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秦思安碰撞铃铛的声音，一阵几不可查的微风从西南方向吹来，卷起似有若无的腥湿气息。
迟里挺直背脊，低声：“来了。”
秦思安手里脚下的动作没停，路小然比较惊讶，凑到迟里旁边悄声问：“你怎么知道？”
秦思安恰好走到两人旁边，把快要凑到迟里耳朵边的路小然拨开：“她比你有用。”
路小然瞪大眼睛，小发雷霆：“老板，你这是拉踩！”
秦思安：“嘘。”
路小然火速闭嘴。
迟里紧盯着风来的方向，沉重的脚步声由楼梯口的方向传来。
“啪嗒”“啪嗒”。
曲娜娜拖着肿胀的苍白的身影从楼梯口的阴影出现，一步一步地朝着迟里走来。
“过来了……”作为在场三人里唯一能直观见鬼的那位，迟里紧张地咽了一小口唾沫，下一秒，眼前忽然投射一片阴影，她抬眸，是秦思安挡在了她前头，“别怕。”
她的声音温柔，却带着莫名令人心安的魔力。
铃铛被她缠绕在左手手腕，另一只手上捏着一符纸，符纸上朱砂描绘的纹居然像活过来一样，忽明忽暗地在符纸上涌动。
秦思安还没有任何动作，曲娜娜却停在两人一步开外的地方，似乎不敢再上前，她瞪着两只苍白诡异的眼珠子，望着迟里的方向，她张口，牙关好像不灵活了，一字一顿语调怪异：“你、害、我。”
“你、害、我……”
“你、害、我……”
她机械地重复这句话。
迟里看见秦思安背在身后的手指不规律地掐算着一番，末了转头看着她：“她把你当成害死她的凶手了，两个办法，化解她的怨气超度她的鬼魂或者……”
迟里打断：“没什么好选的，她不配被超度。”
秦思安扬眉：“怎么？”
迟里想了想，感觉接下来说出口的话可能落在旁人的耳朵里有点无限趋近于恶毒：“她死了，那是她活该。”
不远处曲娜娜的鬼魂显然也听见这话，被泡发的脸上竟然隐约流露出愤怒的表情，她躁动起来，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声，她被迟里的话激怒了，原本已经停下的鬼影又开始朝着两人缓慢移动。
秦思安虽然看不见，但确实有两把刷子，她右手一挥，符纸脱手而出，精准击打在曲娜娜的身上，曲娜娜浮肿的身体扭动起来，看着很是痛苦的样子。
“哦？”
秦思安是个很理性的人，她的反应比她预想中要平静：“详细说说？”
“缠上她的那个女生我认得，她叫宋雨茹，高三上半年的时候，她跳楼死了。”
从迟里的口中，秦思安大致了解到了事情的经过。
平城一中是一所公立高中，里头的学生参差不齐，有如迟里宋雨茹这样奔着优秀学生学杂费全免和助学补贴来的，也有曲娜娜这种擦线考进高中上课混日子的。
迟里的宋雨茹不是一个班，但都是名列前茅的好学生，参加竞赛的时候偶尔碰到，次数多了，两人也算是叫得上对方的名字了。
然而到了高二下半期，迟里有好长一段时间都没见到宋雨茹，好不容易在学校里能碰见一次，宋雨茹连招呼都不跟她打，跑得比兔子还快，两人的交集本来就不算深，一来二去的，迟里也就没再特意去关注宋雨茹了。
再听到她的消息，是她的死讯。
高三上半期临近寒假，所有高三学生都要补课，那是校补的最后一天下午放学，第二天就放假了，所有学生都兴高采烈地收拾自己的东西准备回家，突然一阵此起彼伏的尖叫声打破校园的宁静。
楼下的传来女孩儿男孩儿们惊恐的呼救：“有人跳楼了！快打120！”
迟里一惯不爱看热闹，更不用说这种可能会出人命的热闹，她默默推了推惊呆的同桌，让她赶紧帮忙打个急救电话，同桌回过神来，手忙脚乱地拨了120。
先前跑出去围观的同学心有余悸地回到教室，带来最新消息：“二班的宋雨茹跳楼了……我刚刚不小心看了一眼，太可怕了……”
学霸跳楼这个消息一出，可谓是一石激起千层浪，教室里瞬间炸开锅。
“宋雨茹？！不会吧……你是不是看错了？”
“没看错，就是她，我刚刚碰到她们班里的人了，她们也说是她。”
“学霸的心里压力这么大吗？”
“不懂，真的不懂……”
提到学霸，好几个同学不约而同看向迟里。
迟里心里也很震惊，对于周围的目光浑然不觉。
突然，她联想到宋雨茹之前的行径，直觉告诉她宋雨茹的死可能和她前一阵子的反常有关。
虽然怀疑，可她没有证据，更何况她们班里好些同学都佐证，宋雨茹是放学之后没有任何征兆忽然冲向走廊跳了下去，最后宋雨茹被判定为自杀。
直到第二学期刚开学后的一天，迟里因为发烧严重，准备去医务室吊个水，临出发前去上了个厕所，刚进隔间，外头前后脚进来几个女生。
她本来没在意，忽然听见其中一个兴致缺缺地说：“这才玩儿多久就跳楼了？看看你们选的什么人，没意思。”
另一个声音悻悻地：“不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嘛，我心想姓宋的家里都那么穷了，还以为是个能吃苦的呢。娜娜姐你别生气，下一个，下一个我一定给你找个经得起折腾的。”
“算你懂事，不过上次跟她玩儿的时候我可拍了好些照片，啧，这下她死了，我都不敢发出去给别人欣赏了。”、
“让我看看让我看看！”
“我靠，这么劲爆的照片？！还是娜娜姐牛，要我说，等她跳楼这风头过去，咱们差不多高考结束了，到时候换了地方找个网吧匿名往上一发，哈哈哈哈哈那才不算浪费咱们娜娜姐的艺术品。”
外头几个女生谈笑间开始吞云吐雾，烟味飘进隔间，尼古丁的气味和厕所里本就不太好闻的味道一混合，钻进迟里的鼻腔，让本来身体就不舒服的她雪上加霜，她竭力控制，还是没忍住呕了一声。
外面的笑闹声戛然而止，两秒后，隔间的大门被人用力一脚踹开。
四目相对的瞬间，迟里的注意力被曲娜娜背上那道不太真切的淡红色身影吸引，她第一反应居然是松了口气。
还好，宋雨茹不打算放过她，那就好。
眼见自己的秘密被撞破，曲娜娜不怒反笑，她掐灭烟头两步上前，看了眼迟里，上手摁住她胸口的校牌，手指头点在上头：“迟、里，哟，这不是咱们班的大学霸吗？”
迟里不说话。
曲娜娜抱着胳膊退了一步，威胁她：“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大学霸，你自己心里有数吧？”
迟里终于有了反应，她抬头看向曲娜娜，说：“你知道吗？”
这态度出乎曲娜娜预料，她顺嘴问：“什么？”
“你活不长了。”
……
那天，迟里被曲娜娜和她的跟班狠狠地揍了一顿，再后来，她就把迟里当成了下一个霸凌的目标。
“只是她不知道，她每欺负我一次，她身上的宋雨茹怨气就会加重几分。”
这来龙去脉听得秦思安皱起眉头。
“所以你是故意的？”故意让这些人欺负她。
迟里垂眸，点头。
一边的路小然都听呆了：“卧槽，里里小朋友，你真牛！”
“牛什么牛，”秦思安瞪路小然一眼，不赞同地看着迟里，“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你还夸上她了。”
路小然努努嘴，不敢多话。
“不过，既然如此，这么个作恶多端的东西也确实没必要超度了。”
就这么下定论了？
迟里抬眼，看着她：“你不怕我是骗你的吗？”
秦思安看着小朋友隔着一副丑眼镜望向她的眼睛，忽然有种想抬手在她脸上掐一把的冲动，还好克制住了。
她轻咳一声：“是不是撒谎，这么点判断力我还是有的。”
“老板，当事鬼还在这儿呢，好歹尊重人家一下，先把事儿办了成不？”路小然怕两人再多说几句，这小鬼都要跑了。
秦思安“啧”了一声，接过路小然手里的圆形盒子拧开，迟里好奇看了一眼，里面居然是一颗颗小小的钉子。
秦思安倒出一把在手上，向外一抛，钉子划出一道弧线，稀稀拉拉地落在曲娜娜周围。
曲娜娜被吓到，想逃，但身上的符咒将她禁锢着，她动弹不得。
“这是锁魂钉，封死她逃跑的路。”路小然贴心为迟里解释。
迟里点头，又见秦思安两手交叠，十指交扣翻飞，嘴里低声念着什么。随着她手上的动作，那道打在曲娜娜身上的符咒白光乍现，像是有生命一般，一点一点往曲娜娜的身体里钻，
曲娜娜的身体不断扭动，等到符咒完全没入她的身体，她能动了，想后退，锁魂钉封死了她的退路。
“去！”
秦思安一声令下，路小然立刻从身后抽出一根陈年桃柳枝，在图钉周围一阵抽打，精准无误打在正中间的曲娜娜身上。
曲娜娜痛苦地嘶吼尖叫，声音尖锐得像是尖刺划过玻璃，格外刺耳，迟里看着她本就浮白发胀的身体里隐隐透出些光亮，像是火苗从里头烧了起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
蛐蛐的胸口乍开一团火，咆哮声淹没在升腾的火焰之中，迟里捂着耳朵，盯着那团跳动的幽兰火光渐渐将曲娜娜吞噬，燃烧殆尽。
曲娜娜扭曲，挣扎，尖叫，最后化为地上一摊黑漆漆的灰。
穿堂风一阵，灰也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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