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理倏地心惊,没来得及过多思考就被催促着打开门,因为在此之前,她本以为她妈会在期末考之后回来。
现在离期末考还有两周多,太突然了。
她妈和伯母站在门外,尤理嘴边还没开口叫人,伯母就催促让她一起帮忙把行李搬进去。
东西其实并不多,一个行李箱子和几袋东西,袋子都上着拉链,看不见里面装的是什么,但并不沉。
“哎我让你晒那被子你晒了没有?”伯母问。
尤理:“晒了。”
说着就去打开衣柜子,踮起脚尖把被子从衣柜格口上拿出来,放到床上铺开,接着回头又拿出来个枕头,是她昨天特地去超市新买的。
“你俩就挤挤吧这两天。”伯母说。
尤理点点头,抬头看了眼她妈,后者笑意浅浅,欲言又止。
“又得折腾你两天了,小梅。”
伯母:“折腾啥呀,一年这才回来几次?用不着这么客气。”
“啊云你应该还没吃饭吧?我给你下个面去。”她边补充边走去厨房。
尤理她妈名字叫陆云,熟人都跟伯母这么喊她。
房间里只剩下尤理和她妈两个人,尤理选择主动开了口:“你先坐会儿休息。”
她妈点点头,坐在书桌前,把手边的包包搁在桌面,对尤理说:“我就今天在这儿住一晚上,明天我去酒店住。”
“好。”尤理对这不意外,但好奇她为什么回来这么早,想了想她还是问了出口,“这次怎么回来这么久?”
“那边的工作我辞了,时间不着急,就想着回来多看看。”她话说得慢声慢调,既带着点初归的疲惫感,又透着点离开之前的感慨。
她妈其实没怎么上年纪。五官长得很好,才刚成年就被她爸追了去,现在也就三十多岁的年龄,不刻意打扮都能让人感受得到几分气质,这气质跟常年在家的伯母是十分鲜明的。
结完婚生了孩子就给老人带,外出打工一年到头回不了几次家,看孩子也腾不出来时间。还是个女孩。
两个人原本打算在尤理之后再要个男孩,倘若以后在外边留不住,又到了干不动的年纪时,甩甩手就回老家依靠儿子,包吃包住,固定每月收一笔生活费。
女儿就不一样了,百分百泼出去的水,不可能百分之百收回来,俗话能从古流传至今,并非无道理。
正因如此,生出来的女儿才能放心扔给大哥大嫂管,学习好还是坏也不需要关心,因为读大学的钱从来没有预留过。等到年纪嫁出去,收一笔彩礼,养女儿这事儿就算到此结束了。
但后来男孩最终还是没有要成。
“这个屋子确实是小了些。”尤理这么回答,不然她想不出来别的什么理由,“老家那边也住不舒服。”
往年爸妈两个人都是一起回来,住在老家那边,市区和郊区的交界处,小区十分破旧。但离这里并不远,步行十几分钟就到,那边人少,时常会有不良人士出现,所以她妈一个人回来的话,住那边也不安全。
这也是为什么爷爷和奶奶走了之后,要把尤理送到伯父伯母家,一是离学校近,二是更安全。
“其实,主要还是住这边会方便点。”
“哦。”主要方便什么尤理不想问,没多大意义,即使真的问出口,也不知道理由是真的还是假的。
大人的借口总是数不完。
伯母煮好了面,从客厅吼了一嗓子,她妈应声出去,出去前让尤理也跟着出来。
“我买了新鲜的水果,有葡萄和苹果蕉,你出来吃点,不然一会儿就没有了。”陆云带她来打开放在客厅的果篮。
伯母正好从里面端着面出来,看见这场景,眉开眼笑着把面放在桌上,口是心非道:“哟阿云妹妹,回来就回来嘛,还买果篮这么个东西真的是。”
“偶尔吃点水果也好。”陆云说,手边递给她一个桔子。
“我自己来我自己来,”伯母边剥桔子,剥完先摘了个葡萄进嘴里,吃完紧接着才吃手上的桔瓣蒜,“我又不是没长手。”
陆云和尤理都看得见她的动作,两人都没说话,一个动筷子默默吃面,一个主动拿起葡萄说去洗洗。
洗完回来,伯母去敲门喊小财出来。
小财这个点早就睡着了,硬是被她拍醒了,“吵死了,你喊我干什么?”
“快出来,有好吃的。”伯母进门把他拉出来。
小财揉着眼睛出来,看见陆云后喊了声婶婶,后者夸了他一句:“我们小财都长这么高啦,读几年级了呀?”
“二年级了。”
“来,吃葡萄。”
陆云给他拿了个果子。
家里平时不怎么舍得葡萄,小孩子爱甜不爱酸,他只吃了里面的果肉,果皮和核直接吐到桌子上。
伯母也没说他,就踢了踢垃圾桶让吐里边,边说:“小小年纪就挑,长大后还得了。”
陆云:“小孩子挑点正常,你啊就别说他了。”
伯母还一边给他剥桔子,剥香蕉,好像两个人没吃晚饭一个,尤理眼睛想看点别的,于是拿起旁边的遥控器打开了电视机。
陆云吃完拿碗去洗,接着去洗澡。
出来的时候,水果所剩无几,伯母去冰箱拿了个盘子,装了点用保鲜膜包起来。“留点儿给那死鬼。”
陆云:“早知道买大份的了,就是沉了点不好拿。”
“礼轻情意重,大份小份都一样。”伯母把水果放进冰箱,然后招呼小财过来刷牙。
陆云站在她背后擦头发,无话可说地摇了摇头。
心情不够舒畅,尤理今晚是做不完2道物理题了,电视也没看下去其实,干脆进屋坐在书桌前翻了翻英语读物。
她妈吹完头发进来,放了个盒子在她面前,尤理抬头问:“这是……?”
“重新给你买的手机。”陆云站在她边上说。
“你伯母伯父的性子我们其实不是不知道,但该依靠人家的时候只能睁只眼闭只眼,这事儿忍了也就忍了。”
无声良久,尤理说出了心里的想法:“我就非得寄人篱下吗?”
……
“是。”陆云回答。
“我就不能一个人住吗?”
她看着陆云的眼睛,即使对方表情有些发冷。
陆云无奈叹气,像是忍住了某些怒气:“小孩儿没个大人在身边,你觉得行吗?出了什么事谁管得着你啊?新闻上报道过多少孩子被拐跑你知不知道?”
尤理:“……”
“你还指望我们千里迢迢回来帮你吗?远水救不了近火你懂不懂,你伯父伯母是脾气差了些,但始终还是个亲人,能帮点是点,要点好处也要不了多少。”陆云教导式的语气反而让尤理觉得不适。
虽然按理说,尤理应该对她抱着感恩之心。
尤理默默听着,手里只握紧了笔杆沉声说:“好的。”
她的父母,只负责养她的躯体,顾不得她的感受,在他们心里,她好像被安置在不想在乎和不得不在乎的交界处。
心里说不上来的发堵,她吸了口气忍着情绪,默默打开手机包装盒,按着说明书看都有什么功能,一句话都再也没跟陆云讲。
全部玩儿明白之后,把手机放抽屉里收好,便上床闷头睡觉,陆云看她休息也不打扰她,关了灯睡在床外边。
两个人各自盖一床被子,尤理翻了个身,眼睛微微发了酸。
“眼睛这么肿?”
“昨晚去惹蜜蜂了?”
沈嘉木早上刚见到她就开始二连问,尤理扭过头,双手遮住眼睛不让他看自己。
坐到车后座上才放开手,躲过他的发问催他:“快迟到了,快走。”
“好好好。”沈嘉木笑话他说。
路过一半,沈嘉木突然开口问:“谁惹你哭了?”
“我妈昨天回来了,给我买了手机。”尤理避重就轻,“但她很快又要走了。”
沈嘉木:“所以你是因为难过?你手机号码多少?”
“……”尤理背诵给他听,“难过也还好,188……”
她不带手机上学,怕哪天不小心被收走了找家长,又丢脸又被骂。
“微信记得通过一下,请你喝奶茶。”沈嘉木问句连在一起,陈述句也连在一起,把尤理听得发蒙。
“为什么通过要请我喝奶茶?”
话音刚落,沈嘉木把车子停在路边,回头指了指身后那家白绿色装潢的店子说:“两回事儿,看,新开了一家奶茶店。”
尤理了然,“哦。”
“不过,得看你物理成绩有没有提高。”随后,沈嘉木补充道。
他脚一蹬,车子又继续往前走。
一阵冷风吹来,冻得尤理瑟瑟发抖,话音连带着点哆嗦:“我,我知道了,我会努力的。”
“嗯,乖。”
旁边路过一辆货车,完全把沈嘉木的声音埋没掉,尤理在后座只隐约听到他回话了。
货车远去后,尤理问:“你刚才说什么?”
沈嘉木:“没什么,不重要。”
“哦。”尤理以为自己听错了,没放在心上。
这些天,每天下课尤理都晚走一个小时,只为了把沈嘉木给的题目做完,原先以为两三天就搞定,没想到陆陆续续竟花了一周多。
沈嘉木每天都等她下课,她今天做了多少就给她讲多少。沈嘉木不知道有什么独门秘籍,每次给她讲解一个知识难点都能让她醍醐灌顶,进步特别快。
“你原先基础就不弱,脑子也不傻,只是有地方没理解到位,很多题绕一下你就不会了。”沈嘉木评价道。
“这样啊,好吧。”尤理边收拾课本边说,“谢谢你。”
沈嘉木瞥她一眼,“你再客气一个?”
“嘿嘿。”尤理改口,“不客气。”
“过两天考个好分数给我养养眼就可以了。”沈嘉木挑眉道,抓起书包背上左肩。
尤理知道,这是他要走了的信号,于是赶忙说:“等一下,我给我妈发个消息。”
然后,沈嘉木见她从书包内袋里拿出手机,左右拇指熟练地滑着屏幕,虽然速度很快,但由于他就站在尤理旁边,信息内容一览无余。
“怎么带手机来了,不是一向不带的么?”
他随便问了句。
尤理发完信息收回去,然后背上书包站起身,边解释:“我今天有点事情要跟我妈保持联系,就带过来了。”
“哦。”沈嘉木点点头。
两人走出教室,刚下楼梯没几步,沈嘉木倏地一个脚步顿住转过身,把认真跟着身后的尤理吓了个措手不及。
“对了。”
尤理舒了口气:“什么?”
“你微信给我的备注,为什么名字后面还要加个日期?是我的生日?那日期是不对的。”沈嘉木一连串地问。
因为之前有同学懒得记别人生日,就把人生日日期加到微信备注后面,所以她以为尤理也有这个习惯,没想到她下一秒说出的答案是否定的。
“不是生日日期,所以当然不对了。”
沈嘉木:“那是什么日期?”
……
“开始遇见你的日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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