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闻声直起腰,不甚随意地回头打招呼:“好久不见啊两位。”
“你怎么进来的?”
何屿笑了笑,朝梁檐的方向颔首,又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他怎么能进来的,我就是怎么进来的。”
宋过白卡了壳,他这才发现屋里并非只有何屿一人,一个脑袋缩在何屿背后躲躲闪闪,耳朵红着,眼角红着,嘴角也...那不是他亲爱的室友还能是谁。
雎小山嘴巴张张合合,像是有无数话想说,一时半会儿又憋不出一句最简洁最能解释清楚的,场面一时安静如斯。
回想刚进门时何屿那弯腰低头的姿势,这俩人刚才在干嘛简直不言而喻。
宋过白余光扫了一眼宿舍,毛巾、水杯、鞋架....堂堂何总,居然委屈自己挤宿舍?
“别担心,我也不是每天都在。”何屿看宋过白脸色青白,赶忙继续火上浇油。
宋过白彻底哑口无言,转头扫了眼梁檐,后者回复了一个万分无辜且非常做作的O式嘴型。
他看到梁檐手里从头到尾都没放落地的行李,心说实在懒得和这人计较——天知道从校门口开过来的几分钟,足够这两位资深戏精串好多少句台词儿?
只是这自家的白菜被猪趁虚而入火速连根薅跑的感觉,还真是....五味杂陈。
回想起几天前自己才挖了梁檐亲爹和好兄弟的墙角,宋过白扶额:“古人有云,冤冤相报何时了。”
梁檐立即接上:“小生不才,唯一拿得出手的就是学得快。”
“....”
“而且吧,”梁檐眉心皱起、自言自语道,“我是老眼昏花了么,怎么眼瞅着这里要下五彩雷雨了,啊,你们听见刮擦墙皮的声音没?哎头好痛,我这毛病又犯了....”
雎小山虽然完全没听懂,但也磕磕绊绊地顺梯滑:“你要不先回去休息下?屿哥他今天来就是要收拾东西走的....过白,要不你先送他回去,后面想问我和屿哥啥事儿都行。”
雎小山信他屿哥哄宝宝的胡话,宋过白可一个字都不信。
他站在那里,手指紧了又松。
但不管怎么说,何屿有句话说得对,他能在这里鸠占鹊巢,肯定不是从几层楼高的阳台翻进来的。
感情这事儿本来就是你情我愿,至于梁檐嘛...就是个夹杂私货搭便车的不要脸!
“走吧?”梁檐才不管他在牙痒痒什么,用眼神和何屿隔空击掌,上前搂着人肩膀就往外撤,“咱视察也视察过了,看到根据地人民群众幸福美满,该轮到陪我回家休息了?”
但他的嘚瑟没能持续超过一刻钟。
“什么?只叫我去?”梁檐从副驾探身向后看去,不可置信,“我爹是这么说的?学长不用去?金蝉脱壳的主意明明是他出的!”
“是啊,他特意说了,让我带你、一、个、去见他,所以洒家今日任务就是把您押解归案。”周尹东言之凿凿,“你这怂样儿,要不要顺路搞个二锅头灌两口?”
“约的哪里?和园?”宋过白插嘴道。
“对,前面得右拐上广坪路....哎檐哥!我可警告你啊,别打跳车的主意。”
宋过白:“车门早锁了,放心。”
我靠,这人胳膊肘往外拐?梁檐欲哭无泪,只好眼巴巴转向简廊川。
“班长呢?要不要和我一起?”
“哦,我今天过来就是确认下你平安回来了,”简廊川毫不在意晃了晃手机,“眼下事办完,诺,和辅导员也报过了,学长,麻烦在前面路口的地铁站放我下来,谢谢~”
车上人少了一位,梁檐的心已经凉了大半截。
他爹脾气急,既然当时没把他从孜甘抓回来,按理就应该不会再计较,但这会儿掐着点要算账...完全搞不清算的是哪个账本。
但若此时拉学长下水,恐怕反而不利于未来的家庭关系。
算了,是汉子就得勇敢去闯,老依靠媳妇妇算什么男人。
后视镜里,宋过白的视线不时瞥来,见他嘟嘟囔囔脸色精彩,好笑又无奈。
想起上周还在孜甘时,和梁成樟的一通电话,,宋过白心里隐隐有些推测。
“你和东子放心去吧,我先放行李,家里等你。”他偏头含笑,腾出右手揉了他脑袋一把。
梁檐瞬间心情好了大半,人也不哼唧了,腰板也坐直了。
“喂喂?二位??我人可还在呢?”周尹东满脸平静的死感。
待把俩人送到地儿,宋过白轻车熟路驾驶猛禽回到梁檐住的小区,眼看门口的道闸缓缓升起,一个女生突然从旁冲过来,毫不生分地拍了拍车门。
制式规整但细节少女的深灰小套裙,公主头上灰蓝缎带的蝴蝶结随着步伐一跃一跃。
车有贴膜,宋过白看清来人后犹豫了一秒,还是放下了车窗。
“呃?不好意思我好像认错....?”姜桃桃看清不是梁檐,尴尬地后退一步,转头扫了眼车牌号,又扭头望向宋过白,神情十分犹豫。
前方的道闸已经完全升起,后面排队的车摁了喇叭。
“你找梁檐有事?”宋过白语气直白。
大概是这份冷淡让姜桃桃突然找回了记忆:“等等...我们见过的!我之前拜托过你给梁哥带东西,就在U大的咖啡馆,你还记得吗?”
宋过白的表情并没有变化:“他不在,要晚点才能到,你着急可以直接联系他。”
“倒也不算有什么大事,只是之前听周尹东说他今天回来,就想来看看....”女生低头,手指紧紧捏住袖口。
“只是想了解情况的话找我也行,”宋过白手指轻敲方向盘,脚下已经松开刹车:“不过他好像不太愿意外人坐他的车,所以请你等我进去把车停好,十分钟后还在这里见。”
姜桃桃愣怔中下意识点了点头,总感觉这句话哪里怪怪的。
小区门口有一座不大的下沉广场,虽然午后阳光甚好,但天气寒冷,此时待在这里的人,还没有四处绕飞找吃食的鸽子多。
姜桃桃在广场的台阶坐下,宋过白站在下面,递给她一瓶东西:“你应该在这儿等了很久了吧,喝点热的。”
橙汁。有点烫手的温度。
姜桃桃鼻尖通红,目光飘向不远处:“谢谢。不过也许我们可以去那边的奶茶店坐坐?这里...”
“抱歉,和女生单独的话我可能不太方便,”宋过白干脆把手里的另一罐热咖啡也递了过来,“给你,可以暖手。”
姜桃桃只好点头接过,小声道:“简班长,看来你和周作和好了呢。真好呐。”
宋过白眉头一跳,不置可否。
——糟糕,上次见面直到最后,居然都忘了向这姑娘澄清误会。
但他并不打算解释,干脆顶着简廊川的名号继续:“你这次来,应该不是为了八卦班委会吧?”
“嗯,但我羡慕你们是实打实的。”手心的暖意涌向身体,姜桃桃感觉自己放松了些,“大概是因为快要毕业了吧,一想到很多人即将四散离开南都,很多人可能此生都不会有太多机会再见面,就觉得如果能有人能陪伴着共同走过这个阶段,真的很幸福。”
宋过白看向她,眼前的女生褪去了上次见面时略为浮夸的活泼可爱,神情依旧端庄,但笑容带着倦意。
“虽然可能有点冒犯,但...我可以问你个问题吗?”她低头摩挲着手中的两只易拉罐,“你说,得到自己喜欢的人,到底是什么感觉?”
没等他回应,姜桃桃紧接着自嘲道:“抱歉,男生应该一般都很讨厌聊这种话题吧?况且....我们之前只见过一面。”
宋过白看着她牵强的嘴角,想了想,还是认真回答道:“我想每个人的答案都不一样,这不仅取决于你是怎样的人,也取决于你选择奔赴的是怎样的人。”
“嗯。确实....这个答案很有道理——但我觉得它既真诚、又圆滑。”
宋过白不置可否:“这确实无法一概而论。毕竟有个人曾经告诉过我,哪怕两个人因为同一件事开心,他们的‘开心’其实也有着细微的差别。”
说话间,他忽然想起梁檐对自己的描述。
像潮水。
水流底色幽暗,潮声却律动温柔,抚慰人心的同时,其下暗藏的却是时限将近的紧迫。
宋过白微微一哂,确实是很微妙的比喻。
“当然,如果你想知道的是我个人的答案,那恐怕你得失望了,”他语速很慢,“对喜欢的人,我不介意主动出手上前、也不介意被他刻意诱导。”
“对我来说,感情从来不是什么圣洁纯粹的东西,这里面有交换,有试探,有最原始不予避讳的本能,也有被迫或主动自我揭露的不堪与乞怜。
“但在此之上,只要对方的怀抱始终敞开允许我去探究去解构,在我的能力范畴内始终有陪着对方一路护持到底的自信,那对我而言,就是幸福。”
姜桃桃眨眨眼睛,过了一会忽然笑了:“确实...你很有自信。”
明明容貌不同,宋过白从她尖锐的笑容中却看出久违的熟悉感。
当宋清不顾乞求把他关在家里时,当袁渊在停车场撸起袖子极尽嘲讽时,他在他们脸上的,都是这样的笑容。
我们,你们。
不一样。
不应该。
不可以。
这世上,大概没有比人类更热爱自我划分群体类别的生物。
也没有比人类更热爱对同类指指点点的群居动物。
哪怕人们一派热忱,在主流带来的虚假欢愉中给彼此加大麻醉剂量,但当真实的少数砸在自己身边、当固执不从就发生在自己眼前,那一瞬间的真实反应,往往裹挟着**裸的温差。
以前的他会退缩、会避让,会用得体的表现来最低成本地应付。
但现在,他突然一点都不想再演了。
“是谁?”
“嗯?”女生摸不着头脑。
“是谁让你今天这个时间过来的,姜桃桃?”他正色道,“我猜...是梁檐他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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