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早已经习惯了漆黑一片,我的世界只有我自己。
欧若拉身处一幅画中——画中只有她一个人。她身旁所能看见的,只有一片黑暗,远方的教堂散发着光芒。
“我要离开这里。”她想。
但是,她的脚步,永远无法迈出。她被束缚在黑暗中,唯一能做到的只有静默地将双手合十,无声地向上帝祈祷。她白色的长裙,被微风吹起,它挣扎着,似乎要带着欧若拉,飘向远离光明的方向;它飞舞着,撕裂着黑暗中的星星点点的光明。
她记得,她出生的时候,就在这幅画中。她从没有迈出过这里一步,尽管她渴望着自由,但是她没有那个权利,当然,也没有那能力。有一段时间,她几乎想要认命,她放弃了,因为她将要被黑暗磨灭希望。
可是每当看见闪闪发光的教堂,她心中的希望总是会燃起细小的火花。
或许,那教堂,就是为了告诉我——我不能放弃,我能出的去,上帝在保佑着我。
她想。
她被教堂所感染,教堂的光吞噬着她心中的黑暗。心中的火花逐渐地积累起来,形成了燎原的趋势。她心中的黑暗被光明感染,她对离开画作又有了希望。
于是,她又开始了她的祈祷。
黑暗,一望无际的黑暗。唯独只有欧若拉和远处的教堂散发着光芒。教堂的圣光指引着欧若拉,却如同黄昏中无边的秋草上方略过的一只飞鸟,又似兔子的尾巴在朝阳映照的草丛中划过,无法触及。
她无法触及光明,黑暗如同枷锁一般,牢牢得束缚着她的双脚,她动弹不得。唯独能做到的,是祈祷,无言的祈祷,虔诚的祈祷。
“请指引您的信徒,指引欧若拉,让欧若拉找到前进的方向。信徒想要离开这黑暗的牢笼,冲破黑暗的枷锁,走向光明,离开这一幅画卷。”
她的心里默念着。
圣光忽明忽暗,在欧若拉的心中不断地闪耀,只是不知上帝有没有听到她的祈祷。
画家落笔的那一刻,就注定了欧若拉要被困在画卷中,她注定要在黑暗中寻找光明的救赎。
或许,她已经祈祷了数十年,亦或许,上百年已经悄然过去。她在祈祷,在寻找救赎,可是她已经习惯了孤身一人,她的世界中,只有欧若拉她自己。
上帝最终心动了。
圣光的光芒愈来愈亮,吞噬了无边的黑暗。白色的光芒笼罩着画中的世界。
上帝说,欧若拉只有体验画中的黑暗,才能找到自己的救赎。
在画里的世界,她不能做任何改变。无论如何,结束之时,都要回到画卷原本的模样。
她发现,自己已然不在画卷中。欧若拉尝试着抬起百年来从未动弹过的双腿,感受着血液在血管里流动,感受着双腿因长久未动而感到的麻木,感受着人间的光明。
她将双手合十,紧接着在身上画着十字架。
“谢谢您,上帝。是您给信徒一个重生的机会,信徒必不会辜负您的希望。”
她迈开了脚步。因为从不走路,她走起路来摇摇晃晃,不得不将双手抬起来保持平衡。静静地听着双脚着地所打出的节拍,居然那么动听。没走几步,便感到双腿发麻,不得不停下来休息。她弯着腰,双手按着膝盖,心中欢喜无比。
享受,她在享受脚尖传来的麻木感。
太好了,光明的世界。
抬头望去,这里是画廊。画廊中有很多美丽的画卷,右手边的画框里放着一幅画,画中一片黑暗,只有右边的角落里有一个发着光的教堂。
“看来,之前这里还有一个女子的。”只是她现在跑出了画卷。她抿着双唇,苍白的嘴唇含着浅浅的笑意。
作品叫做《救赎》。救赎吗?是的,我迎来了自己黑暗中的救赎。
看着教堂顶端闪闪发光的十字架,她再一次比划着十字架。“因父,及子,及圣神,之名,阿门。谢谢主,谢谢上帝。”
画廊中很安静,没有人影略过。暗淡的烛光轻轻摇晃,不安的烛火沉寂了画廊。从窗户往外看,大概是暗夜吧。这时正是晚上。
往前走,那一幅画,名为《坠落》。画中画着一个少女。
她身着白色长裙,裙上点缀着桂花的纹样,在深蓝的海水中下沉。她的双手似乎想要离开海水,向上伸展着,头发散乱地浸泡在海水中,长裙在海水中轻轻张开,像是盛开的花朵。一个桂冠在她身旁,同她一起下沉。
少女的胸前的白衣上,似乎有一片不小的红色。
海水很安静,少女也很安静。没有水波,没有气泡。她没有挣扎,没有呼吸。
似乎,她已经死了。
一条鱼在少女身边游着,双眼恐惧地看着坠落深海的少女。
为什么她会这样?为什么这画名为坠落?
一个妙龄的少女,却永远沉睡在了海底。她沉睡在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欧若拉伸出手,想要抚摸少女的脸颊。她的眼前,却一片黑暗。
待睁开眼睛,已经是白天了。她身处的不是画廊,而是一艘船上。自己身上穿着白色的长裙,长裙上点缀着星星点点的桂花。她想起了什么,伸出了双手,向头上摸去。
果真,摸到了一个桂冠。
这是那画中的世界,自己要作为这女孩,经历画中的故事。
经历黑暗,这就是欧若拉的命运。她需要经历每一幅画中的黑暗,才能彻底摆脱纠缠她的黑暗。
踏上征途,面向的未来,是黑暗与光明所交织的赞歌。
“达芙妮,你就要出海了,希望你和大家好好相处,团结着一起找到宝藏。记住,上帝会保佑你的。”一个中年女子站在她的面前,轻柔地整理着她的衣服。看到她伸出手把桂冠摸歪了,又将它摆正。
“当然,月桂女神她会保佑你的。”
达芙妮,是神话中月桂女神的名字。当然,《坠落》这幅画中的女子,也叫作达芙妮。她的白裙上总是点缀着一朵朵开放的月桂花,搭着她头上似乎沁着香气的仿真月桂花环。
达芙妮四处望了望,看见了许多少年与少女。他们无不面露微笑,家人们虽然不舍与儿女的分离,却也微笑着鼓励着他们。
他们,要一起出海寻宝。
“姐姐,你准备好了没?一起走吧!”一个穿着蓝裙的少女向达芙妮跑来。
“去吧,和忒提丝一起上船吧。”父亲点点头,示意达芙妮和忒提丝一起上船。
忒提丝的身高,仅仅有达芙妮的一半。她只有十一岁。
达芙妮低头,一眼就注意到了她手中攒着的细线。
忒提丝总喜欢在人的时候就自己摆弄着绳子。在她的手里,普通的细线总是能变成美丽的鱼儿,或者是水母,海鸟,海马,海星等生物。
忒提丝伸出手,抓住达芙妮的裙摆,跟着达芙妮一起迈上了船。她们和父母挥着手,看着父母眼中落下的泪水,看着父母的身影渐渐变得模糊。
“姐姐,你说,我们能不能寻到宝呢?”忒提丝的眼中闪烁着希望。
“会的,你要相信自己,相信我们。”达芙妮摸了摸忒提丝的长发,看向整整一船的少女。
“好的,相信我们,相信大家!毕竟全镇的女孩子大多数都出来了,一定会成功的。”
忒提丝的话和这场景让欧若拉明白了,欧若拉进入了画卷中,成为了画中落水的女子,达芙妮。
可能达芙妮就是在这途中坠海的。
是寻宝出现麻烦了吗?亦或是发生了风暴?
若是天灾,又如何说是黑暗——难道是面对灾祸的无能为力吗?
达芙妮抬起头,看着随风飘扬的船帆。
这船帆所飘向的地方,是哪里?是黑暗,亦或是光明?
这座小镇,存在着一个传言。
在不远处,有一处小岛,那神秘的岛屿隐藏在雾霭中,从未被人找到。小岛上存在着最珍贵的宝物,只有最纯洁的少年少女踏上寻宝的征途,才会被海风指引到那里,找到珍宝。
所有镇上的居民,为少年少女们建造了一艘船。巨大的船帆,能够利用风力,不断的推动着船往前行驶。
这里,是她描绘自己那已经固定了结局的故事的第一幅画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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