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啼哭响亮有力,代表婴儿健康茁壮。
陆衍吓了一跳。
按照计划,苏医生有家传秘法,可以让新生儿不啼哭而安稳睡着。
等秦芜茗恢复些体力,她们便有序撤入密道。
而没有等到新生儿啼哭的太后和洛昶,则会以为生产困难,尚需时间,从而一直等到他们撤出密道,离开大隍,才会发现人去楼空。
现在这声啼哭,陆衍也不知道又发生了什么意外,紧张地撩开内侧的纱帐,叹了口气。
而纱帐外,木已成舟,洛昶站起身来,似乎重新站上了大隍权力的顶峰。
他将以史无前例的规格厚葬他的茗儿,也厚葬他今日的不堪和龌龊。
太后则是一半喜悦一半惊惧。
喜的是那贱妇终于死了,大隍未来的贵人也终于下生。
惧的是毕竟是灾星降生,不知会带有怎样的天地异象,又会对他们这些同殿之人造成什么危害影响。
“是皇子还是公主?”
太后被六位宫娥护持在身后,急切问道。
“当然是皇子!”
回话的声音颇有些无理,也有些虚弱,有些熟悉,也有些陌生。
太后却是管不了那么多,她喜道:“太好了,是皇子!昶儿不用禅位了,十年!十年后我大隍必将君临整个天下!”
洛昶听到那个声音,却是全身巨震,他不可思议地后退出数步,直到撞到一位宫娥,被扶稳了身子。
在洛昶惊恐的目光中,产床纱帐被撩开,秦芜茗现身而来。
她脸色苍白,额头上的汗珠还未拭尽。她依然穿着那身绿色纱裙,裙摆上的梅花比先前盛开得更加鲜艳逼人。
陆衍站在一侧,双手虚扶着秦芜茗的胳膊。
这一刻,众人的目光齐齐聚焦在了秦芜茗的怀中,那里,有一个襁褓。
不用说,襁褓之中,正是太后心心念念的“降世灾星”。
“你?你个贱妇怎么还没死!”
太后定睛看去,大惊之下便是恼怒,“去,杀了她!”
“母后不可!”
洛昶想要阻止,却被扶着他的宫娥攥住了手臂。
两位宫娥领命,立刻从旁掠出,两人四剑,直取秦芜茗和陆衍二人咽喉。
在这危急瞬间,两道人影忽从大殿顶上掠出,直奔两位宫娥而去,速度尤胜。
两位宫娥虽有令在身,却也不敢舍身换命,只得急抖手腕,上拨剑刃,对来人狠狠刺去。
谁曾想敌人空有速度,却无兵刃相拼,两位宫娥手中短剑轻松刺入敌人身体。
再看去,这两位宫娥手刃的两道身影,却是自己的手足姐妹——那三位先前在大殿屋顶拼杀的宫娥之二。
至于那最后一位宫娥,也在瞬息之间落入太后身前,被不明真相的守卫姐妹乱剑刺入身体。
十四宫娥,一位留守太后寝殿,两位在盯梢羲亲王大军回营,两位“护送”李万里将军回府,三位就此身死,大殿内只剩下了六位宫娥。
她们看着大殿房梁上再次落下一道身影——那人身着土色布衣,身材修长,面覆银色面具,怀中抱着一把宽阔的红色大刀。
几炷香之前,那人还和三位姐妹缠斗得难舍难分,而现在……
秦芜茗没有去管太后那边的丑态,她苍白的脸上有了些笑意,微微侧过头,对着陆衍说道:“辛苦你了!”
陆衍也笑了笑,她知道,尽管身子还很虚弱,但秦芜茗回来了。
她渡过了自己的这重劫关,她从生死线上爬了回来。
陆衍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只知道这深宫棋盘之上,攻守之势易也。
陆衍看着秦芜茗的眼睛,那对漂亮的凤眸犹如褐色的宝石,浮起一抹笑意,藏着七分深邃。
陆衍突然产生强烈的剥离感。
两个多小时之前,她还坐在自己的书店里看书,而现在,是异世界,深宫高墙,皇帝太后,宫闱密谋,刀光剑影。
这两个多小时的经历,几乎比她一辈子的故事都要复杂与精彩。
她看了十五年的书,书中尽是他人的故事。
如今她出现在了那些故事里,和故事里的人面对面望着,犹如一场梦。
秦芜茗低下头,深深的看了一眼襁褓中已经熟睡的婴儿,将他递给了陆衍,然后回身,开始迈步。
陆衍稳了稳双臂,没有跟上去,因为接下来,是她一个人的舞台,她需要一场完美的谢幕。
“去!杀了她!杀了她!”
太后再次大叫了起来,催促着身边的宫娥向秦芜茗动手。
秦芜茗脸色苍白,嘴角却扯起一抹嘲笑,步子不停,朝着太后慢慢走去。
有几位宫娥领命,持刀身影眨眼便至,却只见秦芜茗周身红光一闪,几位宫娥便被一股巨力拍飞出去,有的撞上了大殿内的梁柱,有的直接从门窗处跌出,不见踪影。
那是浅篱扛着刀,稳稳站在了秦芜茗的身后。
太后身前,只剩下一位贴身宫娥,她只感觉自己被一股气机锁定,冷汗瞬间湿透全身,兴不起一丝动手的念头。
这时,秦芜茗也已经走到了太后身前。
“啪!”
这是一声手和脸高速碰撞产生的声音。
秦芜茗的手,太后的脸。
“嘴真臭。”
太后被这一巴掌打得跌倒在地,眼中满是惊恐和不可置信。
多少年了?
她连一句重话都没听过,何曾被人打过脸?
“啊——”
一声迟滞在后的惨嚎这才从太后嘴里响起,如同一只被天敌夜狩的老鸦,在绝望嚎啕。
而在片刻之前,这大殿还是她的猎场。
秦芜茗被这嚎哭声惹的心烦,一个人恶心人,那真是全方位的恶心人。
“走了!”
秦芜茗环顾四周,略过那些碍眼的人和物,最后看了眼自己的碎玉轩,当先迈步而去。
陆衍愣了一下,这就完了?
却也没有多问,小心抱着怀中的婴儿,跟上了秦芜茗。
此时,太后双手撑在地上,似乎难以起身,眼中的怨毒犹如实质,陆衍觉得换个胆子小的人,都能被太后瞪死。
陆衍看太后又要张开臭嘴,紧走了两步,“不小心”踩在了太后撑地的手上。
“贱……啊!”
浅篱收了刀,身影一闪便出现在了大殿门口,等陆衍抱着襁褓跨过门槛,浅篱伸手关上了门,三人就此离开。
而门内,洛昶半张着嘴,只觉胸中千言万语,秦芜茗却没再看他一眼。
“啪!”
“一群废物!”
太后一巴掌扇在殿内仅存的一位宫娥脸上,恨声道:“洛昶!召集大军,不能让她们走出大隍!皇子!把皇子追回来,那是大隍的未来啊!”
洛昶深感痛苦,闭上了眼睛。
吞麒城,皇宫外不远处,有一家普通酒楼,因为全城戒严,今日并未开张迎客。
酒楼二楼,有雅间名曰“洞庭长”,内里布置得风雅脱俗,墙上甚至悬挂有一副《山人戏狐图》,那名画被裱在硕大的画框内,据传是大梁画圣李道闲的墨宝。
此刻那画框突然有些异动,随后整个儿震动了起来。
四只手突然从画框后面出现,分别抓住了画框两边,使这副画圣真迹得以平稳落地。
那画框之后,原来并非石墙,而是别有洞天。
流朱和浣碧将画框放下,确认了周边安全,才掌了灯,招呼大家出来。
只见那画框后面的地道内,陆续走出了苏医生、孙婆婆,以及没来得及撤出的七名碎玉轩侍女、四名黑衣墨婵。
四名墨婵一出地道,便四下散开,对酒楼周边的情况进行探查掌握。
不多时,一名墨婵打开了酒楼正门,三道身影依次入内,在墨婵的带领下,直上二楼。
“娘娘!”
流朱和浣碧看到来人,立即迎了上去,免不了一阵嘘寒问暖。
“我已经不是什么娘娘了,以后,可以叫姐姐。”
来人正是秦芜茗、浅篱,以及仍然怀抱襁褓的陆衍。
感受着周遭略显沉闷的气氛,秦芜茗笑了笑,“怎么了?不是早就烦透了宫内的规矩?”
“咱们得出樊笼,当共饮一杯,姐姐给你们斟茶!”
雅间内早有准备茶水,流朱手脚麻利,从雅间外取来足够茶杯,帮着秦芜茗一一斟满。
“苏医生,孙婆婆,此番辛苦了。”
秦芜茗双手执杯,对着二人深鞠一躬。二人则是诚惶诚恐,赶紧回了礼。
“你们由浅篱带入宫中,又从密道离开,以浅篱的身手,宫里定不会注意到你们。眼下恐有追兵衔尾……”
“浅篱大哥,还得麻烦你送他们回家。”
“怎堪娘娘如此礼遇……”
秦芜茗与二人饮尽杯中茶,再鞠一躬,目送他们跟随浅篱离去。
“碎玉轩的姐妹们……”
秦芜茗再斟一杯,正要开口,却被流朱抢了先:“娘娘不必多言。”
“不论娘娘要去哪里,流朱都跟在身边伺候您!”
“浣碧亦然!”浣碧眼中带泪道:“哪怕刀山火海,浣碧也要和娘娘在一起!”
“我们也是!”
“娘娘不要赶我们走……”
“娘娘……”
陆衍看着雅间内一众佳人梨花带雨,莫名鼻子也有点酸。
这种真挚而浓烈的感情,她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了。
陆衍痴迷于看书,沉醉在各色故事中,便是为了收获这种感动。
现在,她如此近距离的站在这里,不再搁着手机屏幕,书中的字符也都具现在她眼前,这温情充斥着她的五感六识,怎叫人不心慌落泪?
“咚咚咚——”
就在此时,一阵敲击声从窗外传来,一名墨婵迅速戒备到窗前,秦芜茗则轻移莲步,用茶杯扣灭了烛台。
清冷的月光穿过黑夜,将窗外之人的身影照射在窗纸上,那身影身材五短,似乎更像个垂髫孩童。
可什么样的孩童,可以冯虚御风,立在这二楼窗前?
“哇——哇——哇——”
陆衍怀中,婴儿突然啼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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