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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怀中

绍汋前世今生加起来坐过无数次马车,但是坐在马上正了八经地赶路却是生平头一遭。宗圳的马从前就听他与宗卫闲聊时说过,叫黑影。赶路时有一次她在车里闲着没趣,便下了马车看宗圳他们赛马,只见黑影如其名跑起来就行影子一样在她面前一跃而过。

如今实打实地坐在上面被载着跑,感觉自是十分不同,起先看边上的风景一闪而过尚且还觉有趣。等出了城,马被宗圳放开了缰绳,加起了速,绍汋心里暗暗叫苦。

因怕说出来丢了面子,就没说出来,沉闷地靠在宗圳身上,自己裹紧了裘披风。天光渐渐大亮,沿途的景致大抵都是差不多的,她便也不再觉得新鲜,左顾右盼。只目光直直地盯着远方发怔...

宗圳低头看她脸色泛白,头缩在披风里一动不动,不知在想些什么,显得十分憔悴。

“这才算是刚刚上路,和后头比起来,这段路还算是平稳的。”

“我已经感觉五脏六腑都要颠倒出来了。”绍汋刚一开口就感觉寒风呼呼地往她嘴里灌。

宗圳不常看到这样吃瘪的绍汋,今日一见,比昨日伶牙俐齿的样子倒是可爱不少,于是迎着风朗声大笑。

绍汋听着动静,回头瞧他,心中有气,却是不想说话,怕又被灌了一肚子寒风,就只气鼓鼓地瞪他。

宗圳瞧见了,继续放着黑影一路向前,肆意跑着。然后靠近她耳边说道:“现在四周都是荒漠,四面开阔,风来的又快又急。你离我挨的近些,避开点风,舒服一点也是好的。”

绍汋听话地往宗圳怀里挪了挪,后背贴着他厚实的胸膛。宗圳感觉到后,一手箍住了她的腰,另一手扯着缰绳继续向前疾驰而去。

周围十分安静,只有风裹着雪粒吹过耳边,绍汋慢慢感受着雪落下的声音,眼睛朝着远方看去。

这边北的风光与京师大不相同,目光所及之处,草木不生,只有荒山,戈壁和凛冽的冬天味道,雪将原本的路藏了起来,只剩白茫茫一片。

“这不会迷路吗。”绍汋转身兴致勃勃地宗圳喊道。

宗圳俯身低头看向绍汋,因四下一片银白,她漆黑的瞳仁更显得发亮,像藏着整片星空般灿烂,静寂汹涌。

宗圳心头一动,在她额头亲了亲,轻声道:“不会,走过几次已经熟门熟路了。说话时用手掩着点嘴,莫要吃了沙子。”

绍汋眼睛亮了亮,和宗圳对视一眼之后,急忙转过头。脸红得发烫,吹了好一会儿冷风才缓了一缓。

宗圳看她的样子,不禁失笑,无论何时,这位公主殿下的脸皮总是薄得很,于是箍住她的手臂又紧了一些。

天上虽然出发时飘了点小雪,但是走了不知多久,已经渐渐放晴了。太阳冒出头就不像刚出发时那样冷,她裹着披风缩在宗圳怀里十分温暖。再加上昨夜半宿没有睡着,今日起得又早,景儿看多了也无聊,便不自觉昏昏欲睡。

等宗圳将她叫醒时,她转头看到东方的天空出现了一片血红的朝霞。边北荒漠一望无际没有遮拦,红日从地平线滚滚而出,日光就这样散开、漫延。

绍汋眼睛闪着十分的惊喜,好像荒野也因着这朝霞变得十分柔软。

天大亮后不久,绍汋发现不远处有四五处土屋,茫茫白雪中,还有十几棵枯树伫立。她这一路看多了荒凉戈壁,忽然看到这一幕,精神十分愉悦。

“那几间屋子是个驿站,专门供去空桐山的行人歇脚用的,咱们过去歇息会,垫下肚子。”宗圳一边说着,一边跳下马去,再转身双手抱住绍汋将她抱了下来。

结果绍汋头回骑马,坐久了,两天腿都是酸酸麻麻的,一落地根本站不稳,踉跄一下就往旁边倒去。

“这样不中用?”宗圳挑眉笑道,手上倒是眼疾手快地将她扶住了。

绍汋在他调侃的目光里稳了稳身子,将嘴一瘪,嗤之以鼻,“我从不骑马,赶了一早上的路,如今还能这样有精气神,已是十分不易了。”

“你倒是脑筋转得快,也好意思说,好好好,咱们吃点东西,公主殿下劳累了一早,也是辛苦了。”宗圳半扬着调侃的语调。

宗圳把绍汋说得微微脸红,嘴上却硬:“你我二人都在马上,凭甚说我没有用了气力。”

“那多吃一点,过不久就真得用大力气了。”宗圳寻了绍汋藏在裘披风下的手,牵着往屋里进了去。试了试她手的冷热,还是暖的。

绍汋进屋喝了大半碗粥之后,总算感觉有了点力气,刚刚嘴上不服,但浑身上下不仅又酸又麻,还饿的半步路走不动。

等她磨磨蹭蹭又吃了些点心出门,看到宗圳已经准备出发了。她上前走了两步,伸手等宗圳拽她到马上去。没想到他直接弯腰搂住了她的腰,抱到马上,十分自然的将她圈到了怀里。

因为离得近了,又有风吹过,绍汋只觉得宗圳身上那股清冽的气味又被风吹到鼻尖。绍汋的脸阵阵发热,嘴上倒是不饶人的:“看来小侯爷还挺会照顾人的,没有带人骑马吧。”

“公主殿下也怪会享受的,倾心照顾的男子自然不少吧。”宗圳学着绍汋的语气回道。

“那是自然,所以你有了照顾本殿下的机会,得珍惜着。”绍汋抬着头,得意洋洋。

宗圳嗤笑出声,“你倒是有一张好嘴,占了便宜又占了理儿,我看你不是平绿儿双红主子,你是理儿她主子。”

听了这话,绍汋自己也笑了,雪白的脸上填了一丝红晕。

接下来二人一路疾驰行到一处陡坡,宗圳翻身下马,还没等绍汋开口,就扣紧了她的腰直接将人抱了下来。绍汋站在一旁,看他将马的缰绳系到了树上。

绍汋往不远处搭眼一瞧,果然见空桐山门隐隐约约地立在茫茫雪海中。

还没等她开口询问,宗圳就解释道:“空桐山上山的路是个陡坡,越往上越抖,若是骑马,需得抱着马脖子才可前进,十分危险。剩余的路需得步行了,不过上了这个陡坡就到了你父亲的墓地。”

“那咱们就走吧,还在这等着作甚。”说着绍汋就信步向着山门行去。

行了大约一里,大风横吹,迎面袭在她的身上,即使她身上披着厚裘披风也觉得冷气沁骨,越向上去,越觉得风力狠戾。

绍汋回头看了看身后,看到自己悬在空中,心脏在狂跳,脚软腿软,险些跌倒。这时宗圳将两只手都搭在她的后背上,绍汋只感觉有力量再托举着她。

下意识地又想回头,就听身后传来宗圳的叮嘱:“不要回头看,往前走。”

绍汋敛气凝神,定了定心神,稳了下身子,继续向上爬去。

慢慢向上,一片湖水在山上的迷蒙大雾中若隐若现。继续往上走,走近了去,只见湖面明净,在一旁白皑皑的雪光与天光的映射下,充满了光明和倒影。

在群山的怀抱中,在积雪的包围里,这汪湖水大美而无言。

宗圳拍了一下她的肩头,手指向一旁,绍汋看去,只见一堆石子堆成了一个小丘,一旁屹立着一块大石,大石上并未刻字。

但是绍汋知道,这就是父亲的墓地了。她沉默许久,再抬起头来时,双眼都浸在了咸咸涩涩的泪水之中。

绍汋默默的走过去,跪在大石前,仿佛灵魂出窍,悬在空中。她幼时汝阳王就已战死,她也被接到了京师,所以她对父亲的记忆并没有多少。但是自小到大,不断地从他人嘴中听到了无数次父亲。她用无数张碎片拼成了无数个父亲,最终拼接成了心中的他。

等她缓过神来转头瞧去,只见宗圳也无声地跪在地上,跪在她的身旁,对着汝阳王叩头。

随后拉过她的手:“岳父大人,小婿宗圳,带着您的女儿绍汋,来您的墓前祭拜您。如今绍汋一切都好,宗圳以性命担保,今后必定将竭尽全力互她平安喜乐,希望您在九泉之下可以安心。”

绍汋眼中的泪水终于跌落下来,宗圳转头定定地看了一眼绍汋,看到她用袖口抹了一下眼角处,眼中闪着泪光。于是他站起走到一旁,将时间留给绍汋自己。

他在不远处默默地注视着她,神情专注,目光柔和而坚定。

在父亲的墓前绍汋心下暗暗定了决心。

逝去的已然去了,重来的已然开始,不去窥探命运的安排,允许疼痛也允许甜蜜,允许流去也允许流回。

可是话啊往往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天气愈发晴了起来,光线也愈发充足,绍汋通透的心仿佛也有了光线爬进。她转头看向了宗圳喊道:“我冷。”

宗圳走上前来将她拉入了自己的怀中,绍汋也伸手搂住了他宽厚的腰身,感受心与心的距离。

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有时候有些话不必多说,言语总是苍白无力的,只有紧紧的拥抱才足以安慰人心。

对彼此相互有情的男女来说,很多事有时候是自然而然地,宗圳的亲吻密密地落在绍汋的眉眼之上,最后吻上了她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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