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的是秦峰。
照样是前呼后拥,排场惊人,围观者纷纷避让。
他径直来到桑惊秋跟前,笑着说:“许久不见啊桑兄。”
桑惊秋:“秦帮主,好巧。”
秦峰:“是很巧,自从上回分别,秦某人一直在找桑兄,没想到在这见面了,可想而知你我缘分不浅。”
桑惊秋眼珠微微转动:“正好我也有事找秦帮主,不如换个地方好好聊一聊?”
秦峰:“请。”
眼看他们要走。
方才差点与桑惊秋起争执的男子回神过来:“喂,你……”
同伴之一忙捂住他的嘴。
桑惊秋带着救下的小孩,同秦峰并肩离去,不久便消失在街角处。
捂住人嘴巴的男子这才松手,见对方怒目而视相当不忿,说道:“那是四平帮的人。”
对方一愣:“四……四平帮?”
另一个同伴补充道:“是四平帮帮主秦峰。”
对方彻底没了声音。
江湖门派众多,有声名远扬,就有寂寂无名,而门派的名气,很大程度上代表实力,也是门下之人在江湖行走的底气。
今日找事的这几个人所在门派在江湖之中名气不小,旁人对他们多少有些畏惧之意,时日稍长,他们习惯了这种“尊敬”,逐渐肆无忌惮。
若今日遇到的是其他小门小派,他们绝不会善罢甘休。
可来者竟是四平帮的人。
近两年来,四平帮在江湖中做了不少事,势力急速扩张,听闻还与官府关系密切,黑白两道来去自由。
惹上这样一个门派,不死也要脱层皮罢。
几人咽了咽口水。
其中一个忽然问:“鱼莲山是何地方?”
另几人面面相觑,纷纷摇头。
但,一个声名不显的门派,却能得到秦峰如此礼待,不得不令人浮想联翩。
这些议论猜测,桑惊秋自然听不见,但他不是傻子。
“多谢秦帮主突然出现替我解围。”桑惊秋主动攀谈,“不过秦帮主怎知我在此地?”
秦峰:“武林大会乃江湖一大盛事,鱼莲山既想在江湖中有一席之地,自然不会错过此次机会。”
桑惊秋微笑:“所以秦帮主抢先一步出现,告知旁人我乃鱼莲山中人,此举,是秦帮主帮鱼莲山的一个‘忙’。”
秦峰如何听不出他话中的嘲讽,但他并不在意。
在江湖上混的,尤其能有他如今这般地位的,哪个都不是白花,否则早被人玩死了。
“无论如何,你我也算旧相识,如今再见也是有缘,不知桑兄愿不愿赏脸,一起喝一杯?”
桑惊秋:“我不善饮酒,有负秦帮主好意。”
秦峰:“瞧我这记性,差点忘了,那好罢,眼下夜深,我也不勉强桑兄了,我们武林大会再见。”
桑惊秋:“告辞。”
回到客栈,施天桐告诉他,他和袁暮亭把小孩送回家,还暗中安排了人手,确保那些人不会再去找麻烦。
而后他道:“方才时遇来找你。”
桑惊秋微愣。
上回切磋,时遇告诉他,鱼莲山迟早有一日会在江湖大有所为,他只不过选择了一个合适的时机。
桑惊秋不意外,无论从哪个方面考虑,时遇都不可能任由鱼莲山永远默默无闻。
而他,身为时遇的“护卫”,自然是会将此事放在心上,竭尽一切努力,帮时遇、帮鱼莲山完成这个想法。
只不过——
理解归理解,尽心归尽心,桑惊秋心中对此事,却仍然有所不安。
说不上来为何会如此,尝试自我剖析,也没个结果,反而弄得自己越发混乱。
因而,从那天开始,他很少主动去找时遇,时遇原本就忙,自然也不会主动来找他。
就这样,二人已有一段时间未曾单独相处。
“所为何事?”桑惊秋问。
施天桐摇头表示不知道,转而问道:“你们闹别扭了?”
桑惊秋:“……没有。”
施天桐:“最近你们二人说话都少,方才我说不知时遇前来的目的,按你性格,理应立即去问了,但这回你没有。”
桑惊秋:“……”
有这么明显吗……
施天桐察言观色:“时遇他……”
“我什么?”时遇突然出现在门口,“这么晚了,你们还在说话。”
施天桐嘴角抽搐,你这么晚了还来别人房间,我们说说话又怎么了。
但时遇虽在说他们,目光却只落在桑惊秋身上,显然意有所指。
施天桐懒得搭理这两人,假装困顿地打了个哈欠,进里屋睡觉去了。
时遇进门来,问:“见到秦峰了?”
桑惊秋微颔首:“他似乎早知我在此。”
时遇:“武林大会在即,处处都是四平帮的眼线,他与你说什么?”
听完桑惊秋的复述,他沉默了一下,问,“你自己觉得,秦峰找你,所为何事?”
桑惊秋思索过。
上次秦峰抓他,是为了逼出时遇,以失败告终后,必定知晓时遇不会因为他而改变计划,估计重新毫无作用,却还是假装对他客气。
“我上回与你提过,秦峰为人,虽说有些小聪明,可四平帮有如今之势,只凭他,难以成事。”桑惊秋慢慢说着自己的想法,“我暗中打听,半分消息也无,所以,这也只是我的猜测。”
时遇没有回答,屋内陷入安静。
桑惊秋缓了缓思绪,迟疑着开口:“我……”
里屋忽然传来施天桐的呼噜声,恰到好处地盖住了桑惊秋的话音。
时遇屈起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桌沿:“有件事,你去办一下。”
交待完事,施天桐的呼噜越发响了,隔着一扇门也一清二楚。
时遇略微不耐:“每日如此,你也能睡着。”
桑惊秋:“他平时不这样,是这几日赶路太累了才会如此。”
他是善解人意,但时遇难以忍受,便道:“我还有事与你说,去外面。”
快要过年,正是一年之中非常寒冷的季节,深夜更是滴水成冰,二人不想傻乎乎去吹风,去了客栈厨房。
关好门,桑惊秋觉得有些饿,走到桌前,动手翻了一下,拎出一盆面粉,笑着对时遇说:“想吃阳春面。”
时遇微拢眉目,仿佛不太愿意。
“天寒地冻,来一碗阳春面多好。”桑惊秋轻轻推了他一下,“许久没吃了,你下一次厨罢。”
时遇无语地看着他,最后还是接过面粉。
少有人知,时遇有一门绝活——做阳春面。
和面、揉面、擀面、熬汤、切菜、配菜、煮面,皆能一手包办,且味道上佳,是多少有名馆子也比不上的。
这种事,算不上秘密,可直到几年前二人被泥石流困在小山村,桑惊秋高烧发热食欲不振,时遇为了让他吃东西露了一手,桑惊秋才知晓。
时遇说,是他母亲教他的。
不过他娘教的是正经做法,工序多而繁复,出门在外没法如此讲究,便只在汤底中加入猪油,配上一些青菜。
面条很快出锅,时遇捞出两碗,桑惊秋端了一碗,皱着鼻子笑:“好香啊。”
时遇瞥他一眼,端起另一碗,和桑惊秋相对而坐。
寒风呼啸的深夜,两个人躲在厨房吃阳春面。
吃到一半,桑惊秋主动问:“你先前说,有事跟我说。”
时遇捞起一筷子面,似乎回忆了一下:“从前与你提过的事,你到底是何想法?”
桑惊秋顿了一顿,没说话,面条的热气氤氲开来,笼住他的脸。
时遇微皱眉,离开鱼莲山前的那次切磋,他跟桑惊秋说了自己的想法,虽然只是点到即止,但以桑惊秋的聪慧,不会不明白他的计划。
而且一路之上,包括今日,他吩咐下去的事,桑惊秋都处理的非常好,从无推诿拒绝——这也是桑惊秋一贯以来的态度。
为何偏偏在此事之上,此人如此执拗?
“你信任我,我知道。”桑惊秋沉默片刻,轻轻开口,“我能力平平,怕会辜负你的好意。”
时遇却不上当:“此非你所想。”
桑惊秋:“……”
时遇:“桑惊秋,你究竟怕什么?”
桑惊秋瞬间无力。
他们一起长大,虽说各有城府,可时遇始终还是了解他的。
他心中的确有顾虑,可就连他自己这很没道理,若要说出口,连自己都会觉得可笑。
时遇搁下筷子,直接道:“你若不肯说,我也不逼你,但我决定的事,不会改变。”
桑惊秋神色微变,时遇仿佛瞧不见,自顾自说道,“就按我先前所言,你……”
外头传来脚步声,两人都听到了,齐齐看向紧闭的屋门。
下一刻,屋门大开,小二看见屋内有两个人,吓得往后连退几步:“你,你们……客官?”
桑惊秋起身,对他说了煮面条的事,又拿出银子来,说:“对不住,打扰了。”
小二忙摆手:“不,不用这么多银子……”
“我们是生人,不声不响来厨房弄吃的,若给其他客人知晓,怕会有误会。”桑惊秋温和地解释,“你将所有东西换掉,重买新的,旧的这些就给我们罢,我们还要赶路,正用得上。”
小二从未见过如此周全和善解人意的客人,一时呆住。
桑惊秋朝他笑了笑,出门追早就离开的时遇去了。
时遇已回到房中,桑惊秋怕影响莫如玉歇息,犹豫片刻,回到了自己房间。
在镇上住了两天,一行人出发,赶往不远处的天门山。
此乃莫如玉地盘,他很周到,一路介绍风景山水,众人走走看看,仿若郊游。
傍晚时分,终于抵达天门山。
住处早已备好,鱼莲山几人被安排在山顶的竹园,莫如玉亲自送他们过去。
“诸位在这里尽可自便,就如在鱼莲山一般。”莫如玉很尽地主之谊,“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跟外面说,绝对不要客气。”
正在说话,一名弟子匆匆赶来,低声说了几句话,莫如玉神情就变了。
他转身拱手,道:“突然有些事,不能招待几位,对不住了。”
施天桐喊住他,问:“出什么事了?”
莫如玉面露为难。
袁暮亭看一眼时遇,后者道:“不妨事。”
莫如玉这才道:“我安排在山下值守的弟子来报,燕罗帮的人来了。”
在场几人都知道这个帮派,比不上四平帮家势大,也颇有些名气。
“先师曾打伤过燕罗帮多位长老,他们惧怕先师威力,不敢前来。”莫如玉显然很气愤,“如今得知先师已故,便前来报仇。”
说话间,又有一名弟子慌张跑来,禀报说燕罗帮的人已经到了山上,被他们阻拦后,立即动起手来了。
莫如玉再顾不上更多,粗粗一拱手,就朝外跑去。
鱼莲山几人皆沉默。
本想休息几日,谁承想屁股还未坐热,麻烦就找上了天门山。
再联系四平帮和小镇上的纷争,武林大会尚未开始,就已剑拔弩张起来。
时遇开口:“去瞧瞧。”
却看向桑惊秋,“你留在此处,不必与我们同去。”
桑惊秋愣住。
时遇头也不回地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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