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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飘散

夜里开始下雨,雨打在静寂的黑夜里,声音传到了绍汋的耳朵里。她叫平绿儿把门窗关得严严实实的,然后躺在了床上,合上了双眼。

这漫长的一天终于过了去,一天到头的忙碌与积淀的烦躁,终于在此刻得以消散。在双目紧闭的黑暗里,那个人影却变得清晰。在宗圳走后的两三个月里,绍汋的心情已经冷静了下来,可以平心静气地想念宗圳。

昨夜没有睡好,绍汋第二日醒来的时候,觉得头晕脑胀。于是便叫平绿儿打了盆冷水,这才觉得清醒了一些。可是清醒了又能怎么样呢,还是要想法子打发这漫长难渡的一大天儿光阴。

一个上午,绍汋就靠在软榻上,对着窗外淅沥沥的雨水发呆。丝丝缕缕的湿气进了屋,带来了夏日难得的清凉,绍汋有种不知现在是何年何月何日的茫然。

平绿儿双红刚一进屋就看到这样的景象,便知道公主应当是又想起小侯爷了。自打儿小侯爷去了边北,小主好似一天一天地越发沉默。

“小主,您明明知道自己心里不舒服,为何还要让黄大人将小侯爷送到那边北去。您当时要是顺着圣上的意思,与小侯爷成亲,又何必像现在这个样子郁郁寡欢,没有精气神。要让奴婢说,您就不如就跟着小侯爷去那边北,省得心里这样苦。”平绿儿还是没忍住开了口。

见绍汋没有理会,刚想再继续说,就被双红悄悄拽了拽袖子。双红自然也不了解绍汋的难处,可她知道小主儿这样做一定有她的道理。她扫了一眼平绿儿,把她拽得远了些,悄声说道:“不该你问的就别问,你这样也是给小主无端添堵。”

绍汋想着宫中的那些“心怀叵测”,太子那边“虎视眈眈”的算计,只感觉到无穷无尽的厌烦。

转眼间又是两个月过去了,九月已经入了秋,晚来风凉,十分舒爽,绍汋却没有一点睡意,而且神色十分凄楚。

她站起身来慢慢走到了窗子前,有些怅然地看着再风中飘摇的花草,缓缓得对双红说道:“风雨欲来风满来,双红,你说我们是不是要到时候要为自己做打算了。”

洪宪帝的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大家都看在眼里,明白不过是拖时间而已。而她,虽然是被父皇算计的一颗棋子,但总归还是活在他的庇护下,也不能抹掉他自小抚育她的那份情。

双红慢慢地拿了件衣服走来,披在了绍汋身上,同她一齐看向窗外,心中一酸:“该来的总会来的小主,处处有变着花样儿的难处,一步步地走下去也就是了。您就按心里头的来,奴婢和平绿儿都会一直陪着您的。”

绍汋转过身来,无声的叹息了一下,又吩咐道:“现在父皇应是刚起来,你随我去看看他过去说会儿话。”

随着天儿慢慢变凉,久病不愈的洪宪帝这些天也一直没有起来床。绍汋进屋时,见他在被里挣扎了一下,想坐起来,却失了力气。便连忙迎了上去,扶他躺下:“父皇,您躺着就好,儿臣就是想您了,过来看看你。”

陈福在一旁用枕头将洪宪帝垫高了一点,看了下他二人的眼神,便搬了个凳子放在床前后就退了下去。

绍汋坐在凳子上,看着面前的父皇,几日不见,父皇愈加瘦了,眼、脸颊都眼瞧地地塌陷下去。看着洪宪帝,绍汋眼睛发涩,也有些疼,除了“父皇”二字,便再也说不出别的来了。

洪宪帝看着绍汋,良久,长叹一声,说道:“汋儿,父皇怕是不久就要走了,人天性命,顺其自然,是躲不过的。”

“可是…”绍汋眼中泛着水光,说不出话来,只得默默看着洪宪帝,无声哽咽。

“不到时候不说短命的话,自己的身子骨自己知道,现在到了时辰自然得走了。只是父皇现在最放不下的只有你,太子是个口热心冷心狠意狠的人,又多疑,不足以谋大事。待我走后,他若是敢动你,你就带着父皇给你的玉佩叫人把陈福找来,他会护你周全的。”

洪宪帝如今病重没了力气,话说的多了,大口大口的喘息。绍汋连忙拿手帮他顺气,待他微微平了呼吸,才放心下来。

“父皇,您别说了,儿臣日日夜夜盼着您早占勿药,恢复康泰。”见洪宪帝身体羸弱,不定哪一时便会撒手而去,绍汋,难以自已,终是忍不住大哭了起来。

“朕自知大限已到,怕是难熬过这个冬天,虽然还有很多心愿未了,但是也谈不上多痛苦。今日看见朕的汋儿还能因为朕这样难过,朕心中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能落到地上了,你不怨朕就好。”说着洪宪帝便丧了力气,过了不到俩月就西去了。

生死虽然人世常事,或许因为父亲离去时,绍汋还是孩童,自幼又被洪宪帝接到京师捧在手心中长大,经历的变故也不多,所以当洪宪帝真的离世时,绍汋伤痛悲绝,非比寻常。

洪宪帝出殡后,恰逢雨天,天空乌云密布。绍汋身着素色丧服,斜倚在殿前一栏杆上,看着被雨点打得凋零的花草,心坏悲戚。泪水犹如檐外的点点雨滴,静静地淌下脸颊。

在这个风雨飘摇的夜里,边北同样也动荡不安。

一丝冷风透过窗子侵入屋内,宗圳微微打了个寒颤,顿时清醒了过来。于是便在床上闭着眼睛,怎么也睡不着。想着前不久京师传来的赐婚消息,想着那个女子,怅然若失的感觉,萦绕在他的心头。天将破晓的时候,才有了睡意。

正闭着眼,突然门口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只见李峰几步就跑到了宗圳门前。敲了几声门,见无人应,刚想再敲地重些,就见门从屋里打开,宗圳睡眼惺忪地说道:“一大早的,你最好有急事。”

“刚刚传来密报,加那提反了,前日夜里杀到大帐将叶卜力杀了,还把他的老窝也放火烧了,最后杀红了眼他俩的人打得乱作一团。咱们的探子趁乱搞到了那边的地图还抓了个蛮人,应该一会就到咱们城里了。”李峰激动地开口,眼里闪着兴奋的光。

宗圳听着同样也精神了起来,最后一点睡意也消失不见,跟着李峰就去了都护府议事。进了屋,陈其磊袁滔他们已经都到齐了,众人聚在一起,头一件事就是决定打不打北疆。

“小侯爷,给末将两千人,末将愿意打头阵,拿下那些蛮子。”袁滔上来就激动的要人过来,李峰等人也纷纷响应。

“今年冬天不打。”宗圳话音刚落,帐内陡然就安静了下来,连一直没有开头说话的陈其磊也目露诧色,看向了他,欲言却又止。

果不其然,袁滔等人一听这话,不痛快了:“哦?听小侯爷的意思,我们就要白白把这机会放走?”

“打仗的事,兵凶战危,没有绝对把握,不操全胜之道,怎可草率进兵?”宗圳神情变得严峻,两道目光扫过了在座的各位。

他站起身说道:“论心情,我宗圳比在座的各位更想出兵,给兄长报仇雪恨。但我自从来了边北,便下定决心绝不为报私仇而意气用事。今日不出兵,不是拥兵不进,养敌自重,而是时机未到。”

这几句话宗圳说得直率,也说得有分量,落在了每个人的心上。

看无人反驳,宗圳又继续说:“蛮人的习惯一般是在春秋多活动,多搬迁。这两个月,蛮人那边有着春夏秋三季的牧草,牲畜马匹都养了秋膘,不容小觑。而且从两三个月前,蛮人便频繁地抢劫边上的百姓,因为他们到了要命的冬天,粮食不足。接下来的日子他们肯定会更加的频繁地出兵,我们要集中力量,不要让他们在这个冬天占到我们任何的便宜。如果我们现在出兵,必会分出去不少兵力,守城的官兵也会更吃力。”

“要我说,我们这个冬天就集中力量守城,同时练兵,等到来年春天再给他们致命一击。出兵不是为了打赢而打,是要看打赢了之后得到什么,又失去什么。”

李峰听了这一些话后,脸上微微有些泛红,挂不住面子,心里像被刺了一下,但是对宗圳也肃然起敬:“是末将心存偏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小侯爷见谅。”

宗圳在这边北待了几个月,也是知道袁滔李峰这二人的性子,口快心直,也就没和他们一般见识。

事议毕,北疆探子抓的蛮人也进了城,宗圳嘱咐人看好,别让他死了,便也没再管。用了早膳,虽是昨个晚上一宿没睡,但也没有回去补觉,而是叫人取了过去一年间与北疆作战记录的文稿,开始细细研究起来。

与此同时,一骑快马从京师而来,上面那人高声呼喝路人让道,疾驰到了都护府的大门前。连马都来不及停稳,人便飞身而下,匆匆朝里奔去,带来了洪宪帝逝世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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