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禾也如愿地跟着他哥回了家。
电梯直达顶楼，厚重的金属门打开后，扑面而来的是恒温系统带来的绝对舒适。
宋清融将他的外套解开：“要不要洗个澡，回来的路上我已经让阿姨把干净的衣服放在浴室了。”
当然要洗了，周禾也已经在医院躺了一周了，一身的病气。
他点点头，顺势往他哥的身边靠去。
但是宋清融却侧身将衣服挂起，动作巧妙地将两人的距离拉开。
他哥的头发偏长，深褐色的狼尾微卷，随着低头的动作自然垂落，将眉眼遮掩，只露出高挺鼻梁在脸上投下的淡淡阴翳，看不出什么情绪。
周禾也张了张嘴，欲言又止，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敏感多疑。
“让Lucas带你去浴室吧，”宋清融说：“我去帮你铺床。”
“……好。”周禾也应着，看着他哥头也不回地走进卧室。
“别看了，人都走了。”
卢卡斯把他往浴室带去：“在别人那吃了亏知道你哥的好了？”
周禾也掀起眼皮看一眼：“等我哄好我哥，收拾你是迟早的事。”
卢卡斯：“我有必要提醒一下你，从三年前你为了江钦扔掉我家大少爷送的所有东西开始，你俩已经没任何关系。”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一声，周禾也懒得和卢卡斯废话，丢下一句“王八念经”径直走进浴室。
他反锁上门，掏出手机看了一眼。
经纪人钟嫣发来一条消息：【下半年你画展的名额可能要取消了。】
洗手台前的镜子映出他的侧影，唇色因为生病而变得很淡。周禾也抬起手，开始打字，四周寂静，只有指尖敲击的哒哒声。
周禾也：我只是需要一段时间适应。
【赞助商撤资了，他们说不能冒险投资一个..….状况不稳定的艺术家。】
周禾也望着那行字思考片刻：可以把赞助商的相关资料发我一份吗？
回复完的手机被放在台子上，周禾也拉开衣领，开始脱衣服。
他的动作起初很慢，有点心不在焉。纽扣一颗颗松开，布料从肩头滑下，堆叠在手肘处。
白皙的皮肤上，星星点点的吻痕彻底暴露在潮湿的空气里，看起来时间很久了，边缘已经泛出淡淡的青紫，可想而知当时在这里留下时不容忽视的占有欲。
周禾也恰好抬起头，在镜子里看得一清二楚。
他嫌恶地别过脸，迅速地脱干净往淋浴下走去，仿佛不想再看到第二眼。
镜面渐渐被水汽覆盖，热水冲走了身上的药味。
周禾也仔仔细细地擦拭着身体的每个角落，洗了很久，浴室的天花板上被热气蒸出了小水珠，饱满地晃荡着，在灯光下摇摇欲坠。
他盯着水珠发呆，心里有件事情想不明白。
到底是谁把他生病的消息传了出去？
住院的时候周禾也连家里人都没有告诉过，他压根不敢让他爸妈看到自己为个渣男折腾成这样的情景。
画室那边他也很谨慎，请假的理由说的也是家里的私事。
唯一一点不确定的因素就是……
周禾也关掉了水龙头，拿起架子上的毛巾擦干水分。
看来他明天有必要回学校一趟。
出来时，卢卡斯和韦妙早就离开了，手机发出低电量的提示音，周禾也顶着湿漉漉的头发，找到了卧室。
宋清融不在。
不过宋清融的喜好果然还和以前一样，卧室铺着毛茸茸的地毯，充电器放在床头的柜子上，周禾也脱掉鞋子来到床边充电。
他盘腿坐在地毯上，浏览起钟嫣给他发来的资料，时不时还会打开网页搜索一下。
星汉艺术传媒公司……
好耳熟，总觉得在哪里看到过。
周禾也的手指比作扇子的形状，时不时还要将眼皮子下的「气味」扇走，他只顾着一条一条的信息往下翻，完全没有意识到眼中的可视「气味」在一点一点的发生变化。
甚至专注的，连宋清融拿着吹风机走到身后都没意识到。
修长的手指捏住了一缕湿润的头发。
“不吹干吗？”
周禾也吓了一跳，但是抬头一看是他哥，手机立马往床上一丢，眼睛弯成了月牙儿。
“你刚刚去哪啦。”
宋清融拍拍他的肩膀，示意周禾也转过去。
“哥，”周禾也趴在床上，手背撑着下巴自顾自说：“三年不见你就一点也不想我吗。”
插插头的手一顿，宋清融没说话。
暖风从吹风机里徐徐送出，在两人之间氤氲开一片温热的气息，发梢的水珠落在昂贵的衬衫袖口上，洇开深色的痕迹。
宋清融居高临下，手指穿过潮湿的发缝。
三年没见，周禾也清瘦了许多。
天生的单眼皮和狭长的眼型让周禾也的眉眼间好像总覆着一层不近人情的冷意，高挺的鼻梁下，唇珠的线条清晰但没有柔化的气质，反而不笑时更带着几分厌世的感觉。
明明性格和长相一样，永远对人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
宋清融真是想不到一小时前这张脸能趴在他怀里哭得那叫一个梨花带雨。
“好了。”他关掉吹风机，房间突然安静下来。
空气温热干燥，飘着淡淡的洗发水香气，周禾也回头，这一刻的静谧里，无形的情绪在悄然滋长。
他哥总是会回避看起来很亲密的动作或话题。
周禾也沉着一双黑色的眸子，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两人之间无形的屏障。
以前的宋清融做什么的都像是发自内心的，给他所有的偏爱都是明目张胆的，就算旁人会打趣这样太过于娇纵他，宋清融也总是抿唇而笑，不以为意地说道：那还能怎么办，从小到大都这样过来了。
而现在一举一动，为什么感觉更像是为了强行迎合曾经“青梅竹马”这层关系。
是因为三年没见彼此都生疏了吗？
“哥……”周禾也说：“我有点不舒服。”
“发烧了吗。”宋清融微微俯身，手掌贴上额头。
他趁机抓住手腕，将他哥整个人拉到地毯上：“你站这么高怎么能感受清楚。”
宋清融终于和他一起坐到了地毯上，撑着半边身体，淡琥珀色的眸子好笑地看他一眼。
“我看你挺精神的。”
这是两人三年未见再次重逢以来，宋清融第一个笑容。
周禾也看得头脑一热，好像有点找回以前那种在他哥面前为非作歹的感觉了，直接扑进怀里。
他很认真问：“哥，我们今晚一起睡觉吗？”
一起……睡觉？
不是怎么就突然一起睡觉了？
宋清融被周禾也突如其来的要求整得有点迷迷糊糊，还没缓过劲来，结果一低头，看到身上的人，更迷糊了。
他明明有刻意地去保持两人的距离，不管是在医院还是在家，但是周禾也就是能莫名其妙就跑进他怀里来了。
宋清融扶住靠过来的肩膀：“别闹。”
“什么叫闹啊？”周禾也有点不高兴：“小时候不都一起睡觉的。”
“都说是小时候了，哪有这么大还天天要跟着哥哥睡觉的……”
“哥。”
他轻唤一声，抢话道：“我好想你。”
宋清融怔了半秒，原本波澜不惊眸底瞬间放大一圈，搭在地毯上的指腹无意识地敲了两下，可笑般哼笑一声。
嗓音低沉，像是带着某种挑衅的意味。
“周禾也，你不会在撒娇吧？”
……
周禾也闭了闭眼，再睁开的时候一拳捶他哥肩膀上：“你到底陪不陪我睡觉！”
他没用劲，光声响，并不疼，宋清融眼神放肆地在周禾也身上打量一圈：“大逆不道，敢打你哥？”
周禾也欺身而上：“我今天就是要大逆不道。”
两人打闹间，周禾也睡衣的领口被扯开，胸口处淡青紫色赫然闯进视野。
宋清融一时怔住，抬手拉下周禾也的领口，那些吻痕一瞬间，毫无征兆的，全都暴露在卧室的灯光下。
淡淡的瘀痕，是有人用唇舌在他的肌肤上写下的潦草诗行，每个标点都带着喘息。
周禾也本来还好奇他哥干嘛呢，结果顺着他哥的手低头一看，脑子轰地一下，一片空白。
两秒后，宋清融不动声色地将他的衣服拉了上去。
“抱歉……”宋清融说：“我以为你受伤了。”
周禾也迅速地从他哥身上下来，慌忙地系好纽扣，睫毛轻颤，牙齿不自觉咬住了腮肉。
气氛一下陷入了难以言喻的处境。
宋清融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起身准备离开。
“等等！”周禾也声线有些颤抖：“宋清融，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宋清融缓缓说道：“为什么要这样说，你从来没有对不起我过。”
“我……我知道错了，”周禾也：“你以前对我那么好，我不该因为江钦和你吵架，你明明那么讨厌他……”
“阿也，”宋清融打断道：“你没有错，对你好本来就是我自愿的，你选择谁也都是你的自由。”
你选择谁都是你的自由。
三年前，宋清融对他说过一模一样的话后，远走英国，再也没有回来。
“叮……”
一阵刺耳的手机震动在房间中响起，宋清融从口袋中拿出来看来一眼。
“早点休息吧。”宋清融说完站了起来，背过身去准备接电话。
周禾也伸手去拽着他，但宋清融已经按下了接听键，看起来很重视。
电话那头男生的声音音色柔和，一听就是个Omega。
“老板——”
周禾也收回了手，抿紧唇，已经把想说的话咽回去了。
宋清融垂眸应着，视线扫了一眼周禾也，四目相对有个短暂的碰撞。
手机的另一端：“老板你让我查的东西有结果了。”
“是吗。”宋清融转身向门口走去。
门锁「咔嗒」一声咬合，屋里只剩下一个人了。
周禾也眼尾微微发红，下颌绷紧，手臂上的青筋如盘踞的蛇，在皮肤下隐隐跳动。
宋清融是周禾也见过脾气最好的人，甚至连离开时都温柔至极。
他看向周禾也的最后一眼，没有愤怒，没有质问。
和现在一样，没有任何的爆发和冲突，只是很轻、很淡地，将目光从周禾也的身上移开。
但是周禾也直到现在，才读懂了那眼神的意思。
那是宋清融在两人的中间划的一道裂缝。
一道无法消除的裂缝。
不准……
他深深地喘了口气，呼吸又沉又重，像是要把胸腔里那股烧灼的怒意硬生生压下去。
他看着宋清融离开的背影，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他绝对不准他哥不要他。
—
宋清融关上走到阳台边点了根烟：“说吧，什么事情。”
他站在落地窗前，指间夹着的烟在昏暗的房间里明明灭灭。
电话那头传来下属的汇报，他漫不经心地听着，薄唇间缓缓吐出一缕烟雾，在玻璃上投下模糊的轮廓。
直到手下的人说出一句：“不过我还查到，小少爷似乎和那个Alpha已经分了。”
宋清融眯起眼，看着窗外灯火阑珊的城市夜景，烟灰无声地落在定制西装裤上，也懒得拂去。
“老板，既然他们都分手了……”
“他们又不是没分过手，每次都会和好的。”宋清融走回客厅，将烟头碾灭在烟灰缸里。
客厅没有开灯，落地窗外的霓虹灯光斜斜地切过走廊，有一角落在周禾也卧室的门上。
宋清融不知怎么地，脑海里突然闪过一双黑漆漆的眸子——是周禾也跪在地毯上，抬眼凝视他的眼神。
周禾也的瞳孔颜色很深，灯光照不进去的时候的眼睛黑得发亮。
像是某种夜行动物的瞳，纯粹中带着未驯服的野性。
通话还在继续，宋清融又点起一支烟，思绪已然飘到了很远。
他突然有点迟疑。
到底是基于敏锐的直觉，还是说太久没有和周禾也相处过而产生了误判？
有那么一瞬间，宋清融忽然觉得周禾也看向他的眼神，简直像极了一只蛰伏在暗处的肉食动物……默默窥伺着他的猎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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