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记忆中抽离，姜雪喧无意识看了看自己现在的状况。
脖子上掐痕狰狞，有些发灰的廉价长袖衬衫溅了血，袖口少了颗扣子，遮不住之前用来向小卖部老板卖惨，自己折腾出的伤口。
头发也不是几年前耀眼的浅金色，枯白凌乱，缺乏营养。
也就脸还能看，但处境凄惨是真的。
而傅尘嚣呢？姜雪喧刚刚听见那位警官情急之下喊了他一声“傅总长”，多威风的称呼，想必混的不错。
恍然大悟，结合傅尘嚣的问话，姜雪喧好像知道傅尘嚣为什么不急着杀他了。
提问：如果你发现，曾经抛弃你的渣男现在过得比你差百倍千倍，你会怎么做？
答：嘲讽他，羞辱他，首先打碎他的自尊把他踩到脚底，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最后再杀了他。
傅尘嚣现在干的就是这一步。
很遗憾，姜雪喧天生免疫所有嘲讽，这人法抗超高，脸皮奇厚，不仅擅长装听不懂人话还热衷于顺杆子往上倒打一耙。
两人距离实在太近，非常适合动手动脚。
姜雪喧抬手，细白手指抵住alpha的喉结，暧昧至极地画了个圈，整个人又没骨头似的凑了上去，搂住傅尘嚣的脖子。
外人看来就好像青年受了很大的惊吓，委屈又可怜，极缺乏安全感的想找个怀抱依靠。
清冽的白檀香气包裹住姜雪喧，淡淡苦涩。姜雪喧记得傅尘嚣的信息素不完全是这个味道，但是熟悉的气息依旧让他放松。
alpha紧绷的躯体更是满足了他心底一些恶劣的心思。
他蹭了蹭傅尘嚣，好像还是那样依恋，薄唇贴近alpha，轻轻柔柔，如诉情话：“我们之间谁是垃圾？当然是你啦。”
“被我丢下过的，都是垃圾。”
姜雪喧自觉这波反嘲讽攻击力非常强，如果是以前的傅尘嚣现在已经眼眶红红要谴责他了。
可他却发现alpha竟然莫名其妙放松了下来，仿佛早有预料于是毫不在乎。
那双手甚至得寸进尺揽住他的腰，不给姜雪喧逃离的机会。
他听见傅尘嚣的声音，低沉平和，以一种陈述的语气，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丢了个多大的雷出来：“你既然那么喜欢装omega的话。”
“那就留在我身边吧，我会把你变成真正的omega。”
姜雪喧被这句话炸的脑袋空白，断线重连后飞速运转。
他联想到某位同事爱看的古早霸总文学，终于想到那个提问的第四个答案。
渣男始乱终弃还和旧情人重逢的另一个发展，是被旧情人关小黑屋强制爱，从此过上哭也被超笑也被超试图逃跑更要挨大超的悲惨生活。
或许最后渣男怀孕带球跑，还能衍生出追妻火葬场美美he的剧情。
只可惜，就像傅尘嚣说的那样。
姜雪喧是个喜欢玩a装o戏码的混蛋alpha。
他，不能生。
于是美美获得小黑屋永久居住权（主要活动范围是床上版）。
这下真完蛋了，姜雪喧面无表情想到。
组织救我，同事救我，门口看戏那群废物警察，救我！
姜雪喧老实了，乖顺像个没有灵魂的布偶娃娃，被从床上抱起时也一声不吭，只是默默扯了下披风盖住自己的脸。
傅尘嚣并不好奇姜雪喧的内心活动。将人抱下来，对着远处呆成木头的警员说：“被害人受伤严重，暂时移交监察局看护治疗。案件牵扯甚广，a市警监部不用再插手了。”
行动队长机械应答：“是。”
心里却宛如吃了个有毒的大瓜，不能往外说，只能独自消化。
我靠谁见过监察总长亲自抱人上车的？他们那么多警察哪个不能当工具人？
傅总长对这个omega如果能清白，他就能自挖双目遁入空门从此不问红尘！
从出租屋出来时，雨还没停，一把伞能遮住的范围毕竟有限，更何况傅尘嚣还打横抱着位个子不算矮的成年男人。
姜雪喧避无可避淋到了雨，冰凉触感落在裸露的手腕上，也让他头脑清醒几分，能冷静下来思考对策。
硬逃肯定行不通，姜雪喧没把握能打过现在的傅尘嚣，而且踪迹已经留下，哪怕这次逃走，傅尘嚣再次找到他也是轻而易举的事。
坐以待毙更不行，omega失踪案的全部证据都在他胳膊内的芯片里，必须尽快移交给组织。
那就只能从根源下手，比如思考一下，为什么曾经很乖，现在看上去也颇正人君子的傅尘嚣，会走上强制爱这种丧心病狂的路线。
余情未了还是因爱生恨？
姜雪喧不觉得是第一种，就分手时那个场面，堪称把傅大少爷所有尊严扔地上踩，再浓烈的感情都该消失殆尽。
那就是因爱生恨，或者说因爱生执念，傅尘嚣因为被姜雪喧a装o欺骗，所以发誓要让他亲尝恶果，真正成为omega，也算对年少自己一种补偿。
这就更难办了，因为姜雪喧是绝对不会变成omega的。
或许还有别的方法……
思索间，姜雪喧才发现已经到了车旁。助理拉开车门，傅尘嚣先把怀里的人塞了进去，自己才上车。
驾驶座和后座之间的挡板升起，形成一个私密空间，车辆发动。
姜雪喧从披风中探出脑袋，头发乱糟糟，一脸无辜看着从上车后就一眼不发的alpha，率先打破了沉默：“你要带我去哪？”
“我住的地方。”傅尘嚣闭目养神。
“不是去监察局吗？”姜雪喧试探。
傅尘嚣睁开眼，语气冷漠：“你很想去吗？”
当然不想。姜雪喧身份敏感，进监察局和自投罗网没区别。
可他也不想去傅尘嚣家里啊！这人是铁了心要玩小黑屋吗！
姜雪喧心中计算了一下现在跳车的成功概率，发现几乎为零后明智选择转移话题：“你早就发现我了是吗？什么时候？”
omega失踪案这种级别的案子还远远不到需要监察局出手的地步，除了傅尘嚣提前发现他的踪迹主动接手之外，他想不到别的可能。
姜雪喧心中笃定，却看见傅尘嚣那张英俊非常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嘲讽，好像姜雪喧是个自作聪明却把自己玩进去的冤种笨蛋。
“你还不够格。”这句就是纯讽刺了：“监察局不会因为一个骗子主动揽下分外的事。”
如愿以偿看见白发青年耳朵微红，傅尘嚣才满意补充道：“omega失踪案，第一起案件发生后，联邦就下令要求监察局接管。”
“不可能！”姜雪喧脱口而出。
傅尘嚣疑惑地看向他，他又找补道：“我是说，监察局多牛逼的机构啊怎么可能插手这种小小的案子……”
“没错，正常来讲确实不可能。”傅尘嚣顺着他满是漏洞的补丁往下讲：“但是，如果第一位受害人是联盟首席的独生子，而且已经死了呢？”
车内一片寂静。
良久，姜雪喧一脸好奇模样问：“我记得联盟首席至今未婚，拿来的孩子啊？”
“我也不清楚。”傅尘嚣摇了摇头，目光落在姜雪喧颈脖上。
一上车就问东问西，好奇宝宝似的没完没了，脖子被掐成那样也不能让他少讲几句。
四年未见，除了发色变化，还有看起来好像瘦了点，姜雪喧还是和以前一样烦人。
那么爱问问题，但是个笨蛋，不知道问点对自己之后处境有用的。
傅尘嚣有些烦躁的按了按额角，挑眉，目光如炬：“你问我那么多，我还没问你……”
“爱过。”姜雪喧飞快回答。
“……”
傅尘嚣面无表情：“我想问，你为什么会卷进来，还是以被拐卖omega的身份。”
一提这个，姜雪喧仿佛打了针兴奋剂，毫无前摇就开始掉眼泪，一边哭一边扒拉自己的袖子，给傅尘嚣展示上面的伤口，声音哽咽：“长官，你要给我做主啊，我超惨的！”
姜雪喧给他讲了一个有志青年追求梦想，听信网上推荐，应聘了一个据说月薪过万不用加班五险一金按时缴纳还包住宿的好工作，结果刚到地点就被打晕，再睁眼就已经沦落贫民区，还多了个赌鬼丈夫的故事。
姜雪喧义愤填膺：“我投简历填的是omega，你也知道的这个性别吃香，准备应聘时再以我超强的工作能力征服面试官，结果万万没想到我骗他们也骗，直接给我拐这里来了啊！”
“那个煞笔王武，我都和他解释了我不是omega，不能给他当媳妇，他不信，拿链子把我锁着，还揍我。我有多柔弱你是知道的，哪能敌得过他，最后只好屈从把自己嫁了……虽然没领证。”
“等等，话又说回来，王武确实不是人，可四舍五入……我是不是守寡了啊？刚守寡是不能那啥的吧……”
姜雪喧期待地看着傅尘嚣，话里暗示的不能更明显了。
傅尘嚣眉心突突跳：“闭嘴。”这人嘴里十句话有一句真的都算他良心发现。
姜雪喧于是乖乖闭嘴。
插科打诨算是把这个问题糊弄过去了，可是心中沉重并未减轻。
傅尘嚣的话像一团灰雾缠绕着他的思绪，在已经把案件交由监察局负责后，联盟又为何会找上姜雪喧所在的组织寻求合作？
监察局与miracle势如水火，不可共存，这是众所周知的。
姜雪喧突然意识到自己从接下这个任务时，似乎就落入一张大网，一个圈套。
负责收网有联盟，又或许不止联盟。
网中呢，只有姜雪喧一人吗？或者……姜雪喧看向闭目养神的男人。
四年时光，足够一个十八岁少年褪去稚气独当一面，变得沉稳可靠，但姜雪喧眼中，傅尘嚣和过去相比虽有成长，却并不像看上去那样坚不可摧，更多还是强撑出来的威严。
轿车驶入市区，绚烂灯光透过车窗打在车内人脸上，将那艳鬼似秾丽美貌的脸衬得晦涩不明，清冷异常。
“那你呢？”姜雪喧突然出声，盖在他身上的披风已经因为动作滑了下去，雪白柔软的长发随意披散，那双蓝色眼眸似乎有着摄人心魄的魔力，认真看向一个人时，仿佛全世界只剩那个人。
漂亮，勾人，妖精。
傅尘嚣想起第一次见到姜雪喧时，对他的评价。
他本以为这个过分年轻又轻浮的青年，和那些前仆后继的omega无甚区别，都是贪慕他父亲的财富与权势，痴心妄想做傅家新主人的蠢货。
可是金发omega面含笑意站在他父亲身旁时，却能轻易分得宴会上大部分的目光，连他父亲也都沦为喧闹人群中一员。
璀璨夺目像颗价值连城的明珠，又或是高悬九天明月，可望不可夺。
那时明月向他走来，从小被夸稳重成熟的傅大少爷第一次像个普通的十六岁少年一样慌了神。
他听见姜雪喧说，眉眼弯弯，温润如玉：
“你好啊傅少爷，今天起，我就是你的家庭教师了。”
“还请多多关照。”
那你呢？
傅尘嚣知道姜雪喧在问什么。
堂堂监察总长，为何在助理提到举报电话时揉皱了手上的资料，直接下令和a市警局对接全权负责营救行动？
甚至特意嘱咐，按正常出警时间，五小时后再抵达现场。
只是因为助理随口提的那句，受害人长得好看，眼睛还是稀少的蓝色吗？
或者根本就是……余情未了，居心不净，对一个骗子念念不忘好多年。
傅尘嚣睁开眼，眸子深黑，对上那含着揶揄笑意的漂亮眼睛，淡淡开口：“六年前，我的老师教我第一节课，是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如果对方不还，那就想点办法逼他还，总会要把属于自己的东西拿到手。”
他俯身靠近，察觉青年骤然紧绷的身体后，勾唇一笑，替他拉好下滑的披风。
姜雪喧死死盯着alpha的眼睛，感受不到披风的温暖，反而从骨骼间泛起一丝寒意。
那双眸子深冷如夜，情绪晦暗：“我是来讨债的，老师。”
这是alpha最后给出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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