在这!”
才一进屋他就被昨夜仅有一面之缘的人惊到了,一双眸子攸忽瞪大,手掌直直的指着悠闲坐在桌前的人。
“嗯哼,我也没料到竟有如此巧合之事呢。”
“对吧,师妹?”
“谁是你师妹!!”
顾枫咬牙切齿的瞪着昨晚抢她花灯这人,一双凤目中染着火气。
“师,师妹?”
恍若是早起的脑子还不清醒,他转了好几个弯才搞清这其中关系。
杨松年一把扯过旁边视若无睹吃的包子的方遥,小声耳语。
“我师姐又哪来的徒弟?”
“等阿姐来就知道了。”
“喏,尝尝,那人买的。”
她拿起一个包子塞进还想说些什么的少年嘴里,又贴心的放了碗汤在他手边。
杨松年嘴边的话猛地跟着包子咽了下去,手还不住的拍打着自己的胸口处。
“呼,阿遥,我差点没让你噎死。”
“不过,我们就这么吃了??”
方遥无所谓的耸耸肩,示意他打量桌上的吃食。少年定眼一看,各种各样的早点中八成都是方榆平日里常吃的东西。
“...师姐简直太厉害了。”
两人边吃边聊毫不在意那一红一绿眼神对峙的二人,不知何时起方榆杵在门前,眉眼染上笑意和怀念,轻声说着。
“小影,好久不见。”
熟悉的呼唤使得方影含着趣味的浅色眼眸引起一瞬的飘忽。
他怔怔的盯着如今比他矮小许多的身影,目光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定住了一般,恍惚间好似看到了少时牵着他的手迈入方家大门的人。
至此,他终于明白谢梨川为何这般。
她是师父,是有着全部记忆和情感的师父,方影低头掩去募然出现的泪花,大步奔向了那许久不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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