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惊心动魄的夜半三更,灯“啪”地一下关掉了。那人离开之时也轻轻关上了门。
小姑娘原本是看见休息室的灯没有关,本着环保节约的原则,只是想关一下灯而已,谁知看到了那一幕。恐怕真的会成为这一生挥之不去的阴影。她并没有看到两个人的脸,只是看到一个人躺在沙发上,另一个人以那样的姿势在沙发上杵着,在做什么奇怪的事情吗?她会不会被盯上?还好她当时淡定地关上门,急匆匆的逃离了现场,回到自己的房间,洗了好几遍脸。看着镜中的自己,犹犹豫豫的拿起剪刀,把那一头长发给剪掉。
这样应该认不出是她了吧?她当时敷着面膜,只有这一头头发可能会成为被认出来的关键证据。
这边高艺明也十分崩溃。他推测着那女生的视野,不断地思考对方到底有没有看见楚辛的脸。此时此刻他已经顾不得享受被楚辛依赖的感觉了。得尽快确认这件事,他想着,于是轻轻地掰开楚辛的手指,刚刚成功的时刻,借着窗外漏进来的明亮月光,楚辛睁开眼睛,两人四目相对。高艺明心虚不已,连忙解释道,“我着急上卫生间。”
楚辛翻身朝里继续睡了。高艺明确认她睡着之后,蹑手蹑脚溜出房门,四周看了看,没有人影。因为是新装修的地方,监控还没来得及装好。既然是那么长的头发,一定很好认,高艺明走到酒店前台,那里只有一个似乎还不到二十岁的女生留守,一手扶着头偷偷打瞌睡。高艺明并不忍心打扰对方的好梦,于是感到烦躁。深夜里,已经有部分演员开始陆陆续续到大厅集合,逐渐变得嘈杂起来。
手指敲在柜台上的声音惊醒了前台小姑娘,高艺明听着他们说完事情,刚要开口,被小姑娘抢先问道,“先生,你有什么需要帮助的?”
“啊……您好,我在帮导演找一名演员,偶然看见的,觉得她很不错,只是还没来得及问请对方的名字,所以请您帮忙想想,记不记得一个头发长到脚跟的女孩子?”
小姑娘挑了挑眉,对此感到不可思议,眼神示意高艺明往后看,“这儿不都是?”
高艺明回头一看,吓了一跳,人人都是长发飘到脚后跟,在这凌晨清冷的时分,简直和游魂一样,“不是,那个人的头发应该是真的,发尾有一点点蓝色。”
“这我可就不知道了,来来往往的人那么多,很多都带着妆……我好像想起来了,不过她不是演员……”小姑娘的眼神变得怯懦,好像猜到了高艺明的不安好心似的,“您要不换别的方式去找找?我不能说。”
高艺明见吓到对方了,于是放弃。他站在电梯前等着,看见电梯从6楼下来,刚好发生那件事情时也是在6楼。心中莫名升起一股忐忑不安,盯着电梯到了1楼,门打开,一个戴着墨镜和口罩的女人率先走出来,看那气质应该是个女明星。后面跟着一个身穿工装连体衣的女生,头戴一顶有着宽大帽檐的渔夫帽,同样戴着口罩。
就在两路人马在电梯门□□汇,一个已经走出电梯,,一个正在走进电梯的时候,高艺明发现身穿工装连体衣的那个女生正穿着白色袜子,上面有一只小熊,明显是手工绣出来的,存在明显的瑕疵。那双袜子和昨晚在休息室关灯的人所穿的袜子一模一样。于是目光不禁上移,正好撞上这女生两手把帽檐按下来挡住脸,又偷偷回头来看他。
高艺明察觉到什么,连忙走出电梯,那女生眼看被盯上,吓得连连后退,并且尖叫出声,惊动了她身边的那位气质不凡的女人。
“什么事?”女人摘下眼镜,挡在前面,对峙高艺明。
不过这下,这两个人也呆住了。
“是你……”高艺明认出这位女明星就是楚辛时常挂在嘴边的陈美林之后,对她并没有过多的问候,转而继续指向自己锁定的目标。“你好,我们能认识一下吗?有些事情需要和您确认一下。”
躲在陈美林身后的女孩连忙频频俯首,表示,“还是不要了,我们得马上走了,美林姐。”
“高艺明,你又在玩什么行为艺术?”陈美林开口便是气势逼人。
“美林姐,对不起,我是看他长得有点帅,所以没忍住偷看了一眼。”女孩朝高艺明浅浅地鞠了一躬,“对不起,冒犯您了。”
高艺明哑口无言,无力地解释,“没有,我应该是认错人了,我该向你道歉才是。”他看见那姑娘帽子里露出整齐的发尾,不过齐耳罢了。或许看到的那个人是戴了假发,那种袜子或许是从哪位老奶奶那里买的——这种地方有很多卖手工艺品的,这也不能成为证据,小姑娘刚刚看他那一眼,也许确实如她所说,是临时起意的凑巧看了一眼罢了。高艺明努力说服自己不要大惊小怪,打草惊蛇。
“走吧!”陈美林不愿多看高艺明一眼,神情倨傲地拉着旁边的小姑娘离开。
一阵风从高艺明身边刮过,熟悉的音色以前所未有的欢快语调亲热的喊着,“林姐。”楚辛表现着孩子般纯粹的热爱。
高艺明内心一阵历史的巨轮滚滚而过,幸好谁都没有注意到他。高艺明默默地回到电梯里,看着楚辛挽着美林的胳膊走远。
稍晚一些,高艺明去机场接了楚辛的父母,故意带着两位长辈绕远玩了一圈,已是五天过去。楚辛爸爸终于觉得耽误时间太久,忘了正事。他们是来看望女儿的,怎么越走越远?
高艺明说,“楚辛最近拍戏辛苦,常常日夜颠倒,浑身是伤,担心你们看到了难过,所以特地叫我来陪你们散散心。”
“拍戏辛苦?做什么不辛苦?年轻人整天喊苦喊累,能做成什么事?”楚辛妈妈不满的说,“你先带我们去找那丫头,问问她到底做了什么,让人把她挂在新闻上挂了几个月!她不嫌丢人,她可把我们的脸丢光了。还有你,别以为那死丫头铁了心要跟你结婚,你就是我们家的一份子了,我们不认,你还是个外人。”
高艺明心里想,自个亲生女儿,你也没好好把她当自家人呢!现如今还有什么办法吗?这时手机屏幕亮起,高艺明瞥了一眼,想到一个好点子。
“叔叔阿姨,有一片岛因为岛主破产正在出售,要不要去看看?说不定能捡漏呢?”
楚辛父母问明了岛屿的位置来源,以及各种好处,说着说着已经能听出两人十分动心了。高艺明察觉这一幕很像楚辛惹上的那件事。引诱、堕落、地狱。
“叔叔阿姨要不要先去住上一两个月,体验体验,我也跟着沾沾光?”
“你怀着什么坏心思?高艺明,先把我们送到死丫头那里。”
楚辛目不转睛地盯着陈美林,不论何时都会被惊羡不已。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在场没有人比楚辛更痴迷于陈美林的魅力。她想成为她。一旁的助理时常走来为她添茶倒水,实际上是为了提醒楚辛的心思不要那么明显表露在脸上,已经引起陈美林的不满了。
陈美林这位大咖,是在国际上享负盛名的重量级演员。这个剧本能请来她,据说是因为背后的投资人财力雄厚,想要满足自家人的一个愿望。至于楚辛作配,那是因为经纪人求爷爷告奶奶,背后花费了不少努力才换来的。否则,楚辛这辈子也不可能有机会给陈美林做配角。所以大家都把这些谨记在心,一丝一毫都不能怠慢了陈美林。
电影故事的背景发生在未来,各个星球之间畅通无阻,地球上的人类遭到其他星球围攻。女主是一个雄雌莫辩的人,在各大势力之间游走,充当说客,利用自己的智慧拯救地球。这简直是为陈美林量身打造的角色,充分展现了她女性的阴柔美、男性的硬朗少年气,既卑劣,又将正义与国家情怀牢记于心,既玩世不恭,又痴情,既圆滑又有情有义。她太擅长这一类型的角色了,简直是游刃有余。
楚辛的角色是女主角的妹妹。因为身有残疾,被一家人当做交易品,被抛弃,后来被反派收留,于是她发奋努力,克服自身的不足,发誓要找家人报仇。主角们在斗智斗勇,展现最好的一面,楚辛则需要在泥水里摸爬滚打,空中飞来飞去,生活在阴暗之中,忍受屈辱、痛苦。导演觉得这也挺符合楚辛本人。
“一张无辜的脸,被欺负,忍受常人不能忍之痛,做常人不愿做的事情,有一股执拗的尽头。还有就是,即使成年了,看起来有些智商欠缺的感觉。”
有时候,楚辛也觉得这是在演她自己。
只剩下她自己。楚辛一遍遍地在泥水里爬。
“眼神不够坚毅!”询问过陈美林的意见,导演说。
“身体的力量!要展现力量!”
她已经没什么力气了。
“休息一下吧。”陈美林说。
助理帮楚辛裹了毯子,陈美林送过来一杯咖啡,亮晶晶的眼睛里是属于受过高等教育的成年人的温柔与从容。看着她,楚辛觉得自己的一切不舒服都褪去了。
“很辛苦吧?你做得很棒了。”
“我一定做到完美为止。”楚辛忽然感到胃部不适,想要呕吐,但她犹豫着要不要说出来。就在这两三秒之内,她恍然觉得自己已经接近某个边缘,便什么都顾不得了,喊来助理说,“姐姐,对不起,我好像吞了一只青蛙。”
高艺明带着楚辛父母回到酒店时,听说楚辛今天很早就回来了,午饭之前还骑着自行车出去逛了一圈。高艺明以为她心情好,便想着多约一些人出来吃吃喝喝,避免那一家三口单独相处,如此也能让那两位收敛些。他一边用手机发消息施行计划,一边陪着楚辛爸爸在前台办理入住手续,忽然听见楼上下来的两个女生在说着悄悄话。
“那就是高楚辛她妈妈!看起来有点像呢!”
“哪里像了?根本一点也不像!不过她妈妈真的好那个……”
“窒息死了……”
高艺明心中预感不妙,一定是又吵起来了。他匆匆向楚辛爸爸说了一句,“我先上去看看”,话音未落,人已经跑进了电梯里。楚辛爸爸一回头正看见高艺明在电梯里的表情,心想,这就是我们不愿意把女儿嫁给你的原因,看起来就不安好心。
果然,高艺明来到楚辛房间的时候,门没有关,来往的人都忍不住凑上去听一听。楚辛妈妈又在高声尖叫,训斥。高艺明贴着门缝快速走进去,关上了门,将所有声音留在屋内。
“死丫头,你是我生的,也不想想没有我哪有你现在的好日子过?竟敢这样对我说话?反了天了!没良心的东西!”楚辛妈妈正骂地起劲,看见高艺明来了,好歹装起几分优雅贤良,拉着高艺明诉苦,“你知道吗?这死丫头把钱给八竿子打不着的人花,你那高中同学是救了你的命,还是生你养你了?小高,你说话,这事你知道吗?”
“这有什么关系?阿姨?她成年了,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您看您,何苦为了这点事浪费自己的好时光?”
“成年了?她做事从来不想后果,想怎样就怎样,蠢得很。从小到大都是这么蠢,我就不该把她生下来。”
“阿姨,陈美林和顾嘉延两位大腕也在附近拍戏,要不要去看看?让楚辛帮忙引见一下,相信有楚辛在,他们两位一定会给面子。”
“得了吧!”楚辛妈妈没好气道,“你求她一件事,那不是给白眼狼嘴里送肉?说啊!那些钱还能讨回来不能?”
楚辛贴着沙发坐着,下巴放在支起来的右腿膝盖上,长长的头发盖住了半边脸。自高艺明进来开始,只看见她不断的喝水。伸长了手臂,拿来茶几上的杯子,小小的抿上一口,或者是嘴唇还没有碰到水便放下,拿起,放下,拿起,放下,这些动作之间的时间间隔不过几秒。
高艺明想尽快解决眼前的麻烦,可是他不擅长。
杯子摔在玻璃桌上的声音!突兀地,刺耳地,预示着楚辛控制不住的怒火。她猛然起身,冲着妈妈喊,“和你有什么关系?和你到底有什么关系?我给你买大房子住,给你钱花这买那,让你出去炫耀,为什么你永远不知足?怎么了?动了你的财产了是吗?既然是来兴师问罪的,为什么装作一副温情的样子骗我,让我告诉你我在哪里?口口声声说不该生我,不该生我,怎么用着我的钱的时候就应该了?你倒是一分别用啊!我求你了行不行?我今天不舒服,你能不能不要闹?”
妈妈的一巴掌打在楚辛脸上,难以想象的穷凶极恶,“翅膀硬了是不是?你的教养在哪里?看看你现在,完全是一个疯子!别以为你有多厉害,不就是靠着这张脸吗?如果外面的人知道你有多蠢,多疯,多肮脏,你以为你还能拥有今天的一切吗?”
“阿姨,够了!”高艺明挡在楚辛身前,没想到也挨了一巴掌。
“还没说你呢!成天跟在她身边干什么?这么大个人,就会吃软饭是不是?”
“妈!”从楚辛的语调中能听到她实在疲于应付,“你有什么气朝我撒,关高艺明什么事呢?对不起啊,高艺明,你对我们家这些破事一清二楚,我更不能放你出去了,对吧?”
“瞧你那狐媚子样!”楚辛妈妈被楚辛对高艺明说话时的表情惹怒,上手又要打,楚辛连忙往高艺明身后躲,高艺明也尽力在前拦着。“有这么多劲不好好演戏,吃饱了撑的,整天就知道吃喝吃喝。”
“你打坏了这张脸,可就没人帮你赚钱了。”楚辛故意挑衅道。
闹剧终于罢休。楚辛妈妈接到酒店手续办好的电话,踩着优雅的高跟鞋,戴上墨镜,大摇大摆的离开了。高艺明以为楚辛已经学会了用无赖的态度应对无理取闹的父母,正在心里夸赞她的成长,好好关上门回来却看见她站在窗帘背后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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