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未晞,天权峰的青瓦上凝着薄霜。
江无尘跪在苏钰遥寝殿外的回廊上,膝下垫着半旧的蒲团——昨日苏钰遥罚他抄《清心咒》时随口丢的,说是“跪脏了地砖还得费灵力擦”。
殿内飘来一缕沉水香,混着瓷盏磕碰的脆响。
“杵着当门神?”屋内传来一声慵懒的嗤笑:“滚进来。”
江无尘垂首推门,险些被门槛绊倒。殿内暖如暮春,苏钰遥赤足蜷在云纹榻上,霜色中衣松松垮垮系着,露出一截锁骨。
他指尖捻着半卷残破古籍,案头香炉腾起的烟雾将眉目晕得模糊。
江无尘垂首盯着地毯上的鹤纹,鼻尖忽地撞上一缕冷梅香——苏钰遥不知何时已凑到他眼前,冰凉指尖捏住他下颌。
“《清心诀》第三卷背到哪了?”
“回师尊,昨夜刚…咳!”
话未说完,苏钰遥突然将半块桂花糕塞进他口中。
甜腻混着药香在舌尖炸开,江无尘呛得眼眶发红,却见那人广袖一甩,
“茶。”
青瓷盏贴着案几滑来,江无尘慌忙去接,滚烫的茶汤泼在手背。
苏钰遥嗤笑一声,广袖拂过时,他腕间冰玉镯泛起光晕。
“北境寒潭的雪芽,配你这身腌臜气倒是糟蹋了。”
江无尘沉默着擦拭案几,余光瞥见师尊足踝上缠着银链
苏钰遥忽地倾身,冰凉指尖勾起他下巴:“恨我?”
“弟子不敢。”
“撒谎。”
苏钰遥的指甲刮过他结痂的唇,
“魔气都漫到瞳孔了。”
窗外鹤唳陡然凄厉,苏钰遥甩开他,将一叠泛黄舆图砸在案上。
“青州府送来急报,说西郊乱葬岗有活尸作祟。”
他懒洋洋点着某处朱砂标记,
“午时随我下山。”
江无尘指尖一颤。自入师门,除却受罚,他从未踏出玉清宗半步。
苏钰遥霜刃似的目光剐过他颈侧魔纹,
“你若敢在路上发疯…”
惊鸿剑鞘抵住喉结缓缓下压,
“为师不介意用你的头骨盛酒。”
殿外传来楚家随从的叩门声:
“仙长,楚少爷说他的照夜玉丢了......”
“让他滚去自己找。”
苏钰遥不耐烦道:
“他如今几岁了,丢东西还要向我汇报?”
窗外忽起喧哗,门外传信弟子捧着一摞剑谱探头:“师尊,掌门师伯说…”
“不去。”苏钰遥扯过江无尘的衣袖擦净指尖糖渍,
“告诉玄霄师兄,本座要带小狗下山遛弯。”
午时的山门喧嚷如市集,江无尘攥着桃木剑跟在队尾。
前头楚昭正与内门弟子说笑,腰间新换的犀角佩随动作叮当——那位置本该挂着“丢失”的照夜玉。
“江师弟。”
林疏月悄悄塞来一包桂花糖,“含在舌底能平心静气,也许对你压制魔性有助。”
她发间银铃被山风吹乱,江无尘刚要道谢,忽见苏钰遥的云轿帘隙闪过一抹霜色。
“启程。”
青鸾拉着轿辇劈开云海时,江无尘望见师尊倚在软枕上假寐,赤足垂在轿外晃悠,足腕一滴朱砂痣艳如血珠。
青鸾云辇掠过层叠山峦,最终悬停在一座灰墙黛瓦的小城上空。
城头青苔斑驳的匾额上,“临渊”二字被风沙蚀得模糊,护城河泛着诡异的青灰色,几尾翻肚的鱼尸随浊浪起伏。
一行人落脚在城南客栈,掌柜堆着笑将苏钰遥一行人引至天字房,
“客房已经安排好了,劳烦仙长们将就一下。”
暮色渐染,青州府西郊的官道上飘着槐花蒸饼的香气。
林疏月咬着糖葫芦掀开客栈布帘时,暮色正将长街染成暖橘。
“江师弟,陪我逛逛可好?”她晃了晃叮当作响的银铃,
“今日来得巧,城隍庙有百戏班子,要不要......”
“师尊允了,说戌时前回来就成。”
檐角阴影里,江无尘攥着抹布的手指节发白。
林疏月瞥向二楼雕花窗——苏钰遥倚在窗边把玩着白玉酒樽,
她想起临行前,师尊对她说的话,不由得汗颜:
“好疏月,我听说你要和男同门一起出去玩,师尊建议你先假装相信他”
“如果他要干什么坏事,你摇铃为号,埋伏在暗处的师尊便跳出来,直取他项上人头 。”
“如果你害怕,你摇铃为号,埋伏暗处的师尊便跳出来,直取他项上人头。”
“如果你们都做了坏事,”
“当然我的好疏月绝对不存在这种可能性,但也要举例,”
“你摇铃为号,埋伏在暗处的师尊便跳出来,直取他项上人头。”
“如果你们都没有做什么坏事,你摇铃为号,埋伏在暗处的师尊便跳出来,直取他……”
“不是,如果你们都没做坏事,师尊就按兵不动,重复以上步骤,”
“直到你们谁先没控制住自己做了坏事,你摇铃为号,师尊便从暗处跳出来,直取他项上人头。”
林疏月:……
“师尊啊,你要是想直取师弟他项上人头就直说吧。”
- - -
……
彩绸扎的鲤鱼灯在暮风里摇晃,江无尘僵着身子避开挤蹭的路人。
“尝尝这个!”
林疏月将荷叶包的梅花糕塞进他怀里,蒸腾的热气模糊了少女眉目,
“小时候师尊带我来人间除祟,总偷买这些......”
话音戛止。
楚昭的扇骨突然横在二人之间。
“师姐不如与我们同行?”他指尖燃起灵火点亮糖画,
“听说今夜要放莲花灯祈愿......”
“江师弟怕是连河灯都没放过吧?”
最后半句裹着蜜糖似的笑意,却让江无尘有种莫名的窒息感
林疏月将冰凉的银铃塞进他掌心。
“镇魔铃借你。”少女杏眼弯成月牙,
“若遇危险,摇铃我便知。”
彩绸扎的戏台飘着油墨味,喷火艺人正往喉咙灌烈酒。
江无尘被挤到馄饨摊角落,盯着蒸笼腾起的热气发怔——三日前跪在冰面的膝盖仍在作痛,怀中桂花糖却被体温焐得发软。
“让让!”
扛糖葫芦的老汉撞得他踉跄,褪色的锦囊突然坠地。母亲留下的半枚残玉滚进泥沟,他慌忙俯身去捞,
“小郎君面相带煞啊。”
卦摊前的盲眼婆子突然攥住他手腕,枯枝般的指甲掐进魔纹,
“黑雾缠宫,死劫......”
“放手!”
江无尘向后退去,试图挣脱对方的手,没成想却撞上了楚昭,对方的剑柄悄无声息抵住江无尘后腰。
"我不久前丢了块名贵玉佩。"
他附耳低笑,
“你说若此时在你这找到了,师尊会不会借此将你这鸡鸣狗盗之徒逐出师门......”
“楚师弟!”
林疏月提着莲花灯挤进人群,灯影晃过楚昭狰狞的眉眼,
“师尊传讯说......”
破空声打断了她的话。
戏台顶端的彩绸毫无征兆断裂,裹着火星砸向糖画摊子。
人群尖叫推搡间,江无尘嗅到腐肉烧焦的恶臭——那掺杂在彩绸下的,是缠着符咒的裹尸布!
苏钰遥把玩着掌心玉,传音符忽然无风自鸣。
十里外市集的哭喊声顺着灵力传来,惊鸿剑在鞘中震出龙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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