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又陷入沉默,目光投向不远处的花草,眸中是小黑从未见过的落寞。
他脑海中无故浮现一轮冷月,那明月清越寂然,而此刻这安静的女子竟让他感觉如那月亮一般,可远望而不可及。
他放在身旁的手无意识地往女子的方向挪动了一寸:“为何这么问?”
“许是我矫情了。”徐星星叹了口气。
她来到这个世界已快半年,却并无实感。总觉得与这个世界隔着一层膜,无论逐魔大战,亦或国家兴亡,她都不甚在意。
可今日她亲眼所见的确凿证据,却不能作为理由直接去让州府抓人,反而要靠那甚至都没有见到的魔物来说服,她才觉得有些荒唐之感。
是奴隶的命贱?还是魔物果真要比那恶人可怕的多?
“你闻到了结界里有魔物气息?”徐星星问道。
“没有。”
徐星星满脸疑问:“那你说结界里有魔物?”
“我若是不如此说,明日你们拿什么理由行动?那结界虽将气息隔绝,”小黑随手捡起一颗石子在手中把玩,“但其中定有魔物。”
“你怎么知道?”
“女鬼的身上染有些许魔物气息,应是从那里带出来的。”
“蓉君身上有?那你怎么不早说?”
“你并未问我。”
“……”徐星星揉了揉太阳穴,“那还有什么你知道但是因为我没问就没说的事吗?”
“那女鬼身上除了魔物,还有另一种气息。”
“什么?”
“你来庆州的目的是什么?”
“你说灵兽?!”
“畜生味,应该是。”
“……”
好吧,一直期盼的灵兽总算有了踪迹,她却并没有预想的那般开心。
“蓉君被那般凄惨对待,每日都有人因周无暇惨死,竟然比不过你随口说的一句谎言。”徐星星在昆仑时间太久,第一次直面这个世界的不公,难免有些郁闷。
“管用即可,不必想太多。”
“我知道。”这里毕竟不是现世,不是她那个国泰民安的世界,但她还是想多说几句,
“但为官者应以百姓生息为重,视民如子,仁民爱物,还要懂得众生平等的道理,需廉洁奉公,秉公办事,方为好官。”
顿了顿,徐星星愤然道:“即便这个州府大人明日还会护着周无暇,我也会杀了他。”
小黑见她气鼓鼓地模样,不是很理解她为何这般愤怒,但到底被她的铿锵感染,不由问道:“与你何干?你为何这般气愤?”
“能力越大责任越大懂不懂?”徐星星越说越激动,“即便与我无关,即便那些人在你和世人眼中只是蝼蚁,我也不能任由他人随意践踏他们的生命!”
见小黑还是一脸冷淡地死样,跟自己现在的义愤填膺对比鲜明,徐星星试图跟他解释:
“我问你,若是玄城那个卖包子的大娘,还有面馆里总是多给我们盛面的大爷,还有那个做烧饼最酥脆的大哥,若是他们平白被人害了性命,你也会置之不理?”
小黑思考一瞬,认真回答:
“谁?”
我滚你妹的!我向大娘大爷大哥道歉,您们的包子面还有烧饼算是喂到狗肚子里了!
“你不记得?大娘还夸你长得俊俏!”
徐星星气得不行,一脚撑在身前,丝毫没了淑女的样子,活像个骂街的大妈,“好!那我呢?我若是被人杀害,你可会为我报仇?”
“你不是化神之境?”小黑侧目看她,揶揄道,“旁人怎能伤你?”
“对……我确实是有点子厉害。”但这是重点吗?
徐星星想骂人,“假如就有一个比我厉害的人伤了我,怎么办?你会不会伤心?帮我报仇?”
“比我还厉害?”小黑反问道。
“比你厉害多了,比咱们两人加起来都厉害。”徐星星夸张道。
小黑皱眉思索了一番,开口道:“不会。”
“啊?”徐星星心头咯噔一下,瞬觉心凉。
“不会有人比我厉害。”小黑看她,微微勾唇,隐隐有些嘚瑟之意。
我可去尼玛的!臭直男!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你懂不懂?
“那我遇见你的时候你是怎么受的伤?”徐星星无情拆穿。
小黑愣住,倒是没想到这点。
他醒来时便在那处丛林,浑身伤痛,哪怕知晓这不是自己的身体,却丝毫无法抽离。
如今世上,何人有此功法能将他的魂魄装进这具犬身,还让他无法挣脱的,他不知,但他知道这人的法力定胜过他。
见小黑陷入沉默,徐星星以为戳中了他的痛处,反思自己对一只狗来什么劲,便稍平复了些情绪,凑近劝慰道:“哎呀,不必沮丧,山外有山,这本就是世间运行的规律。”
“我虽是化神,但化神之上还有炼虚,合体,大乘,你说大乘厉害吧,出个魔神随手团灭了。”
她拍了拍小黑的肩膀,以示鼓励,“输了并不丢人,咱现在不是活得好好的?下次遇到比自己厉害的知道跑就行。”
魔神?小黑那沉寂的识海没来由得一颤。
“将百兽册放入你识海的神是何模样?”小黑突然问道。
额,就一个挺好听的男性画外音,怎么跟他解释什么是系统?
“人家是神,我怎么可能轻易见到。”徐星星选择糊弄。
小黑听了,果然没再问下去。
哎,不得不承认,确实有时候撒谎要比解释简单得多。
但她问的问题还没有得到答案,她作为主人的心有些颓然,于是试图把话题拉回:“反正你如果受伤,我会很伤心的。”
某位哲学家曾说过,想要得到真心,必须先付出真心。
又有情感大师曾说,你要向直男直接地表达诉求。
因此,思考几秒,徐星星把那句问话变成了陈述句:“所以若是我受伤,还是希望你会伤心,然后帮我报仇。”
小黑顿住,看着女子发亮的水眸,手心的石子刺得他的掌心微微发痒。
他会伤心么,他不知,甚至何为伤心他都没有一个十分清晰的概念,所以刚刚他故意不作回答,而他现在被她这般直视着,却如何也无法敷衍下去。他终于开口,却又是反问:
“为何?”
“嗯?”
“为何我受伤你会伤心?”
他冷笑一声,让自己显得不甚在意,“因为我们结了兽契?我若是受伤会损耗你的修为?还是我若是死了,会直接让你半生修为耗——”
他没有说完,因为女子猛地捏住了他的脸,使劲地往外扯,只见她秀眉紧锁,咬牙道:“你放什么屁?我伤心是因为我在乎你,这跟那兽不兽契地毫无关系,别说半生修为,你的命比我全部的修为都要金贵好吗?”
他双眸睁大,忘记了如何思考,只觉得被捏的脸颊有些发烫。女子还在气势汹汹地讲话,手上力道不减反增:“真心换真心,你小子要是敢不在乎我的命,我就我就我就……”
“如何?”语气竟是难得的清澈。
倒是把徐星星问到了,她能如何?看着男子近在咫尺的眸子,里面竟第一次可以看见自己的倒影,她心下一颤,佯装硬气道:
“我就不跟你玩了!”
说罢便松开了手。
女子马上坐好,面容好似染上薄红,廊下的烛光轻轻摇曳,在她的眼睫上跃动薄金,小黑的胸口一空,鬼使神差般,回了一声:
“好。”
“说话算话!”
徐星星瞬间支棱起来,“还有包子大妈,卖面大爷,烧饼大哥,他们若是——”
“我都要管?”
不知为何,小黑不敢与她直视,他看向前方,脸颊没在暗处,让她看不真切,只是语气还是那般欠揍,“我可不似你那般闲。”
你才闲,你全家都闲!
“不用不用,管我就好,管我就好。”徐星星缩了缩脑袋,不急不急,一点一点来。
想到明日还需早起,她便准备回房睡觉,因为前几日的事,她不好再主动提出一起睡,于是他们二人便一直分房至今,活像闹别扭的夫妻,她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但还是关切地问了一句:“你这几日睡得可好?”
小黑微微一怔,睡得好么?根本没睡怎说好与不好?
“很好。”他如此说道。
“好,那你快些休息,晚安。”说罢徐星星便回到房中。
她打着哈欠滚上了床,很快便睡着了。
*
天未亮,房门就被敲响,徐星星知是正事,不敢懈怠,起身开门便见一陌生女子立在门外,女子脸上长有雀斑,却有双温润的眼眸,她怯生生地道:师姐,打扰了。”
是林悦。
准确地说是易过容的林悦。
这几日他们在粥棚寻人,不可畏不亮眼,所以想要潜入周府必须易容一番。
林悦从乾坤袋中拿出工具,在徐星星脸上勾勾画画,不多时,镜子里就出现一个长相普通,只是眉宇间留有一丝英气的女孩。
二人装扮好后,趁着百姓们还未醒来便赶去了位于庆州城的奴隶市场。
天色大亮,撤去法力的二人已然冻得满面通红,身上这残破衣服丝毫不能御寒,二人头上顶着一根草,挨挤着想要寻求一丝温暖。
幸好他们来得早,现下的市场已人满为患,有人在叫卖自己那只有七八岁的儿女,有人头上插着一根草面容呆滞,亦有人瘦骨嶙峋,却仍匍匐在地,向有意购买的商人磕头示好。
白日庆州的街道人烟稀少,粥棚施粥时她见百姓大都感恩满足,便真的以为这场大雪对庆州百姓损伤不大,可如今这满目悲凉,她只觉得自己真是社会主义护佑下的巨婴,才将世道想得如此仁慈。
不时有人向徐星星打听他们的价格,当她随口说出一个数字后,那些人便摇头走开,有的还会嘲讽二人几句。
徐星星不理他们,与林悦静静等着大鱼到来。
“让开让开!”突然有人戾声喊道,马蹄和车辙声跟着响起。
周边人群开始沸腾,“周府来了!是周府!”
旁边一年迈母亲对身旁的女儿道:“二丫,一会就赶紧跑向前去露露脸,若是能被周府带走,便不用再过这苦日子了。”
那个只有十四五的女孩懵懂地点了点头。
徐星星听了只觉得心酸,先前的那些女子是否也是这般,以为是好日子来了,不曾想却是入了虎口。
马车终于停下,车帘被一双修长的手掀开,一位样貌不凡的男子扫视了周围一遍,一名十七八的女孩,壮着胆子跑了过来,匍匐在马车旁边,男子唇边勾起一抹嘲意,随即踩在女孩的背上下了车。
一名奴仆忙撑起伞为男子遮雪,男子立定后,睥睨着刚刚自愿做马凳的女孩,道:“抬头。”
女子忙不迭地抬起头来,还未开口奉承,便被男子的话激起一汪眼泪。
男子轻飘飘地道:“丑,不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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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直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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