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10:45分,女嘉宾周真理来到咖啡厅前台,“大杯意式浓缩,加奶,热的。谢谢。”她穿着一件宽松的卡其色短袖T及同色系的阔腿裤。
“好的,一共32元,扫这边。”收银员用温柔的语气对她说,然后转头对咖啡师喊了一声,“大杯热拿铁。”
点完单,她选了一个靠窗的二人桌坐下,看着窗外的风景陷入了哲学般的沉思。
“我与我周旋久,宁作……”
“08号咖啡好啦。”
女嘉宾起身取来咖啡,闭着眼喝了一口,“浓缩就是精华。给我一个吸管,我就能抽动整杯咖啡。哎,早知道点去冰的了。”
她放下咖啡,继续思考着,“究竟是咖啡更苦,还是人生更苦?不,二者不可同日而语。咖啡苦,是舌头的感观;人生苦,是内心的感受。这么说的话,二者都是……”
“你好,我是司无尘。”
女嘉宾顺着声音抬头看去,一位身穿天蓝色T恤、烟灰色长裤的男子正站在桌子另一看,她点了点头:“你好,请坐。我是周真理。”
男嘉宾应了一声,从帆布包里拿出一包消毒湿巾,从中抽了一张将椅子整个地擦了一遍,接着又抽出一张开始擦桌子。
女嘉宾微微舞动头颅吹着咖啡,好奇地看着打扫卫生的男嘉宾,“你要不要先去点一杯喝的?”
“哦,对,那我先去点单。”他从包里拿出一个杯子走向了咖啡台。
“人和人的感官有着千差万别。我看到的是空气的流动;他看到的,也许是猖獗的小细菌。”女嘉宾又开始了自言自语。
片刻后,男嘉宾端着杯子回来了。他又从包里抽出一张湿巾,将杯子擦了好几遍,然后又把桌子擦了一遍,最后拿出洗手液洗手。他一边搓着双手一边抱歉地说:“不好意思,久等了。”
“不用不好意思,久等是我的问题。是我来早了。要说不好意思,那也应该是我说不好意思,让你感到了不好意思。”
男嘉宾僵硬地笑了笑,“他们家环境还不错。”
“你指的是?”女嘉宾四下望了望。
“就是挺宽敞的,挺整洁的。”男嘉宾低头抿了一口咖啡。
“哦。”女嘉宾点了点头,“当你静静地品尝咖啡时,咖啡也在品尝你。”
男嘉宾一脸茫然地抬起了头,“什么?”
女嘉宾继续深沉地说:“那么究竟是你在喝咖啡,还是咖啡在喝你?是你,消灭了咖啡,还是咖啡变成了你?”
“我猜,是我消耗了咖啡。”男嘉宾擦了擦嘴,用不确定的口吻回答。
“咖啡,不会凭空消失。它只是以另一种形式继续停留在这世界上。”
“咖啡会让我感到快乐。”
“快乐,离不开痛苦。当你无限接近痛苦,才能体会到快乐的感觉。”女嘉宾的两手像是在拉开一根无形的线。
“有道理。”男嘉宾又喝了一口咖啡,“你喜欢哲学,那你是不是不相信玄学?”
“我只能说我没有亲身经历过玄学,但这不代表我一定不会遇到玄学。所以在玄学的问题上,我持保留意见。”
“哦。”男嘉宾若有所思地点着头,“可是哲学和玄学不是对立的吗?”
女嘉宾上半身向前倾斜,胳膊放在了桌上,“哲学的本质是怀疑。怀疑一切,怀疑哲学本身。哲学怀疑玄学,但这不代表哲学就和玄学是对立的。‘存在即合理’。”
“这么说你相信‘存在即合理’这句话?”
“不,我不相信。或者说,我不总是相信。也许今天的我不信,明天的我怀疑,后天的我否认,大后天的我却开始相信了。”
“我去下卫生间。”男嘉宾起身离开了座位。
女嘉宾对着镜头说,“他居然会去卫生间,我以为洁癖的人不会用外面的卫生间呢。我又刻板印象了。我要反思。”说着她从包里拿出一个小本子,记起了笔记。
另一个摄像机跟随着男嘉宾来到了卫生间门外,“我得做做功课,”他说着拿出了手机,“临时补一下哲学知识。西方哲学起源于希腊……十八世纪前半叶,欧洲的哲学重心是在英国……十八世纪末,则是在德国……”
男嘉宾回到座位,看到女嘉宾低头写着什么,便问她。
“我在记今日心得。”
“那是什么,能说来听听吗?”
女嘉宾停下了笔,“也没什么,都是一些我与自己的对话。”
二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丝毫没有留意到镜头外高高举起的牌子。直到店员出场了,“你们好,这是我们送给你们的甜品,请慢慢享用。”
“谢谢。”
和甜品一同上的,还有一张卡片,上面写着两行字——
“谈感情
CP感”
以及一行大大的感叹号。
二人交换了目光,这才开始聊起了正题。
男嘉宾清了清嗓子,“是这样,我呢,有房有车有双亲。就是吧性格腼腆内向,圈子小,再加上我的洁癖挺严重的,所以现在31岁了还单着。”
“洁癖会影响谈恋爱?”女嘉宾表示很困惑。
男嘉宾低下了头,“很多人会觉得我麻烦,矫情。”
“每一个人对于这个世界的感知都是不同的。那不是你的问题,你只是和他们不一样而已。福尔罗斯福尔曾说过,人性的一大弱点,就是排他性。”
“有道理。我好像在哪听到过。他是希腊哲学家吗?”
“他是,”女嘉宾捋了捋头发,眨了眨眼,“英国的吧。”
“哦。”男嘉宾不好意思地笑了,“那他是十八世纪的人?”
“他,他的历史得和英语一样长了吧。”女嘉宾托着下巴,“不提他了。那我也说说我自己吧。我31岁,有房有车没对象。我喜欢和自己对话,他们说我不合群,说我冷漠、怪异。”
“其实我们挺像的。”
“嗯。”女嘉宾表示认同地点了点头。
“你也这么觉得?”男嘉宾长大了眼睛,第一次在她面前露出了眼里的光芒。
“当然。万物始于宇宙大爆炸,我们都是由同一种物质分裂、再造所构成的产物。我们当然有着很多的相似性。”
“哦,”男嘉宾笑着呼出了一口气,“你有真正爱过一个人吗?”
“你是说那种爱吗?我没有吧。你有听说过‘斯多亚派的不动心’吗?”
男嘉宾摇了摇头。
“用理性来控制感情,不受外物的干扰,才能够获得内心的安宁。”
“就是说,不动感情?”
“你也可以这么理解吧。”
“感情很难受自己控制吧。”
女嘉宾看着窗外,“可以假装啊,装着装着不就骗过自己的心了。”
男嘉宾沉默了,不停地用纸擦着杯子外壁滴落的咖啡液。
“你喜欢的究竟是一尘不染,还是别的什么呢?”女嘉宾双眼直视男嘉宾的眼睛,像是要将他的心吸出来看看。
他停下了手上的活,抬起头看着女嘉宾,“也许我喜欢的,是一种感觉吧。它让我觉得熟悉,安心。以前的我不怎么爱干净,她,”男嘉宾地声音变得低沉无力,“总因为这个嫌弃我。我改了,她每次说我都会改。我不停地洗手、漱口,给东西消毒。后来她还是离开了。我只好更加用力地消毒,每隔一会就消一遍。”
“你这不是感官的问题,你这是太走心了。”
“我也知道,可我改不了。”
“你怎么知道你一定改不了呢?不要相信什么因果律。”
“那是什么?”
“你尝试了,失败了。你又尝试,又失败了。然后你就会认为接下来的所有尝试,都注定失败。”
“难道不是吗?”
“当然不是,那只是你的主观幻想。怎能能让幻想干扰了自己的动力呢!不过,要是洁癖没有给你带来什么麻烦的话,也不是非得改掉啊。”
“被人用异样的眼光看待,也算是一种麻烦吧。”男嘉宾垂下了头。
“我先声明,我可没有用异样的眼光看过你哦。我只是好奇,我们喜欢哲学的人就是对任何事物都好奇,不针对个人的。”
“我知道,你是个好人。”
女嘉宾张开嘴,做了个“啊”的口型,但没发出声。
男嘉宾继续说道:“我是个怪人。”
“那些看不见灰尘和细菌的人认为那些总是在清洁的人疯了。你不能因为你和大多数人不同,就像他们一样认为自己是个怪人。到底你更怪,还是他们更怪,这有待考量。 ”
女嘉宾放低了声音继续道,“很多人也说我是个怪人。我觉得他们才奇怪,”又咬牙切齿地补了一句:“不仅奇怪还没礼貌。
“确实挺没礼貌的。我们又没招惹他们。”
“你知道吗?也许人的灵魂并不是一个整体。也许我们的灵魂时时刻刻在与外界产生物质交换,比如别人的灵魂、我们所喝的咖啡、椅子、空气中的杂质等等。当我们的灵魂处于脆弱的状态下,它的防守力就会变低,就会加快与外界交换的速度,这就可以解释为什么有些人生了一场大病性情就大变。也许他们不喜欢我们,是一种保护机制,以防他们的灵魂被我们沾染,担上量变引起质变的风险。”
“有道理。就像我的洁癖,可能就是因为和她的灵魂产生了部分交换。因为我那时太喜欢她了,”——场外传来一声咳嗽声——“所以十分乐意接受她的一切。”
“后来她离开了你,你很难过,灵魂自动开启了强大的防御模式来保护你,同时也将她的那部分灵魂封锁在了你的灵魂里。”
“所以,我应该放她走对吗?”
“这个问题,我回答不了。你要问它,”女嘉宾看了看男嘉宾心脏的位置。
男嘉宾低下头思考着。
“时间差不多啦。”女嘉宾说。
“嗯,好的。我能握一下你的手吗?”男嘉宾忐忑地问。
女嘉宾不好意思了,“我没给手消毒呢。”
“没关系的。我可以尝试一下吗?”
“没问题。”女嘉宾灿烂地笑了,向前伸出一只手。
男嘉宾接过她的手握了握,“很高兴认识你。”
“我也是。”
二人松开了双手。
“期待下次再见。”
“好的。你要是现在就想打开洗手液,我不会介意的。”
“没有。”男嘉宾使劲摇着头,“我没有想要洗手。”
因果律并不总是可信。
比如,司无尘的洁癖与他受刺激有关,并不意味着所有洁癖的人都是因为受刺激导致的。
同理,当有人在某条新闻下留言说“我也是...我就不会...”/“我见过这种...都是...”等等,不仅不可信,还会暴露此人的狭隘。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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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斯多亚派的不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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