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过后,酷暑暂歇,总算凉爽了些。
客来酒楼的柜台里,东家唉声叹气。
今年时气不好,雨水不断,眼瞅收成寥寥,吃饭的人少了许多,他这馆子已三日未曾开张,如此下去,离关门不远。
“上酒!”
东家看清来人,来不及绽开的笑意僵在面上,心中叫苦不迭。
进门的是两名男子,貌不惊人,只有身上相同的黑色衣裤显出些许不同。
以及袖口的盘云图样……
略瘦的那一位很不满:“看什么看?还不快些拿酒来!”
另一个道:“小声些罢。”
前者嗤笑,并不放在心上。
整个东谷县谁不知他们四平帮,实力雄厚家大业大,三年前帮主闺女嫁给县太爷的公子后,更是底气大增。
并非他吹牛托大,在东谷县,哪怕伤人放火,只要不搞出大事来,便无人敢把他们如何。
所以,有何可怕?
东家飞快跑去准备酒菜,二人落座。
“小小东谷县,藏龙卧虎啊。”
角落处传来说话声,二人下意识望去,皆是一愣。
方才进来,屋内分明只东家一人,眼前这年轻人是从哪冒出来的?
那人仿佛看出他们疑虑,微微一笑:“狗眼看人低,自是看不见比他们高的人。”
这么“巧”,四平帮二人皆不足五尺,而冒出来的神秘人足足高他们一头不止,若起身,二人很难平视对方。
一句话,讽刺了身高,还骂了他们狗仗人势。
横行惯了的人,如何受得了这气?
瘦子蹭一下跳起来:“哪来的乡巴佬,活腻了是不是?”
同伴伸手要抓他,却慢了一步。
东家正端着托盘出来,见状,当即吓住:“小……”
“心”字转了个弯,同四平帮的人一道飞向屋外。
门口处响起哀嚎,年轻人缓缓起身,朝东家一笑:“惊扰了。”
东家这才从惊吓之中堪堪回神,转头朝那人望去。
身形高挑而不瘦弱,右手持一把横笛,墨一般的长发高高束起,肤色洁净清透,眸色浅淡,在这夏日,犹如一汪冰凉的潭水。
放眼整个东谷县,无一人比得上这位的容貌风姿。
只是——
“小兄弟,你方才得罪了四平帮的人……”东家没有说下去,但暗示明显。
年轻人微一点头,转身离开。
雨停不久,大街之上空空荡荡,他拿着横笛,不急不慢地走着,闲庭信步,自得随意。
许是对此地不熟悉,他绕来绕去,原地转了好几次,才拐进一条小巷。
“站住!”
年轻人抬眼望向前方突然出现的人。
与酒楼那二人同样的黑色衣裤,袖口盘着云朵。
他微笑起来。
对方指着他,问:“你叫什么名字?”
他道:“桑惊秋。”
对方没料到他真会回答,怔了一怔,桑惊秋忽然冲向他,待反应过来,脖子上多了一样东西。
桑惊秋用横笛抵住他的脖子,问:“秦峰现下何处?”
对方:“我……”
桑惊秋伸出另一只手,轻轻点在其穴位上。
对方剧痛难忍,连呼救命,很快将知道的吐了个一清二楚。
片刻之后,桑惊秋步出小巷,熟门熟路地进了一家客栈,上到二楼,敲了敲其中一间房门。
“进来。”
桑惊秋推门而入,里头的人恰好从窗边转身,二人视线在空中相遇,桑惊秋微微抿唇,下一刻已笑了起来:“在瞧什么?”
那人没答,反而问:“如何?”
桑惊秋:“秦峰不在东谷,四平帮众亦不知他在何处,此人谨慎,即便有什么安排,除了心腹,怕也难以得知。”
对方面无表情。
桑惊秋:“时间有限,眼下只能探知这些,我已有计划,只是……”
对方:“说。”
“这次之事虽说同鱼莲山有所关联,实则并没有那样重的影响。”桑惊秋说道,“你大可不必趟这趟浑水。”
早在时遇提出前来东谷,桑惊秋就有此疑问。
鱼莲山立派不足五年,在江湖之上声名不显,创教人——即眼前男子名时遇,素日专注自家门派中事,极少掺和旁的,这回被四平帮抓了两个弟子,人早已平安救出,时遇冷静了一段时日,突然带着他来到此处,似是有所想法。
时遇听完沉默片刻,道:“我自有打算,你专心手头之事,其余不必过问。”
桑惊秋无奈,也习惯了:“明白。”
他要走,时遇又喊住他,道:“我明日启程。”
桑惊秋点头,关门走了。
他不懂时遇所想,但接了任务,便不会敷衍了事。
时间一日日过去,树叶泛黄凋零,透着萧瑟之美。
桑惊秋赶在中秋前回了鱼莲山,得知时遇未曾回来。
明月堂堂主施天桐道:“掌门与你一同下山,至今未归。”
桑惊秋:“可有传信?”
施天桐摇头,很是不解。
掌门为人“周到”,走一步看三步,极少临时变卦,从那日在东谷县分别距今已足足一月有余,足够时遇两地之间来回十次。
当然,以掌门的本领武功,不大可能出事。
施天桐道:“许是路上有什么事耽搁了,惊秋不必担心,你赶路想必劳累,快去歇着罢。”
桑惊秋:“我在东谷买了些特色糕点和粮食酒,你让人取来。”
施天桐笑道:“酒是给我的么?”
桑惊秋也笑:“自然是给你的,包裹中里头有种药材,想必暮亭用得上,你回头一并交给她。”
施天桐奇道:“你刚回来,又要做什么去?”
桑惊秋摆摆手,很快不见了身影。
如施天桐所说,时遇脑袋清楚性格沉稳,武艺更是高强,但一个多月音讯全无,桑惊秋难以安心。
他下了山,循着来时路,慢慢打听过去。
但时遇平日里十分低调,直到再度进入东谷地界,依然一无所获。
这日天气不佳,乌云压顶,似有大雨来临,桑惊秋选了上回所住客栈,打算先歇上一晚。
小二见了他很有些惊喜:“您又来了!”
这位客人先前在此住了一个多月,出手大方,对谁都十分友善,如今再来,他们再高兴不过。
不过:“您跟您的朋友分开住吗?”
桑惊秋一怔:“朋友?”
小二乐呵呵:“您前些日子离开后,您那位朋友又回来了,我们掌柜的还说您怎么没来,瞧,这不就来了嘛?”
桑惊秋沉默一瞬:“不必了,有劳。”
桑惊秋当晚便回了鱼莲山。
恰逢中秋,山上要办宴席,他跟着参与其中,很快便将其他事抛诸脑后。
说起来,时遇本人并不爱热闹,对所有宴席场合都无甚兴趣,但桑惊秋觉得,教中人平日生活简单,中秋节这样特殊的日子,不少人会思念亲人,设个宴席,大家一道乐一乐,或许可减轻些思家之情。
时遇不管这些,桑惊秋同明月、清风两位堂主一拍即合,中秋宴、春节宴、端午宴逐一延续了下来。
宴会之上,施天桐提及教主,疑惑道:“教主究竟去何处了?半点音讯也无。”
桑惊秋:“必定有事拖住了脚,过几日就回了,不必担心。”
施天桐和袁暮亭交换了一个眼神。
二十年前,年仅八岁的时遇从一群流民中捡回了五岁的桑惊秋,一直带在身边,桑惊秋的文、武皆是时家所学,时家见其聪慧,让他做了时遇的贴身护卫。
虽然以时遇的武功,并不需要旁人保护,但直到五年前时遇离家,在鱼莲山上开宗立派,桑惊秋始终都是这样一个身份。
鱼莲山设立之时,时遇打算让桑惊秋任副掌门一职,桑惊秋却不愿,时遇从不强人所难,桑惊秋便一直以教主“护卫”的身份留在鱼莲山。
施天桐和袁暮亭和时遇相识久,对这些内情相当门清,知道桑惊秋虽无正式职位,可要论同教主关系,无人比他更为密切。
时遇平日事忙,许多事都交由桑惊秋,多年下来,施袁二人反而同桑惊秋关系更为融洽。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虽然顶着“护卫”头衔,可桑惊秋在鱼莲山的地位,绝非如此。
眼下,听桑惊秋说出这样一句话,二人便知桑惊秋心中有数,也就不再追问。
宴席十分热闹,吃了月饼赏了月亮,直闹到三更半夜才散去。
桑惊秋和袁暮亭安顿好醉酒的施天桐才返回自己住处,走到门口,忽然顿住。
他缓了一下才推开门,时遇从桌后抬眼,手中还拿着一本什么东西,看他一眼,又垂首,继续看。
桑惊秋到旁边泡茶。
何时回来的?怎么在他屋里?这样晚了,有什么重要事情么?
这时,时遇开口:“传书我收到了。”
桑惊秋递给他一杯茶。
时遇头也没抬,顺手接过:“后天,你同我下山一趟。”
桑惊秋:“去哪里?”
时遇:“天门山。”
天门山坐落于大梁西北角,与鱼莲山相隔上千里路。
桑惊秋奇道:“去那边做什么?”
时遇:“新掌门继任。”
桑惊秋指着自己鼻子:“我?”难道不该施天桐和袁暮亭去?
时遇再次抬头,微微皱眉。
桑惊秋知道时遇已经开始不耐烦,只得点头:“好。”
时遇继续看手中的东西,不再开口。
桑惊秋喝完杯中茶水,进到屋里,关门前,再次看向书桌。
明亮灯火照打下来,英俊眉眼微微隆起,似乎在心烦什么。
他轻轻合上门。
不知时遇出于何种考虑,临出发前,又喊上了施天桐。
天门山和鱼莲山素无往来,且时遇为人自我,不想做的事从不勉强自己,按理来说,天门山的新掌门继任大典,他没有亲自前往的必要。
出发当日,夜晚住宿时,施天桐便问了出来。
时遇:“新掌门与我母亲有所渊源。”
时遇出生江南富户,家族情况复杂,他十来岁搬出家中独自生活,除了自己娘亲,其余亲缘平淡。
这位新掌门既与时遇母亲有关,他亲自前往,也是情理之中了。
三人皆怀有轻功,配上良驹,脚程极快。
这日,路过一片山林,暮色降临,最近的城镇尚有上百里,三人皆不愿漏夜赶路,便到山腰寻得一处山洞,就地歇下。
施天桐有些着凉,躺下后很快进入梦乡。
桑惊秋将火苗拨烈,抬臂碰了碰他的额头。
外出查看地形的时遇正好进来,见状,道:“你并非他的小厮,不必操心太多。”
桑惊秋看了眼施天桐,见他没醒,才低声道:“他有些发烧。”
时遇:“长途跋涉,这是常事。”没必要大惊小怪。
桑惊秋瞧柴火不够,起身往外走。
时遇为人薄情,待人待事都是如此,哪怕对施天桐这样认识多年的朋友,也没有多少耐心。
桑惊秋不评判这种性子,但他无法对朋友置之不理,也便不想跟时遇争执。
他找到一棵枯树,一甩手,横笛打着转飞出,树枝落如飞雨。
横笛回到手里,他随手插在腰后,俯身捡拾树枝。
“上次与你说过的事,考虑好了么?”时遇在他身后问。
桑惊秋摇了摇头,想起他现在身处黑暗,时遇看不见,便开口回道:“多谢教主好意,我能力有限,怕难以胜任。”
这便是明晃晃的拒绝。
鱼莲山日后要扩大规模,势必需要能干之人,施天桐和袁暮亭自不必说,要再找一个能力出众值得信赖的,桑惊秋是最为合适人选。
可从开立门派至今,他多次提及让桑惊秋任副掌教,皆被回绝。
十分奇怪,桑惊秋跟在他身边多年,不说言听计从,也是非常配合听话,怎地到了此事之上,却如此执拗?
时遇神情微冷:“你有其他打算?”
桑惊秋:“没有。”
时遇:“做我鱼莲山的副掌教,委屈你了。”
桑惊秋:“我并无此意。”
时遇见他还在捡拾柴火,语气也是波澜不惊,甚至带有些许笑意,没有半分回转心意的迹象。
他无声冷笑:“我从不强人所难。”说完一甩袖子,回山洞去了。
桑惊秋担心施天桐,不敢睡太死,时不时起身添柴火,查看施天桐情况。
不知是否水土不服,施天桐高烧不退,桑惊秋给他服了药,又将一件随身携带的衣服撕成布条,在旁边溪水中润湿,轮换着敷在其额上。
整个夜晚,时遇始终靠坐在一旁,闭眼打坐,静默无声,不开口,也不帮忙。
忙碌一夜,终于在天亮之前,施天桐的烧退下去,人也醒了过来。
桑惊秋松了口气。
因着施天桐的病,三人决定多歇息一日再走。
施天桐是习武之人,身体底子好,傍晚便好了许多,也能如常说话了。
趁时遇离开,他拉住桑惊秋,小声问道:“你们吵架了?”
桑惊秋笑了:“怎会?”
施天桐:“可他看上去……”不太对劲。
时遇虽然待人冷淡,其实内在非常稳定,少有动怒发火的时候,记忆中,唯一的一次生气,便是因为桑惊秋拒绝做鱼莲山的副掌教。
从他醒来到现在,整整一天,时遇都没跟桑惊秋说话,这,怎么看怎么不对……
桑惊秋却觉得施天桐想多了,时遇从来都是这样冷漠的性情:“或许在发愁四平帮的事。”
施天桐一想,倒是也有此可能,但他还是想说点什么:“其实你为什么……”
桑惊秋猛地起身,瞬间掠出洞口。
施天桐立即跟了过去。
浑然一体的黑色天幕之下,两排火把慢慢靠近。
伴着步伐动静,无数候鸟惊起,呼啦飞起一片。
桑惊秋紧握横笛,低声道:“四平帮。”
施天桐一愣:“你怎么知道?”
桑惊秋:“四平帮行事夸张,帮主秦峰作风奢靡,每每外出便命人站成两排,他则坐在轿内。”
施天桐嘴角抽搐,只觉此人有病。
谈话间,火把阵已到近前,四平帮统一的黑色衣裤,不知是不是为了吓人,衣服胸口多了只白色骷髅,火光下被风拉扯,狰狞可怕。
中间的四人轿落地,一沙哑男声从中传出:“你们是鱼莲山的人?”
桑惊秋:“江湖规矩,问人者,需先报上自己名头。”
男子哈哈大笑:“我是秦峰,你应当认得我。”
桑惊秋:“大晚上,你躲在轿中见不得人,我如何认得?”
男子:“唔,有道理,那我便出来一见罢。”
话音未落,平地忽然卷起一阵风。
硕大的轿子骤然炸开,一道黑影箭般射向桑惊秋。
桑惊秋显然早有防备,足尖点地窜至空中,同时横笛挥出,准确无误地劈向对方脖颈。
二人战在一处。
其余人攻向施天桐。
山中顿时一片混乱。
桑惊秋在前往东谷县时特意调查过秦峰,在东谷县的一个多月之内几次三番前往四平帮找麻烦,一是为了逼出秦峰,二是通过他门下教徒试探其派武功路数,此时对上过了没几招,便已心中有数。
正苦于找不到人,没想到自己送上门来了。
桑惊秋眼角一弯,正要将人拿下,脑中却忽然闪过一事。
时遇不见了。
就是现在!
这一恍神,被秦峰寻见破绽,一掌拍向他的脑袋。
下一本《你不该是我的选择》
卫西生日当天,苏乔定了餐厅,又买了个蛋糕。
可直到他在餐厅坐到打烊,卫西也没出现,反而等到了一个电话。
“卫西喝多了,你过来接他吗?”
“不用了。”
挂电话的时候,他听见旁边有个人笑着说:“早说了卫西跟他就是玩玩的,你不信。”
苏乔将还没上的菜结账,连同蛋糕一起送给了餐厅员工,开车回家。
结果在路上发生车祸,醒来时,竟回到了八年前。
那时的他,刚上高二,还没有为了这份原本不该开始的感情做一系列蠢事,一切还来得及。
他要好好学习,过自己的人生,跟卫西再无瓜葛。
同桌悄悄问他:“你跟卫西怎么了?”
苏乔笑了笑:“没怎么。”
卫西的朋友找他:“喂,你怎么了?以前不是天天缠着我们卫西吗?”
苏乔点头:“以前是我错了,以后再也不会了。”
被恰好进门的卫西听了个正着,脸色立即变了。
重生,对苏乔来说,是改正的机会;而对卫西来说,却是上天对他最大的惩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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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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