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庆节第一天,西南机场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他们怎么还不出来....航班延误了吗。”宋过白坐在猛禽驾驶座,望向不远处的接机大厅。
按理说,简廊川的航班一小时前就该落地了,车才开到机场,周作就自告奋勇要进大厅接他,结果干等到现在,人一去不复返。
他低头看向手机,周作依旧没有发来消息。
向来不知天高地厚的周医生难得愿意帮助梁檐恢复,宋过白自然不好食言,趁着十一假期,以邀请探视同班梁同学的名义,总算把简廊川“忽悠”来这西南腹地。
只是...宋过白从后视镜看向后座的人。
梁檐正安静地呆着,神色平静,发现宋过白在望他,咧了咧嘴角,依旧一声不吭。
宋过白张张嘴却说不出什么,只好手指轻敲方向盘,车内安静到诡异。
梁檐的恢复突然停滞,这才是现在最担忧的。
按照他的观察和推断,孜甘民风淳朴,也没有城市的生活环境那么复杂,远离了他人情绪的刺激,共情的副作用理应慢慢会消退,他应该能慢慢从错乱的感知中回到真正的现实。
但不知为何,这人平日里行事和交流都看似恢复了正常,能搬砖会做饭,唯独性格和脾性仿佛变了一个人——就像现在,虽说没对周遭的人潮汹涌表现出攻击性,但明明两人在狭小的车厢独处,这白开水一样的反应也未免....过于绅士了?
这是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了?野狼变绵羊?
眼见村里某些大婶看梁檐的眼神愈发像在打量女婿候选人,向来冷静自持的宋工终于没忍住给陈黎去了电话。
话虽然说得囫囵又模糊,那头给答案倒是很直接:“还没好全,你急啥,多关怀关怀咱创伤儿童。”
宋过白无语,眼下除了上厕所洗澡,两人都快生活成连体婴,他根本不放心把人丢远,还得怎么关怀?
百般无奈下,通过雎小山暗戳戳试探何屿,见多识广的何总同样一秒下结论:“那丫装的,揍一顿就好。”
但宋过白实在想不出梁檐和自己玩欲擒故纵小九九的理由。
直到有一天他在厕所,抬头冷不丁看见周作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身后,面无表情站得笔直。
“.....”这是被什么脏玩意儿盯上附身了?
梁檐就在门口,怎么会愿意安安静静放他进来?
周作毫不在意场合,压低眉头低声道:“你觉不觉得....你家的疯狗其实早就好了?”
“....什么?”
“时间紧迫,我只能把他支走一会儿,”周作语速飞快,“你是不知道,每次你不在身边的时候这货根本不是你看到的安静舔狗人设,见了我就是嘲讽值直接拉满,一转头对着村长和桂宝就能满脸春风,呵,我算是看明白为啥这人能在U大那么风生水起了,这两面三刀的真他妈得劲...其实我一直都想问问你,我到底招他惹他了?”
“......”宋过白很想说那大概只是同类相见分外不爽的本能,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周作大概真的是好不容易逮到这么个告状的空隙,舍弃了金口难开的高傲人设,叭叭个不停:“我说你头脑也不差,这么无微不至地当他的昏头爹还要到啥时候?找机会试试他,真的,我没骗你,他现在脑子门门清!压根不傻,你把微积分线代搁一起给他考都成!哎,我是真想给丫戳一针吐真剂,让你看看找了个什么戏精儿子!”
宋过白尴尬眨眼:“也许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外面的脚步声突然由远及近。
“艹!”周作压住一脑门子火,溜之大吉前丢下一句,“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你等着瞧,老子亲自出手扒他马甲!”
周作走后,宋过白挨了十分钟才走出厕所。梁檐对之前发生的一切毫不知情,正一脸人畜无害地守在厕所门口,温顺乖巧岁月静好。
难道....这人真的在演傻子玩?
老父亲宋过白的心里从此多了一道坎。
“宋学长好久不见!你也来接我啦,实在不好意思!”简廊川从机场门口蹦出来,挥了挥手,穿过人群径直跑向猛禽。周作拉着行李箱跟在他后面,一步不落。
宋过白笑笑:“你千里迢迢来看梁檐,怎么好意思让你自己坐车进山?周作这几天可专门请了假,带你旅游转一转。”
简廊川看起来似乎比上次见清瘦了些,嘴唇却红到水润发亮:“不用麻烦....我是作为班长来看望同学的,有任务在身,不用费心招待我。”
他说着直接爬上后座,直接给梁檐一个大大的拥抱,用对小孩子的语气哄道:“梁檐,你看谁来看你啦?是班长哦,开不开心?”
周作、宋过白:“....”
梁檐倒很平静,甚至反手轻轻拍了拍简廊川的背,示意他坐好,接着指了指安全带:“学我,系好,注意安全。”
简同学非常配合地扣好安全带,同时无情拒绝了周作非要挤在后座中间的提议:“你在这掺什么乱?人家是病人还来接我,别让梁檐不舒服。”
周作惨笑一声,内心七窍生烟,默默爬回副驾。
回去的路上,后座上一个热情一个懵懂地互通学校里的有无,前排的两位根本插不上话。
沉默半晌,周作忍不住幽幽道:“我怎么觉得这俩画风互换了?”
宋过白默默点头。
“你就不吃醋?”
“我只负责把人骗来,不保证人家会不会冷落你。”
“呸,”周作咬牙切齿,“接下来的事儿我都安排好了,扒马甲你别添乱,见机配合我就行。”
想想梁檐的傻狍子版本居然能让周医生上火成这样,宋过白差点笑出声。
猛禽拐上盘山路,直接往河谷深处的甘孜村驶去。
·
简廊川来之前正巧是周作估摸着“欲擒故纵”方案该收网的时间节点,面上虽说不咋在乎,其实暗地里针对这几天安排做了不少攻略。
心思缜密的周医生算天算地,唯独算错了一招:简廊川出了机场看见梁檐后,真的满心满眼只有对同学的关心关怀,甚至不知道从哪背上了治好梁檐的崇高包袱。
十足一个实诚好孩子。
周作甚至开始怀疑宋过白到底是怎么描述梁檐的病情把人骗过来的。
计划被打乱,贼心满满的周医生像吃了苍蝇一样难受。
本来计划得好好的二人世界,简廊川一口否决非要把梁檐带上:“去周围玩玩走一走也许就能好呢?”
梁檐拼命点头,顺势一把将宋过白搂进怀里,死不放手。
周作:“.....”行吧,一个带一个非要四人行是吧,算、你、们、狠。
孜甘村靠着山谷底的支流,猛禽在荒野驾轻就熟,顺着河道逆流而上,扬起一尾褐色的尘土,目的地主河道,那是西南腹地著名的靛江。
“桂火蝇、木棉、余甘子....啊!那边那个你知道是什么吗,那是虾子花!”简廊川红着小脸滔滔不绝,旁边的梁檐认真听着,偶尔小声附和两句。
周作扯着安全带直翻白眼:“小学生秋游呢?”
下车之后还得爬半小时的陡坡,才能到山顶的观景台。
高处日光透亮,狂风不止,靛江大峡谷的壮丽在眼前一览无余,蓝天疏阔旷远,江水云流奔涌不息,低头,山谷的暗红与靛江的碧蓝自脚下携手蜿蜒而去,绵延不绝至视野尽头。
一切都很完美,除了观景台的底板是全透明的材质,悬空在万丈江水之上,多少有些身临其境的刺激。
简廊川小心翼翼地拉着梁檐往观景台边缘蹭,脚步露出些怯。
周作看着这一幕恨得牙痒痒,趁机不备溜到两人背后,突然猛一跺脚。
观景台不甚明显地震动了几下。
简廊川大叫一声挂到梁檐身上,后者却望着脚下的江水毫无反应。
“周作!不要搞事情!这里还有个病人不能受刺激!”
“没事儿班长,我还好的。”绿茶檐笑得绅士。
宋过白定在十米外面无表情。
以梁檐的能力,无论他是不是真的在装傻,估计周作都很难扒下他那层薛定谔的马甲。
只不过...周医生,你觉不觉得....自己现在的画风也不算太正常?
下山后拐进靛江畔的村镇,周作大手一挥:“跟我走,带你们开开眼。”
镇上的果园盛产一种当地特有的水果,黄秃秃的大号干豆角形状,看起来甚至不像水果。
长得好像猫便便。宋过白忍了又忍,到底没好意思说出口。
“这种水果学名叫罗望子,”周作看起来成竹在胸,把手里的果实分给大家,“酸甜口,这么直接剥开吃,宋学长,小川,你们试试看。”
两人面面相觑,犹豫半晌才缓缓上嘴。
酸甜清爽的汁水味道迸溅在口腔,隐约有类似杨梅的回甘,视觉上干瘪枯黄形成了巨大反差,让人意外又惊喜。
周作十分得意:“甜吧?当地人管它叫甜角,长得丑不是它的错,它还能药用,上次巡诊有个大伯在地里中暑了,喝了一杯这东西榨的果汁,立马上头清醒,作用杠杠的!”
他看看一直好奇旁观的梁檐,故作可怜道:“可惜了,治中暑治便秘治积食,就是不治傻,来来来,给你个大的,可别说我欺负老弱病残。”
梁檐倒也不客气,接过就是啊呜一口。
猛然立定停顿五秒,然后又是毫不犹豫的第二口。
周作看得头皮发麻,口中生津。
哥们儿,给你的这个大号版“甜角”根本是另一个品种,是酸角啊!舔一口都能酸到姥姥家啊!榨汁都必须得放糖啊!您老为了个破马甲到底是有多能忍?!
梁檐反倒没事人一样三两下囫囵下肚,还不忘十分礼貌地朝周作颔首眨眼:“味道确实不错,谢谢。”
周医生尬笑挠头,两人在对视的电光火石间达成抽空约架的默契。
只可惜,宋过白和简廊川双双错过了那晚的精彩对决,理由十分简单。
酒。
山谷人家好酿酒,但凡街拐角不起眼的酒铺都能摆出一溜罐子的各式酿酒,几个人边尝边买,走出店门时都已经微醺。简廊川下意识还想扶着梁檐怕他摔出大马趴,被周作从后面一把薅走。
当晚肯定是回不去孜甘了,虽说大晚上的山路不可能有交警查酒驾,光想想盘山路的险峻,宋过白果断丢下猛禽,带队找了家客栈住下。
离睡觉时间还早,周作和梁檐不约合同在红土夯墙的小院里汇合,一声不响把刚买的酒DuangDuang摆开,酒坛们高矮胖瘦塞了满满一桌,好不热闹。
宋过白:?
简廊川:呜呜呜太好啦,这俩终于打算借酒言欢一笑泯恩仇了!
两小时后,简廊川抱着青梅酒全身通红,酒嗝几乎快连成小曲儿;宋过白呆呆看着手里的普洱茶酒,试图用眨眼保持清醒。
茶叶到底干不过乙醇,眼下后劲大得像海浪,每眨一次眼杯子的重影就又多一层。
世界彻底拉灯前,马赛克的深处,院子中央隐约有俩大傻子正人手一个辣白酒坛,亲兄弟般面对面豪饮。
等客栈老板深夜出来关大门,被这一院子的酒气和狼藉吓了一跳,桌上趴着的两位头挨头睡得正香,地上爬着的两位头顶头正在相扑,嘴里乱七八糟不知道在嚎啥,手上的招数五倍速慢放,看得老板连连叹气。
这城里人撒起酒疯来,可真不比咱山里人差。
喝酒扒马甲这件事功亏一篑,第二天周作醒来十分伤心。
“你就不能少喝点?为什么昨晚要比我们先醉?”
宋过白十分无语:“喝醉了能看出什么?难不成掏出张高数卷让他做给我们看?”
周作急得不行:“他昨晚可都招了!说因为什么秘密,我听不太懂,好像是财务上的?什么总帐不平,被上头发现了要重算,反正听起来挺严重的,居然能逼着他用这么下三滥的招装疯卖傻。“边说边压低声音:“你说,梁檐他会不会有什么经济犯罪的锅在身上啊?还是说捅了什么阴谋,忽悠你把他带到这里来避祸?”
宋过白失笑:“酒后胡话你也信?周作,咱就非得用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战术吗?你看看小简昨天醉成什么样了都....”
这句话轻飘飘落在周作耳朵里,周医生拍大腿突然醒悟,自己居然错过了简廊川极度稀有的醉酒版本!和梁檐的仇得再记一笔!
“不行不行,这样下去不行,宋学长,宋工!这回你必须得帮我。”
“...怎么说?”
“你今天见机行事,让他放松警惕,或者....拜托你帮我创造和梁檐独处的机会,我保证这次不强迫他不玩阴的,绝对真心换真心。”
简廊川刚巧打着哈欠从屋里出来,模模糊糊听到后半句,半晌愣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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