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黄的灯光下，四人围坐在略显拥挤的矮桌前。电视机里的小品演员正卖力表演着，夸张的笑声填满了整个房间。
夏如灼趁着盛饺子的功夫，背对着他们悄悄用筷子拨弄着锅里的饺子。终于找到了那个包着硬币的福饺，眼疾手快的塞入洛亦秋的碗里。
“给。”他把碗推到洛亦秋面前，语气如常，“趁热吃。”
然后就假装专注地盯着电视，余光却不停地往洛亦秋这边瞥。那人吃饭的姿势总是很优雅，小口小口地咬着饺子，完全没注意到碗里藏着的惊喜。夏如灼看着碗里的饺子越来越少，心里开始打鼓：
——不是，他怎么还没吃到啊？
——不应该啊，我明明放在最中间...
——洛亦秋不会没吃出来直接吞下去了吧？⊙﹏⊙
旁边的夏如雪跪在塑料凳上，夹了几个饺子到洛亦秋碗里“亦秋哥，这个是我包的！”她献宝似的夹起一个歪歪扭扭的饺子，面皮边缘还沾着没捏紧的韭菜末。
洛亦秋低头咬了一口，热腾腾的汤汁溢出来，对着小姑娘笑了笑“很好吃，谢谢小雪。”
这边其乐融融，那边的夏如灼却焦虑得坐立不安。他不停地变换坐姿，手指在桌面上敲打，眼睛死死盯着洛亦秋的碗。当看到最后一只饺子也被吃掉时，他“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我靠！快去医院！！”他一把抓住洛亦秋的手腕就往门口拽。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洛亦秋站在原地没动，困惑地看着他：“怎么了？”
夏如灼急得咬了咬牙：“你把硬币吞下去了！”
“什么！？”沈之云惊呼着从椅子上弹起来。
就在这混乱的时刻，“叮——”的一声清脆打破了紧张的气氛。所有人都转过头，只见夏如雪捂着嘴巴，眼泪汪汪地吐出一枚闪着油光的五角硬币。
“唔，老娘的牙...”
空气突然安静。大家愣愣地看着那枚硬币，一时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洛亦秋眨了眨眼，突然想起刚才夏如雪非要和他交换饺子——原来那个被他换出去的饺子，正好是...
沈之云第一个反应过来，看着儿子涨红的脸，“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夏如雪狡黠地冲哥哥挑了挑眉，一副“我就知道你小子”的表情。
而Alpha的脸早已红得像煮熟的虾子，他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洛亦秋看着那个硬币好一会，才恍然大悟，原来那个“幸运饺子”是某人特意...
电视机里适时传来主持人洪亮的声音：“让我们恭喜这位幸运观众吃到了我们今年的幸运饺子！”
沈之云笑得直拍大腿，夏如雪意味深长的目光在夏如灼和洛亦秋之间来回转悠，硬币在她手心闪闪发光。
洛亦秋终于回过神来，唇角勾起一个几不可察的弧度“谢谢。”他的声音里裹着笑意，尾音像羽毛般轻轻上扬，勾出几分撩人的韵味。
夏如灼红着脸转身进了厨房，硬邦邦的说“有块豆腐忘拿了。”
电视机里开始倒计时时，主持人们齐声高喊着“新年快乐”。沈之云已经抱着手机在沙发上睡着了，窗外传来此起彼伏的爆竹声，十二点的烟花在夜空炸开。
夏如雪看着窗外的小雪突然跳了起来“新年的第一场雪耶！”
南方的孩子很少见雪，所以每一次下雪对于他们来说都是非常值得欢呼雀跃的。小孩连鞋子都来不及换，穿着拖鞋就往窗边上冲。
“哥！亦秋哥哥！快来！”她的声音因为兴奋而微微发颤，手指在冰凉的玻璃上按出一个个小圆印。
洛亦秋被小姑娘拽着手臂拉到窗前。细碎的雪粒在路灯的光晕里飞舞，像是被谁打翻了一盒银粉。他忽然想起去年在瑞士见过的雪景——那些终年不化的雪山，也不及此刻窗玻璃上渐渐堆积的薄雪来得珍贵。
“我们上天台吧！”夏如雪的眼睛亮得惊人，已经手忙脚乱地往身上套羽绒服。夏如灼皱着眉头拎起她的小靴子：“先把鞋换上，感冒了又要哭鼻子。”
走到门口时，夏如灼的余光瞥见沙发上的沈之云蜷缩成一团。他离开的脚步顿了顿，眉头拧成一个结，最终还是叹了一口气，转身折返。
“冷死你算了。”他恶声恶气地嘟囔着，动作却轻手轻脚的将毛毯盖在沈之云身上。
起身时，他看见洛亦秋安静地立在玄关处。没有出声催促，只是静静地等着，暖黄的廊灯在他身上镀了层毛茸茸的光晕，像是雪夜里的另一轮月亮。
一种难以名状的热流突然涌上胸腔，烫得夏如灼耳根发麻。
“走吧。”他将围巾胡乱缠在洛亦秋脖子上，指尖不经意擦过对方泛红的耳尖，“再不去，那丫头要把天台掀了。”
洛亦秋低头任由他动作，睫毛在灯光下投出细碎的阴影。当夏如灼笨手笨脚地打了个死结时，他忽然极轻地笑了一下。
那笑声像片雪花落在夏如灼心头，转瞬即逝，却让他整颗心都柔软地塌陷下去。
天台的铁门发出刺耳的“吱呀”声。夏如雪像只撒欢的小狗，在薄薄的积雪上踩出一串脚印。远处的CBD上空，巨大的烟花一朵接一朵绽放，将雪花染成瞬息万变的色彩。
“快许愿！”夏如雪双手合十，睫毛上沾着雪粒，“新年第一场雪，许的愿望最灵了！”
洛亦秋望着掌心接住的雪花，还没看清形状就化成了水珠。身后传来熟悉的温度——Alpha不知何时站得极近，呼出的白气拂过他耳畔。
“你许了什么愿？”
洛亦秋望着远处明明灭灭的万家灯火。“希望...”他顿了顿，看着夏如雪正踮脚去够晾衣绳上的细小的冰晶，“每年的雪都能这么好看。”
夏如灼转过头去想说什么，却看见洛亦秋睫毛上沾着的雪粒正在融化，像一滴迟来的眼泪。
这一刻，洛亦秋精心构筑的坚硬外壳在夏如灼眼中片片剥落。这个傲娇矜贵的富家小少爷，这个永远挺直脊背站在领奖台上的班长，此刻睫毛上沾着未化的雪粒，鼻尖冻得通红，像个迷路的孩子般站在天台的飘雪里。
夏如灼望着他睫毛上那滴将落未落的水珠，突然想起上个月妹妹说过的话：“哥，你对亦秋哥哥好温柔啊，跟对别人完全不一样。”
当时他是怎么反驳的？好像是恼羞成怒地揉了把妹妹的头发，说小孩子懂什么。可现在，胸腔里翻涌的情绪烫得他指尖发麻，那些被刻意忽略的细节突然清晰得刺眼——
他会记得洛亦秋所有的小习惯，会每天乐此不疲的给他带“爱心早餐”，甚至会在看见洛亦秋一个人站在风雪里时，想把他带回去，藏起来，不让任何人伤害他。
这一刻他终于明白，那些下意识的偏袒和保护，那些不知从何起的心疼与愤怒，那些无缘由的嫉妒与吃醋，从来都不是什么同学情谊。
“夏如灼？”洛亦秋唤了他一声，琥珀色的眸子带着困惑。雪花落在他的发梢，让他看起来像只被淋湿的小狐狸。
Alpha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突然意识到，自己那些莫名其妙的举动都有了解释，当看到他和郑铭的亲密无间时会生气，一个月见不到他会烦躁，注意到他一个人站在雪里会心疼。
这哪里是什么同学情谊，明明是比落雪更纯净，比初雪更珍贵的......喜欢。
Alpha突然伸手，指尖轻轻拂过对方睫毛。这个简单的动作让他心跳如雷——他触碰到的不仅是那个完美班长的外壳，更是藏在坚硬蚌壳里，柔软到令人心疼的内核。那滴水珠落在他的指腹上，比任何火焰都要滚烫。
原来喜欢一个人，是连他睫毛上的落雪都想珍藏的心情......是明知他强大优秀，却还是想把他护在怀里的冲动。是看见他站在风雪中，就想把全世界温暖都捧到他面前的渴望。
洛亦秋因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怔住了。雪花落在他们之间，夏如灼看见对方清澈的瞳孔里映着自己认真的表情。
他突然笑了。摘下自己的毛线手套，不由分说地套在洛亦秋手上。指尖相触时，洛亦秋感受到了对方掌心的温度，像冬日里不期而遇的暖阳。
“你这个愿望太简单了。”夏如灼仰头望向飘雪的天空，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他下意识攥紧了冰凉的栏杆，声音比落雪还轻：“我希望...能看见落在你一生中全部的雪。”*
烟花恰好在此刻炸开，轰隆声盖住了他说的最轻的“你”字。洛亦秋疑惑地偏过头：“什么？你再说一遍？”
Alpha的耳尖红得快要滴血，他把手套往洛亦秋手腕上又拽了拽：“不要，好话不说第二遍！”
夏如雪不知何时蹿到两人中间，促狭地眨着眼睛，“你刚才明明说——”
“夏！如！雪！”夏如灼一把捂住妹妹的嘴，手忙脚乱的样子惹得晾衣绳上的细雪都跟着颤动。洛亦秋看着兄妹俩闹作一团，忽然觉得掌心化开的雪水一路渗进了心底最柔软的角落。
夜风卷着雪花掠过天台，将Alpha未说完的告白吹散在漫天烟火里。那些烟花连绵不绝，夏如灼的侧脸都被映成了蓝色。
洛亦秋静静注视着Alpha，他藏在围巾下的腺体微微发烫，刚刚那人靠近时的温度仿佛还停留在手上，心跳快得几乎要冲破胸膛——就像过去每一次，当夏如灼不经意靠近时那样。
其实他早该习惯的。这个Alpha总是这样，会自然地揽住他的肩膀，会随手揉乱他的头发，会在值夜班时靠在他身边打瞌睡。但刚刚，当夏如灼的指尖轻轻拂过他的睫毛，洛亦秋还是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他想起自己和夏如灼遇见的第一天，那个皮肤黝黑的小男孩非要带着他爬树，结果就是把昂贵的裤子爬成了开档裤。
那时的他绝不会想到，这个看似粗枝大叶的Alpha，会记住他所有的喜好，每次都会第一时间注意到自己低落的情绪，也从不是胡乱安慰，他会用自己的方式让你再次开心起来，忘掉那些烦恼。
“夏如灼...”洛亦秋轻声唤道，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期待。他多希望这一刻能长一些，再长一些，让他可以暂时忘记自己隐瞒的性别，忘记那藏在心里的单恋。
雪花落在两人交错的视线之间，他突然很想知道，如果此刻卸下伪装，告诉这个Alpha自己的真实性别，那双总是盛满笑意的眼睛里，会不会全是失望？这个念头让他的指尖微微发冷，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角。
洛亦秋怎么会知道，夏如灼早就透过他所有的伪装，爱上了最真实的他。
不是作为Beta的洛亦秋，也不是作为Omega的洛亦秋，就只是洛亦秋。那个会默默陪着他在便利店值班，会在讲题的时候画小火柴人加油，会为素不相识的流浪猫撑伞的洛亦秋。
“你睫毛...有雪。”夏如灼的声音有些哑，指尖流连在他眼睑下方。洛亦秋垂下眼睛，在心里轻轻叹息——这个Alpha总是这样，温柔得让人误会。
就在这时，“十——”春晚主持人的声音在透过墙体的阻挡变得模糊，却像一记厚重的鼓点，瞬间点燃了整座城市的脉搏。
“九——八——七——”随着倒计时的推进，夏如雪也兴奋的扒着栏杆，跟随着主持人一起数着“六——五——四——”
“三！”她突然把冰凉的小手塞进夏如灼和洛亦秋的掌心，三人的影子在阳台上交叠成摇晃的河流，而天际正落下金箔般的烟火余烬。“二！”洛亦秋下意识收拢手指，有些僵硬的感受着手里的温度。
“一！”
“新年快乐！！！”欢呼声炸开的刹那，整个城市的鞭炮声都哗啦啦的响了起来，震得栏杆上的小冰晶微微颤动。
“明年也要一起过年。”Alpha突然说道，语气笃定得仿佛在陈述一个事实。
洛亦秋怔了怔，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好。”
*镯子说的是“想看到落在你一生中全部的雪。”
改编自《寒风吹彻》里面的“落在一个人一生中的雪，我们不可能全部都看见，每个人都在自己的生命中，孤独的过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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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明年也要一起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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