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上面所述,被人讨厌或者不喜欢是我的常态。所以27岁的我再次经历,也已经不会被掀起波澜。
甚至一度觉得这是理所应当。好好的愉快假期提前被打断,论谁都摆不出一副好脸,更何况导致这件事的原因也跟我有关。
当事人死了,就只剩下我这个活着的好朋友。徐丽和曾经所有对我不满的人也只能迁怒于我,我心下劝说着自己平和的接受,即便是被碰触到底线。
我刚一拖完地,正要往教室里走,就见教导主任从走廊尽头的楼道出现,朝着我的方向过来了。
他原本就微皱着眉,表情一副严肃,在看到我时,就更加严峻了两分。
对于半夏死后的很多事,我现在都记不清楚了。
不确定是不是跟我有关,我干脆就站定在原地等待。然后很快等到了教导主任的一句,“站这儿干什么?”
我这才安心的走进教室。
但等我前脚走进,老王就说,“班长带着自习。”
然后走下讲台,与我擦肩过去,脚步停顿在门口的位置,我余光扫过去,看到他站在第一排,用指节轻敲了下身边的课桌桌板。
声音在未散尽的喧哗里小到无声,“徐丽你跟我出来一趟。”
徐丽闻言站起身走出座位,跟在老王身后,就在这短短的两三秒里,我们视线相交,她冷眼里的恶意已然翻腾而起。
就像是无声宣告说,我死定了。
早自习下课,我才从同学们的议论声里得知,是警察来了。
班里的老师、和半夏要好的同学、年级上的问题学生,都在主任办公室里挨个问话调查。
毕竟自杀不可能没理由。何况是像半夏这样的人。
长相、性格、成绩,都没什么可挑剔,无论在学校还是家里,都是那个被众星捧月的对象。
除了偶尔会为我,或者自己莫名被徐丽刁难,但这两年来,她的情绪也从来没为此受过太大的影响,仍是毫无顾忌的笑着,说,没事,反正就三年,等毕业了就好了。
所以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自杀。
没有人会觉得不奇怪。
但后来的结果却是无疾而终,成为了不明真相的悬案,也成为了我身上的罪。
而当初那些指责我的“凶手”们,当下都和我坐在同一个屋檐下。
只是现在的他们还尚且天真着,看不见后来的自己和结局。更不会知道上一次的结局,已经不会再重蹈。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的样子,在第一节课的中途,徐丽回来了。带着她在老师面前特有的乖巧笑脸,打了个报告,在得到允许后,迈进教室。
平静到下课,我被铃声吵醒睡眠。
我早就是脱离校园的人,再次触碰到课本知识,只觉得晦涩到催眠。把自己那差到极点的睡眠都给治好了一半。
不过我统共也就睡了十来分钟,从徐丽回来之后。
我正这么想着,撑起头就看到了对方的脸,她坐在我斜前方的位置上,随手砸来了个纸团,冷笑着说:“怎么样睡得好吗,梦见你那好朋友了吗?”
人一旦彻底迈过恐惧的界门,就再也不会回去,尤其是在还没睡醒的时候。我冷下脸,“你什么意思?”
徐丽毫无预兆的起身,手里携来的风又急又狠,带着一股崭新的书本味,啪的一声砸过头顶。
我甚至能清晰感觉到书页像刀一样刮过额头的滋味。下一秒就有液体往外渗出。
我摸了下额头再次感叹,原来自己真的还活着。
她脸上再没有一丝假情的笑意,她说,“警察怎么知道我的,是你说的吧!”
动静闹得太大,教室里所有的目光一时间都朝着我们聚拢,似乎在期待着我的回答。
那样子就如同是看一只垂死的猎物在猎人手中挣扎。有些人盼着我逃脱,有些人只想看我会怎么毁灭。
“是。”
众目睽睽的压力之下,我还是如实应了。
“你他妈也想死是不是…”
徐丽恼羞成怒,作势又要动手,就被她身边的冯乐莹再次拦住。
冯乐莹目光巡视过周围一圈,凑到徐丽耳边,小声提醒,“别在这儿。”
我们的距离太近,不幸被我听见,但我也只是笑了笑,在两个人悻悻离开时,我将桌上的纸团随手又扔了回去。
那纸团刚好就滚到徐丽的脚边上,她察觉到后就当即扭了头,眼里冷的渗人,狠狠剜了我一眼。
什么都没说,但似乎也不用说了。
所有人都能看的明白。
教室里的空气也因此稀薄了很久,没人发出声音。我忽然觉得是自己的精神问题又再次爆发了。
只是这一次,是换了另一种方式,走到了极端隐忍的对面。
好在即便最后的我知道下场如何,也从没后悔过选择。
下午第一节课是体育课,自由活动时间,班里的同学纷纷四散抱团,我安于落了单,穿上校服外套,去了卫生间。
我很清楚那里可能会有什么在等着我,可是这天总会来的,于是我抱着早死早超生的想法仍是去了。
教学楼一层是架空层,后面有一片小空地,成为了老师的停车位,一层的卫生间就在那片空地拐角。
面积很大,纵深也长,从拐角一直连通到空地边缘的绿植带。卫生间前后都有出口,除了体育课和户外活动,平时来这里的人很少,后门外又紧邻着那片无人打理的小树丛,荒草丛生,枝叶纵横,很不引人注目,就成为了问题学生们的庇护所。
我从隔间走出时,空气里已经全是张狂的烟雾,与之而来的是徐丽的声音,她们五六个女生簇拥在后门附近,眼神有意无意的对来往的人端量,指间夹着的烟肆意烧灼,一边谈笑着生死。
“陆半夏的后事不会是她家给做吧?”
“那不正好一条龙服务,而且她俩不是好朋友吗,亲自送亲手埋多好,好人当了,钱也赚了。”
我视若无睹的拐弯,试图学着身边人的样子。
“这不说曹操曹操到。”
身后有人叫住我,“诶,林蓝你说是不是?”
我不得已的停下,默了下才回答,“是啊。”
我没回头,也不知道她们脸上的表情如何,但我猜大概是因为我的话出乎了意料,又接的太过于顺遂,一时让她们语塞。
尽头处的日光炽烈,后面没了声音,我就继续朝着光往前走,走了两步没忍住的说:“所以如果你们以后也有我家能帮上忙的事,还希望看在同学的份上联系我。”
空气凝滞了有半分钟之久,人群中爆发出一句脏话。
“cao你妈!”
然后我半路就被人从身后拽着头发拖到了角落。人群将我的身影彻底埋没,数不尽的拳脚落在我身上,我用尽全力的反抗着。
正面着过去的噩梦再次降临,我也逐渐癫狂到红了眼,趁乱中将带头的徐丽扑倒在地,双手掐住了她的脖颈。
“你干什么!”
“放开!”
“林蓝,你找死!”
……
我只记得许多双手都在我身上头上拉扯,耳边叫嚣的厉声重重叠叠,但我却跟没了知觉似的,毫不为此所动,扎实压在徐丽的身上,不停的加重手下的力道。
“林蓝,你…”
徐丽的一张脸因为缺氧而涨红,胡乱的扒着我的手腕。
明明这张脸这个人,我也永远不会忘的。可是这一刻,我却不确定自己眼下的这个人到底是谁。
因为在我眼里,过去那些所有伤害我的人脸,都逐一浮现在她的脸上。
我很确定自己是真的想就这么掐死她,想把所有的怨气就此发泄。直到有一瞬间,我从这张脸上看到我最好的朋友。
还听见她说:蓝蓝没事的,以后咱们一起。
这话源于高一没多久,我的家庭再次被人曝光在班级群和学校论坛,几乎所有人都绕着我走,对我嫌恶,连带着那些曾经对我示好在我身边的新朋友,只有半夏依旧在我身边。
我很突然的就松开了手,然后迟钝的从地上站了起来。因为我想到,自己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我竟然…差点就亲手断送了我自己。
徐丽恢复呼吸后一阵疯狂的咳嗽,旁边的女生担心问起,“你没事吧?”
我自顾自的往外走,这一次没人敢拦住我。也不怪她们害怕,连我自己路过洗手台前瞄见自己的冷漠神情都觉得几分瘆人。
再配合着此刻的乱发,被扯到形态扭曲的校服,这副支离破碎的身体里,散发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阴沉。
简而言之,跟白日见鬼没两样。
很快徐丽顺过气,身后传来狂怒的声音,“林蓝,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我站定在门口,用手整理着杂乱的头发,和被拉扯到变形的校服外套,将底下的淤青伤痕藏匿,上一刻的余悸也就此平息,我才回答:“我说过了,我烂命一条,意思就是我不管你是谁,我都可以玩命。”
毕竟我已经是死过的人了,不会再害怕了。只是现在的我还不想死。
徐丽也是,但也不尽是,我很清楚的是,无论她是多么的骄纵任性,无法无天,在17岁的年纪能想到的只有后者。
她这种人绝不可能想死的。我不过是想着借此用激烈的话吓唬她。
“我看她是真疯了。”
“徐丽我觉得你要不还是别招惹她了,我感觉她是真的什么都干得出来,她这种人倒是是死是活都无所谓,但你没必要跟她玩命啊,万一她哪天发起疯来……真出了什么事…”
“不可能…我tm不可能放过她!”
之后的话我都听不清了。
走出卫生间,已经临近下课。沿路上我低头拍着校服上的灰土,无视周围同学小心翼翼的打量目光。
没注意前路,无意撞上了人。
我这才抬起眼皮,与对方相对,道歉,“不好意思李老师。”
除了班主任,我对高中生涯里印象深刻的老师就只有我面前的这个人,他是我们班的英语老师李为,也是补习班的英语老师。
我见他的时间只多不少,所以就连长相也还清晰在脑子里,教我们这会儿才三十多岁,仍是年轻帅气的样子。
他随口应了下,“没事。”
真跟我对上眼时,他又愣了下,问起,“你脸怎么了?”
大概是脸上有些红痕,我摸了下脸,装作若无其事,“没什么,就是上体育课的时候摔倒了。”
“小心点。”说完又停顿了下,眼神似揣测着我,叮嘱,“有什么事要告诉老师。”
“好。”
操场那边响起集合的哨声,我本以为总算到了头,正想礼貌道别,他又问,“这个周末的补习班你还来吗,如果不来的话,我可以帮你跟那边请个假。”
我顿住,感激的笑了下,回答,“不用了李老师,我会来。”
自后的路上,我突兀想起和半夏短暂美好的两年里,那些被我早已忘怀的桥段。高一的时候,我和半夏的关系越来越熟络,没多久她甚至特意转来了自己的补习机构,每次下了课,还会邀请自己到她家吃饭。
也是那时候,我见到了陆燃,懵懂的喜欢上了这个人。
因为这份喜欢,因为不想回家,自己从未失约。
然而到现在,那个暗藏的心事早就在分别的时间消散粉碎了。我在这个本不该忧虑的年纪,只剩下了拼命活下去。
从体育课过后的时间里,我的耳边总算是清静了。
一直到放学,站到我家所在的福平路口。
这条路狭长,只够一车通行,两边又都是老式的居民楼,此刻影绰的路灯下,仍是人来人往。左手边接踵的店面灯头已经暗了小半,而站在亮处的人,无一不向自己投来目光。
嫌弃、鄙夷、厌恶、怜悯,什么都有。
我脚步不自觉的加快,停在路口深处的店门面前。
祥福丧葬。
隔着卷帘门,我似乎都能看清里面的样子,因为自己的家,不幸也在这里。打开卷帘门进去,上到二层的阁楼,就是我十七年间的住处。
也是我人生中的祸头,从小时候到后来,我都依旧痛恨着。
然而现在我又落进了无能为力的处境。
“这日子没法过了…”
“不想过就别过了,赶紧滚。”
……
熟悉的哭声争吵声从中隐约传出。我拉开卷帘门,伴随着刺耳的声响走入,沉默上到二楼,回到自己的房间。
用力关门。
也依旧对外面的声音起不到任何的作用。
我倒头躺在床上,身下坚硬的床板,满眼的白色,都使自己更加清醒。
原来我的人生,即便再来一次,也还是这样。
这样的念头维持到深夜里。我洗漱完从我妈那里要回手机,回到房间,照例翻看着手机里的聊天记录。
努力回想着那些与半夏有关的点滴,有没有遗漏的疑点线索。
想到昏昏欲睡时,手机的提示声将我惊醒。是那个我不敢打扰的少年。
他说:睡了吗,能聊聊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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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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