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边的树木被冬日剥去了昔日的盛装，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迎接冬天。空气寒冷又干燥，好像一个追债的亡命之徒，但凡裸露在外面的一丁点皮肤，只要被它抓住了，都要给你冻得红肿僵硬。
易栋江今天临时有工作，都走到一半了，又狠狠鸽了易炽，把他顺路捎到了公交站点。
易炽裹着大棉袄在公交车站来回踱步，中途还不停哈气，嘴里抱怨道：“大冬天出门补课，我得多爱学英语啊。”
等了半天，公交车很不给面子地一直不来。眼看已经到开课时间了，公交车总算摇摇晃晃地驶来了，易炽搓搓手，赶紧上车。
开班的人叫赵生德，是景明一中退休的王牌英语教师，在职的时候带出来两个全国“华英杯”的一等奖，大大小小很多二等奖，三等奖。
退休后在家里闲不下来，开了个补课班打发时间，尽管赵老师已经年过六旬，但愿意把孩子送去他这里上课的人还是趋之若鹜。
补课班在赵生德自己的公寓里，一共放了九张桌子外加一个讲台。桌子呈3×3的格局摆放，冬天暖气开的很足，窗上也洇上了一层雾气。
易炽迟到了15分钟，等他进来的时候，班里竟然没有开始讲课，整个教室只有大家窸窸窣窣背单词的声音。
易炽的到来也只是稍稍打断了大家，目送他进来后，没人理他，继续背自己的单词。
易炽环视一周，同学们基本上全是生面孔。整个教室都坐满了，只剩下最右边倒数第一排的一个空位，偏偏这张桌子上还有人在睡觉。
易炽只能选择这里坐下，旁边的人睡得很熟，并没有察觉自己旁边坐了人。他的外套脱了挂在椅子靠背上，里面只穿了一件深蓝色的加绒卫衣。
只见他整个头都埋在了用胳膊围成的圆里，头上还戴着卫衣帽子，遮的严严实实。精瘦的腰肢将垂落的卫衣勾勒出了形状，即使卫衣很厚，凸起的脊梁骨格外明显。
易炽不经觉得奇怪，为什么他没有背单词？英语学的很好？那还来这里干什么？
这人睡得十分安静，一动不动，易炽看了一会便移开了视线，刚准备掏出书随波逐流做做样子，但是赵生德进来了。
“大家好，欢迎大家来到这里，缘分使我们相聚，希望大家一个假期过后，都能提高成绩！”赵生德虽然已经六十多岁，但声音仍然中气十足，严肃中不失期望。
“课前因为我的缘故没能及时开课，给大家布置了背诵任务。”赵生德语气中带着歉意，“但是刚才家里给我打电话，发生了点情况必须得回去，所以……”
一听到这，所有人都兴奋极了，纷纷抬头望向赵生德，希望从他嘴里说出今天有事不补课的字眼。
没想到他话锋一转：“但是刚好今天我的助教——顾旻迩过来了，他是上上届“华英杯”一等奖，算起来是你们的学长，我相信他有能力带大家完成这节课的任务。”
大家异口同声：“顾学长好！”
“谁？？！”易炽瞳孔微微一震，似乎不敢想象自己听到了什么。
这时身旁的人才被众人的声音吵到，悠悠转醒。易炽偏头去看，这不是顾旻迩这又是谁？！
刚睡醒的顾旻迩看到自己旁边的易炽，似乎也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他，意外地挑了挑眉。然后起身向讲台走去，留易炽一个人在原地震惊。
讲台上，赵生德给顾旻迩安顿了几句，拍拍他的肩膀就走了。顾旻迩在讲台上站定，开口道：“刚才赵老师给大家布置了高一上下两册的单词背诵任务，现在拿出本子我们听写。”
底下的小女生们看清顾旻迩的长相，有些激动地锤自己身边的朋友，小声尖叫道：“好帅啊啊啊！”教室里一阵骚动。
顾旻迩咳咳两声，大伙纷纷安定下来，拿出本子乖乖准备听写。
此时的易炽还在震惊之余缓不过来，同桌忽然变老师也就算了，怎么又是顾旻迩啊！这人怎么阴魂不散啊！
“第一个，addict”顾旻迩开始听写，易炽只能先收起自己的破防，拿出本子开始听写。
但是他哪知道“addict”怎么写啊？！英语本来底子就差，刚才连哪怕一秒钟的书都没看。
易炽只能在本子上默默地写下一个1。
顾旻迩：“第二个，behavior”
易炽写：“2”
顾旻迩：“第三个，official”
易炽写：“3”
……
顾旻迩昨天改错题改的太晚，统共只睡了不到五个小时，刚才虽然补了觉，但是也睡得不踏实。
他还是很困，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到讲台边的凳子上，不想动弹。他眼皮略抬，突然注意到了最后一排的易炽。
易炽没有什么歪七扭八的奇怪坐姿，也没有嘻嘻哈哈地玩笔，竟然在乖乖的拿笔好好写。额前的头发太长，低头写字的时候挡住了他的眼睛。
这让顾旻迩好奇心剧增，他边念单词边朝他的座位走去：“第17个，statue”
易炽正好落笔：“17”
顾旻迩视力极好，还没走到桌子跟前，便看到易炽本子上那整整齐齐的十七个数字，顿时觉得有点好笑。
没忍住开口，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揶揄道：“易炽同学，我在听写阿拉伯数字吗？”
易炽抬头，对上了他那双狭长的丹凤眼，脸上似笑非笑的神情点燃了易炽。
他没有回答顾旻迩的调侃，赌气地一把把自己的本子遮住，提笔就开始算一到十七的和，一到十七的差，一到十七的乘积，以及一到十七的平方和，一到十七的三次方和……
易炽刷刷刷就写了好几个数字，并且还没有停笔，顾旻迩看着他炸毛的样子，发觉在自讨没趣，便淡定地又走开了。
易炽心里抓狂，为什么每次自己都能在顾旻迩手上吃瘪啊！
他看着本子上的阿拉伯数字越看越来气，忍不住画了个大猪头，写上了顾旻迩的名字，心里才舒坦了一点。
顾旻迩绕了教室一圈回到讲台上，请每列最后一桌的同学将听写本收了上来，然后开始后面的内容。
“今天我们先讲一篇英语阅读，请大家将文中出现的生僻单词和语法点做好记录。”顾旻迩打开PPT，开始授课。
易炽一看那密密麻麻的英语单词，本来是不想听的，但是他又怕顾旻迩找他麻烦叫他起来回答问题，破天荒地支棱起头听起英语课来。
虽然易炽听不懂他嘴里叽里咕噜在说什么，但是他基本每读一句话，都能在这句话中找到一个语法点，并对他进行大篇幅拓展。
顾旻迩都讲了一半了，他连文章主人公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于是便悄悄举起手机，准备拍照翻译。
奈何他刚举起手机，就被顾旻迩看见了，只能悻悻地放下。易炽本来以为他看见自己这一出，肯定下一秒就要叫他了。
立马正襟危坐，脑子里开始乱编，结果顾旻迩没管他，继续讲阅读。
“他不理我？！我被无视了？！”易炽顿时无语，心里八百个小剧场，“那他跑下来看我听写干嘛！吃饱了撑的嘛！”
顾旻迩看见某人在最后一排又一次别扭的炸毛样子，嘴角上扬地收都收不回来。
易炽被他弄得有点不上不下的，跟便秘一样难受，索性直接倒头就睡，还专门也戴上了自己的卫衣帽子！
一整节课下来，除了那会主动调侃易炽，顾旻迩再没搭理他。
“今天的课到这里就结束了，大家记得回去打印群里发的习题并完成，下课。”顾旻迩声线矜贵，边收拾讲台边说。
大家收拾桌面的声音霹雳哐啷，把易炽吵醒了，他也准备收拾书包回家。
顾旻迩见易炽醒了，故意很大声地说：“最后一排穿褐色卫衣的那位同学，你留下来。”
易炽：“？？”
当他是动物园里的猴子逗着玩呐！
等到人都走完后，易炽把桌子往前一推，翘着二郎腿，声音拉长嘲讽道：“有什么事嘛，顾…学…长…，顾…老…师…”
后面六个字几乎是咬牙切齿才说出来的。
顾旻迩站在讲台上，看着易炽又痞又欠的样子，突然换了主意。本来他只是想让易炽好好背单词，下次补课时他检查，不过现在…
顾旻迩的比例极好，双腿很长，讲台到桌子之间的距离，被他两步并作一步，一下就走了过来。
他单手撑着桌子，故作严肃地开口：“没什么，作为老师，我要格外关注一下差生成绩。”
“从今天开始，高一上册的英语单词，一天背二十个，每天在微信上给我打卡。”顾旻迩气死人不要命地补偿道。
“我要是不呢？”易炽双手抱胸，挑衅地看着他。
“那我就只好把某些人抄答案抄了好多C的秘密说出去了。”顾旻迩不再管身后易炽的表情，拿上旁边椅背上的外套便出门了。
“？？？”易炽愣了一下，蹭地站起来，“你怎么知道？！”
不是自己一个人去的林安办公室吗？！但他又拿顾旻迩没办法，只能目送他离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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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师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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