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间世界好似黑白漫画一般,仿佛拥有它的人快要忘记这番回忆。
方榆视线四处打量着,墨色眼眸缓缓定在一口熟悉的井上。
...是地府渡井。
可此处分明是人世?
她眉头微皱,眼里充斥着疑惑。
此前她从未探寻过地府的由来,只以为是这个世界诞生之初便有的存在,但眼前未知的记忆却显现出一口在人世的地府渡井。
内心响起莫名的声音,一个劲的催促着她上前。
思索间,一道身影募然从身旁擦过,随即黯然无光的世界闯进了一抹亮丽的青衫。
方榆眼眸瞪大,愣愣的盯着那透出几分熟悉的沧桑脸庞。
阿川?
不,不对,那不是他。
明明心中已然认定那不是他,可她仍是不自觉的跟在那人身后,因为那抹唯一的色彩。
跟随着来到渡井旁,她亦步亦趋的学着人的模样蹲下。
男人漂亮且骨节分明的手在清透的水中划动,引起阵阵波纹,方榆有样学样,却感知不到水的清凉柔和。
少女又尝试般的戳了戳身边人的手臂,不出所料的感受不到任何存在。
作为记忆的外来者,方榆仿若一抹无人知晓的幽魂。
随着轻柔的波动,水的表面浮现出一方镜子,男人捞出古朴的铜镜,指尖滑落的水滴沾湿衣袖,他不在意的弓起手指轻敲了几下镜面。
刹那间,色彩轰的一下骤然袭来,回忆猛然变得生动起来。
“哈~”
长长的哈欠声陡然响起,模样年幼的女童蓦地出现在镜面上方,细白的手指还在揉着困乏的眼睛。
方榆注视着与色彩同步出现的幼小孩童,心中明白此番回忆属于这个女孩。
器灵?真是神奇。
这个世界竟还有器灵存在。
半晌,女童终于清醒,稚嫩的声音中藏着几分高兴。
“谢然,你又来啦?”
“这回你带了什么东西给我?”
说话间,女孩从镜中顿出,直奔男人放置在身后的包裹。
仍是触摸不到。
女童的眸光里不复方才的兴奋,转而浮出了几抹黯然,她嘴唇抿紧,微弱的泣声还是从口中溢出。
男人没有上前安抚,他只是默默的打开包裹,一下一下的把带来的东西扔进镜子中。
手上乍然出现温热的触感,是馅饼,她之前念叨着想吃的馅饼,女孩狠狠的咬了一口,眼眶发红的转过身去。
“我下次想吃她给你吃的那个糖,你给我带。”
往日里总是及时应声的人此时却低垂着眼眸沉默,见状女童吃着馅饼的动作一僵,强装镇定却仍泄出一丝颤抖的声音响起。
“是吗,你不会来了。”
“小颜,我知道如何让你同轮回境脱离了。”
“下次,自己去吃吧。”
“真的!”
“哇,太好啦!我能和你一起去找她啦!”
女孩自顾自的兴奋,却忽略了男人带着笑意眼眸深处藏紧的绝望与死志。
作为一个那时不存在的旁观者,作为一抹无人知晓的幽魂,方榆注视着眼前注定的悲剧。
下一秒,她眼前一黑,时间像是按了加速键一般骤然从黄昏来到了夜晚。
睡在阵法中央的女童缓缓睁开眼,一股从未有过的土地坚硬触感自身下传来,芬芳的气息也四面八方的扑进她的鼻尖。
女孩兴奋的起身蹦跶了几下,连忙转身,抑制不住的雀跃语气响起。
“谢然,你好厉害...”
声音乍然而止。
她呆愣的看着靠在树干垂着头的熟悉身躯。
“谢然?”
闷咳声乍起,女孩猛地惊醒,焦急的往男人那里跑去。
“谢,谢然?”
手上的温热的触感使得男人嘴角溢出笑意,眸子里是真切的期盼。
“真好啊,小颜。”
微弱的音量响起,星星点点的亮光也不断的从男人身体中溢出,飘散在空中,仿佛一群萤火虫飞舞,女孩却无心欣赏这绚丽的画面,神情中是满满的震惊。
“你把你的地魄给了我?!”
“你如何能这样做!!”
生死之际,男人苍白的脸色扬起苦涩的笑容,眼底终是露出了一丝绝望。
“小颜,她不在了啊。”
笃定的话语令女孩慌乱的动作蓦地停住,明明是两人早已知晓的事实却让她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
“别说了,谢然,你...别说...了。”
“我,我们一起去找,定能...找回她。”
“找不到了,小颜,找不到了。”
“抱歉啊小颜,要留你一人了...”
话语停留在空中,男人的身躯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逐渐消散的虚幻身影和一缕微光。
微光中的熟悉气息让男人猛地一愣,他低头看了看快要彻底死去的自己又转头看了看亲密贴在自己脸颊的残魂,语气格外的焦急。
“小颜!小颜!快拿镜子固紧我的魂!!”
女孩手忙脚乱的把铜镜置在男人上空,对方生魂这才停下散魂的脚步。
见状她眼眸中全然不复方才的悲伤,无语的指了指亲密绕着两人飞来飞去的那抹微光,语气冷静。
“还死不死了。”
“...不死了。”
看不见的一边,方榆眉毛上扬,眼眸中划过几丝惊讶,一副出乎意料的样子。
她刚想接着看下去,困倦的声音猛然铺天盖地的袭来。
“萌萌,你乱送什么东西进来了。”
话音刚落,方榆整个人又像是坠入深沉的潮水之中,霎那间便被人单手用力拉了起来。
“咳咳”
分明不是切实的落水,还是使得她忍不住轻咳了几声。
缓过神来,她站起身在衣服周围拍打几下,视线落在始终不曾说话的人身上。
“抱歉前辈,多有打扰,还望您海涵。”
少女低垂眼眸,拱手朝对方行了个礼,语气鲜少的有着恭敬。
“…别说敬语。我无姓,单名颜,你喊我阿颜就行。”
清冷中带着莫名别扭的声音涌入耳朵,闻言方榆也不推辞,顺从的抬起头喊了一声。
自得知记忆的主人是轮回镜的化身起,她心中的敌意就仅剩几分,因为眼前之人的本体仍在地府敬业的工作。
而地府的存在绝对与眼前之人脱不了干系。
但现下还是其他人的去处更为重要,她这么想着紧接着也这么问了。
“阿颜,我进来之时与同伴失散,可否告知我他们的所在之处?”
一句话除去名称带着的几丝亲切,剩下的话语只余陌生的正经,颜略显不满的轻皱眉头,却也没说什么。
“他们无事,正在林中寻你。”
声音募得顿了顿,她又轻声开口,清冷的嗓音仿若冬日里击打的冰凌,透着几分不符合她容貌的冷气。
“…你叫什么?”
“我是方榆。桑榆的榆。”
“方榆…阿榆,阿鱼。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啊,自是可以。”
“…”
布置舒适的房间内蓦然陷入一阵诡异的沉默,对方没有说话,连带着方榆也垂着眸开始思考如何询问眼前人同地府的关系,全然不知来自上方投下的目光。
“...你是不是有什么想要问我?”
周围的寂静氛围猛地破开,打断了方榆已经快在嘴边的措辞。
她有些尴尬的冲着长成大人模样的白衣女子笑了笑,言语闪烁。
“啊哈哈,这般明显吗?”
“不曾。”她嘴唇微微张开,吐出简短二字。
“只是...”
这句话她说的又轻又柔,幽深的眼眸深处划过一抹怀念,好似仅仅想说给自己听。
只是,你指尖摩挲的动作太过熟悉。
方才的话方榆并未听清却不准备多加询问。
那抹一闪而过的怀念她捕捉到了,应是她的某些动作让女人忆起曾经的故人,正如她有时看着方遥一般。
对方很快敛去面上神情,视线缓缓的从高处望进方榆眼底。
“想问就问吧。”
“既如此,那我便直说了。”
“敢问阿颜同地府有何关系?”
“往后你自会知晓。好了,你该走了。”
“身上的话本就作为你窥探我记忆的歉意吧。”
方榆还想说些什么,就见女人随意的挥了挥手。
下一刻,一阵突如其来的晕眩席卷了她的脑海,意识渐渐昏沉,彻底消失之前,好似隐约听见喃喃自语的清冷声音。
“太好了,不用出去购置新话本了...”
送走方榆,白衣女子整个人顿时摊在柔软的床榻,身下还压着散落的零星书籍。
识海里,萌萌正不满的喳喳叫着,像是在抗议什么,吵得颜无奈的放下手中的话本,翻身闭上眼放任自己的意识沉入识海。
“喳吱吱喳喳!”
“干嘛一起走。她现在又不知道我是谁。”
“而且我可不同意让旧日的回忆干涉她新的人生。”
“喳喳喳吱吱喳吱喳!”
“还说我,你不也跟我一起睡了许久?”
“再者,分明你也很喜欢现在的生活!”
“喳喳...”
“哼哼,我就知道。”
“不过萌萌...”
“吱?”
“过段时日,我们要去地府一趟。”
“我得知道她因何入世。”
“吱喳?”
“...我得先把新到手的话本看完。”
“喳!”
林中接连的流水声哗啦啦的响着,太阳当空的时辰却不见一丝日光。
空旷的树林里听不见丝毫鸟叫,也嗅不见泥土的芬芳。
浓密的雾中,几个被红绳包裹住的人正焦急的四处找着什么,传来阵阵的脚步回响。
紧张的气氛缠绕在众人身侧,每个人脸上都是难得的急切紧绷,终于一道颇为凛历的声音自一旁响起。
“此处我们方才来过。”
顾枫的视线死死的盯着前方树干处熟悉的符号,神情严肃,全无半分平日里的轻松。
“这下可真是庙里失火--慌了神了。”
方影摇着头轻声叹气,手却警惕的放在身前。
“...我们,还能走出去吗?”
心中最信任、最依赖的人陡然消失,杨松年绷紧的情绪终是有了一丝泄口。
他略带泣声的话语刚落,两双柔嫩的双手就分别在少年些微颤抖的肩上轻轻拍了拍,背后也传来阵阵安抚的暖意。
“当然能啊!真是的,杨松年,不许你小瞧我们。”
“阿年,相信我们,也要相信阿姐。”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惹得他垂着头抹干溢出的泪水,重重的应了一声。
简短的情绪风波过去,众人又朝着此前未曾走过的方向小心挪去。
没走几步,前方苍白的雾气中猛地垂下一缕阳光。
紧接着,越来越多的金黄亮光肆无忌怛的打在郁郁葱葱的林中,投下一片片斑驳的光影。
迷雾散去,这片树林终于露出它的本来面目,叽叽喳喳的嘈杂的声响也骤然出现。
不知发生了什么的几人并未放松,反而又提高了警惕。
顾枫扯下不断敲击她腰侧的红绳,握紧了手上的长鞭。
见状夹在中间的方遥似有所感,挣扎着往身后的空隙望去。
下一刻,她扯着身旁杨松年的衣袖,着急的声音顿起。
“阿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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