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廿九,和佑神庙焕然一新,干净的供台,新鲜的贡品,连功德箱都是新的。门口贴上了天彦神君亲自手写的新春对联和福字门贴,福字是由一条小蛇盘起来的,那条小蛇还扑腾着小骨翅。
傍晚,香客们散去,天彦端着焦黑的布丁从后厨出来时,岁初一边盘着功德箱数香火钱,一边用尾巴尖戳了戳平板上三界资讯。
“咱们庙今年香火达标了,排名又上升了两位。可怜了喜佑神庙,今年垫底了。”
“明天就除夕守岁了,今天早点睡,尝尝新做的焦糖布丁,墨龙的蛋,万事屋新到的,整个天庭市场都没多少呢。”提到这儿天彦就极为骄傲,他家小白吃穿用度上都是最好的,任凭什么新品上市,他都是第一时间搞回来。
岁初看着眼前焦黑粘腻的布丁不得不佩服,天彦是怎么做到每一款食物都看着难看,尝着难吃的。
他对食物并不挑剔,尤其是看到对方每每期待,实在不忍心打击,每次都是乖巧的一口吞掉。
岁初狼吞虎咽是为了快速解脱,天彦却觉得他是爱惨了这口味,于是不停投喂,二人就这么“你情我愿”的哄着对方。
除夕夜,岁初盘在天彦的怀里看三界春晚。这是岁初第一次看这么神乎其神的晚会,简直比玄幻大片还玄幻。
任他怎么也想不到黑白无常能拖着长舌头说相声,嫦娥也能飞天舞,观众席一扫,他还看见了老熟人。
戴着金丝边眼镜斯斯文文举着奶茶的楚判官正拉着旁边一位高大冷酷的男人聊天,也不知道说了什么,那男人嘴角上扬,微微一笑。
“楚判还真是跟谁都能聊。”岁初晚上吃的有点多,脑子空空如也,嘴上絮絮叨叨。
“你认识这位判官大人?”天彦说得随意,摸着岁初头的手指却不自觉加深了力度。
岁初:我是好日子过的脑子没了!!!
“土地神培训的时候,判官大人来视察过,就见过一次,一次。”
“你也认识这位判官啊?”
广告人别的不说,糊弄客户有一套,形势不对,立刻转移话题。
“嗯,鬼面判官,人挡杀人,鬼挡荼魂。让他缠上,不丧命也是要被扒层皮的。”
岁初听着忽然觉得后背发凉,赶紧往天彦怀里又贴了贴。
子时钟声敲响,天彦起身要去煮饺子,岁初死缠着对方腰不放:“太冷了,我不要动。”
“今天的饺子有龙涎丹,吃了能涨100年修为,你就不怕冷了。”
五福沙弥一听龙涎丹,一个个蹦跶蹦跶的也过来催着神君煮饺子。
“他们五个不许吃!!!”
岁初气得吐了个火球,天彦赶紧拎着它去了灶台,童子火,别浪费。
岁初吃了二十几个饺子,撑得蛇腰都看不见了也没吃到龙涎丹,垂头丧气不甘心,五福沙弥还欢喜的埋头苦吃。
岁初看着心有余力不足,气得冒火。
“张嘴。”天彦夹着饺子,送到了它嘴边。
一股清凉滑进身体,然后岁初感觉神经被根根挑起,又被一种力量包裹,总之很是舒服。
龙涎丹?他看着天彦,对方宠溺拍了拍他头。
家里最好的,自是要都给小白的。
心满意足的小白蛇还没来得及跟五福们得瑟,突然听见后山传来岩石崩裂的巨响,整座神庙都在震颤。
腥风卷着积雪扑进庭院,赤红兽爪踏碎青砖的瞬间,岁初看到了一头面部狰狞,身形巨大的怪兽。
“年兽...还是头领兽!”五福沙弥吓得连碗带饺子都掉了。
不对啊,年兽向来只在香火鼎盛处作乱,来他们这儿干啥啊??
“五福,布界,小白,你去功德箱那边躲着。”天彦倒是没有一刻耽误和迟疑。
五道神光从天而降,结界笼罩了整座庙,出不来进不去。
年兽赤目突然转向供案:“找到你了。”随即冲了过去。
天彦抽出发间的簪子,龙纹金光闪现,随即变成了一支龙鳞戟。
岁初:我就说,神仙哪儿能没个傍身的法宝。
年兽眼见过不了神明这边,忽然一个分身,一分为二,一只缠着天彦,一只冲向了岁初。
这孽畜是冲着小白来的。
天彦默念一诀,那龙鳞戟像有了意识闪到了岁初面前护着他,而神明一袭红衣,头发松散下来,月光洒在脸上略显苍白,他就这么两手空空直直的对着那另一半孽畜。
这只年兽显然不是一般的凶兽,招招凶残,天彦一直顾忌着岁初那边,一个不留神,撕拉一声。
眼见着,利爪穿透天彦的肩膀,直指胸口。
岁初突然觉得身体又不受控制了,心脏快要炸开,鳞片下有什么在疯狂游走,有什么要突破他的意识。
当兽爪再次向天彦袭来时,他看见自己尾巴变成了玄铁般的黑色。
黑鳞从尾尖开始蔓延时,岁初听见识海里的嗤笑:“小乖乖你先睡会儿,哥哥帮你打怪兽。”
腾蛇逆鳞灼穿功德箱的瞬间,他看见天彦瞳孔里映出的不是小白蛇,而是上古战场盘踞尸山的黑色梦魇。
天彦看着那条黑翼巨蟒,五百年前兄长陨落的画面突然清晰:被魔气侵蚀的照临神君笑着握住他持戟的手,将腾蛇逆鳞插进自己心口。
黑暗笼罩了和佑神庙,传来声声哀嚎,只一会儿便又风平浪静。
“松口!”天彦的敷妖绫缠住蛇颈,却止不住岁初啃噬年兽元神的小獠牙。
“不要!”
天彦,你敢捆我!你为了那出畜生捆我!我吞了它!
年兽:我错了,你松口,我要没了!
敷妖绫缠上脖颈,天彦没了往日的温柔:“吐出来!”
岁初窒息,松开了嘴,身体瞬时化回了小白蛇,一时胃里翻江倒海,把那年兽吐了出来。
庙里只剩狼藉,岁初恹恹地盘在案桌上。
“解释一下刚才的行为。”
见岁初不理他,天彦翻出本《天庭退货指南》,书页悬在岁初鼻尖。
“或者我现在就联系灵兽回收司。”
天彦的眼神——不是看平日里小白蛇的温柔目光,是怀疑是探究,还有一些说不清的疏离。
楚判官交代过,被回收的灵兽若无神明领养,是要被无害化处理的,而岁初腾蛇的原身若被发现,何止是处理,那是要抽筋扒皮魂飞魄散的。
岁初一时不知道怎么解释,不看天彦也不说话。
“没想好吗?那就在这案上对着神明好好想想,想清楚了,咱们再谈。”撂下话,天彦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了。
入夜,岁初把自己盘在角落。往常这时候他已经吃完天彦给他准备的各种热呼呼的睡前甜点,贴着温暖的胸膛呼呼大睡了,此刻只剩冰冷。
“楚判,楚判官!”岁初摇了摇尾巴,悄声摇人。
“唔,啊哈……你轻点,嘶……。喂?谁?”楚修那边除夕晚会刚结束,远处断断续续的礼花声,还有布料厮磨和喘息声。
“我!岁初!你嗓子怎么哑成这样?”
“说重点,不然挂了!”楚判声音软绵绵,有气无力的。
“啊,对,正事,我掉马了!”
岁初把今天的事情跟楚修大致描述了一番,那头久久的沉默。
然后忽然一声:“啊!”
“楚判你一晚上啊哈啊哈的干啥呢!我怎么办啊?”
“啊,哦,对,你掉马了。所以天彦什么都知道了,这可有点麻烦,他没要宰了你?”
“没,但是他要一个解释,不然就让我滚蛋。而且当时那年兽袭击他的时候,我明显控制不了自己,那腾蛇到底死没死透啊?他跟天彦是什么关系?”
楚修那头沉默良久:“五百年前天彦弑杀作乱的腾蛇,就是你如今这副身躯的原主,那缕元神在他那龙鳞戟下魂飞魄散......那条蛇是女娲娘娘送给他兄长照临神君的礼物,那个时候照临神君在太虚真人那里闭关修行,所以小腾是被天彦一点点养大的,养了一百多年,幻化成型才还让照临神君接回去。不成想后来妖邪暴乱,小腾被邪魔所控,那上古神兽是得了女娲娘娘精魄,又被两位神君教养大的,有着毁天灭地的本事,暴乱中小腾失控杀了照临神君,最后被天彦亲手斩杀,尸身就封印在钟山脚下。”
“我去!所以他把他哥杀了,他又杀了他,然后你还把披着他皮的我送他面前去,你想害死我啊!!”岁初吐着信子冒着火。
“你迟早会暴露,与其让别的神君禀明三界宰了你,还不如赌一赌天彦的心软呢,毕竟那小腾是他第一只灵兽,捧手心里养大的,爱得不得了。这又几百年没见,死而复生,惊怒之余总有点情分吧。”
“不如,你还是实话实话说吧,现在你既不是魔化的小腾,却还有着那副身子,没准天彦就心软留下你了呢。”
替身文学是吧!
岁初在冷案上睡了三天。每天清晨,供案上都摆着新做的糖糕,却不见那人。
第四日入夜开始寒风暴雪,岁初低着头蜷缩着,他这几天陆续又从楚修那里了解了天彦、照临和小腾的过去,那三角关系简直是疯批又狗血。
简单来说就是小腾大抵是天彦的白月光,照临是小腾的朱砂痣,天彦是照临的掌中宝!
掌中宝?岁初觉得自己大抵是饿了,连天彦烤的黑暗掌中宝都能让他怀念了。
“下来。”天彦拿着盘子站在案前,里面装着烤得焦香的掌中宝,盘子上印着歪歪扭扭的Q版蛇头。
岁初垂头丧气地滑下来,盘上了天彦的肩膀。
“坐那边好好吃吧。”天彦的语气不像那日那么疏离,但也没有以前的宠溺。
岁初边吃边把他穿到小腾身上以及与楚修之前的协议交代得清清楚楚,但是并没有把小腾可能还存有意识的事情说出来。也不知道为什么,私心里不想天彦再想起小腾,更不愿意天彦看自己的时候,实在寻找小腾的痕迹。
当然,岁初给自己的理由是:万一神君旧情复燃要献祭我复活那白月光,我不就成炮灰了!
岁初吃完最后一块掌中宝,自暴自弃道:“事情就是这样,我也没想害人,我吃饱了,反正你是要退货的,我早晚也是被处理,我跟楚判说好了,他明日一早就来接我,神君你回去休息吧。”
楚判来时,岁初正在案前呼呼大睡,身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盖了条红色围巾。
“醒醒,走了。”楚判官毫不怜惜的拎着岁初尾巴。
还没走到门口,就见一身红衣的天彦神君走了进来,那是岁初前几天送他的。
“不打招呼就带我的人走?楚判官还真是一如既往没礼貌。”
“害,我这不是捅了篓子怕神君你责怪,赶紧把这祸害带走么。”楚修边说边把岁初往袖子里塞。
“楚判也知道是大篓子?我这小庙好好地开了几百年,一夜之间让那年兽毁得乱七八糟,始作俑者连个面儿都不露就打算带走证物偷偷毁尸灭迹?”
“天彦神君素来温和,没想到也有牙尖嘴利的时候。”楚修一边敷衍一边揣着岁初悄悄往门口蹭去,眼见着大功告成,天彦手指一摆,龙鳞戟直直戳在楚修面前。
“哎呦,我说神君,你到底要怎样啊?小白都说了,你说不要他了,要退货,那与其被三界发现闹个大乱不如我带回去,实在不行就放萧大人家院子,他一个鬼二代,家大业大院子大,一院子小蛇小鸟的,养一只也是养,养一窝也是养,再不行我自己带回去亲自调教,你放心,你怎么养,我就怎么养,定不会让他再作祟。”
天彦听了这话,脸色更难看了。
“满财,带着小白去厨房,他还没吃早饭。”天彦勾勾手指,楚修袖子里的岁初就被勾勒出来直接甩小沙弥头上,活脱脱一坨白色粑粑。
只剩二人,谈话简单直接了很多。
“楚判官应该去财务部,算得一笔好账。”
“天彦神君折煞我了,我最不会理财了。”
“你怎么不会呢?先是瞒天过海,再借刀杀人,你原本就想让这孩子死对吧。”
“你不光要他死,还要他死得神不知鬼不觉,你简直太会了。”
“哎,你也要理解理解我的难处,你说我好好地上着班,忽然天降大锅,上次因为这腾蛇,三界死伤太惨了,包括你兄长。”
看天彦表情如常,他稍稍放心。
“再说你不觉得蹊跷,怎么偏偏三界刚改革,就遇见了这样的事儿,一波一波,先是腾蛇复活,再是年兽暴走,当时岁初死得也蹊跷。”
这事儿俩人想法倒是一致,这些一定不是巧合。
“岁初毕竟无辜。”
“是是是,我让萧执岸想想办法,把他魂魄抽出来,然后送他轮回,之前说好给他个富家独子的好命胎呢,萧大人那个什么离魂鞭,听说抽九九八十一鞭就行。然后小腾原身我再放回去,你再受累封印下呗。”
“八十一鞭?不抽死也残废了!”
“那......投胎有风险,这也没法子啊,我真没别的办法了啊。”楚修看天彦那阎王面,也不敢多说什么,这位神君平时不言不语,发起疯来那是要捅破天的。
“你都说了事有蹊跷。”
“对啊。”楚修看着天彦,然后一琢磨,恍然大悟。
“神君说的是啊,事有蹊跷不是我们遮遮掩掩就能过去的,从长计议,过几天就是《三界年度颁奖盛典》若有什么阴谋,一定能找到线索。”
看天彦没反对,楚修大着胆子继续道:“那不然岁初就先暂时养在你这边?到时候带着也好入场。哦,对了,年兽我带回去吧,萧大人那还有撕魂鞭,扯魂鞭,废魂鞭挨个试试,指定能让它说出点什么。”
“萧大人的鞭子,倒是让你玩明白了,行了,你可以走了。”
“神君大人还真是……我去跟岁初道个别。”楚修红着耳根尴尬着。
“不用了,你走你的,我跟他说。”
得得得,楚大人腾云驾雾一溜烟跑了,路上悄悄联系了岁初。
“我说小子,危机暂时解决,老子先走了,你自求多福吧。”
“啊?他不怕我变凶兽霍霍了?”
“他怕的不是凶兽。”楚修手里拿着联络簿,打开萧执岸的对话框快速写了句:老子还有五分钟到达你家,天彦太吓人了,我得喝杯奶茶压压惊,要双份奶盖。发送后他对着岁初说了句:“他是怕自己重蹈覆辙,总之,他喜欢乖巧的,你装得乖一点,争取想办法先跟他结个契约,正式留在神庙。”
大年初八,天庭快递员送来《年度颁奖盛典》邀请函。岁初盘在功德箱啃小鱼干,尾巴卷着天彦早起给他披着的红围巾。
注:满财是五福小沙弥里的财福,其余还有福禄寿喜四位小沙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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