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月色明亮,将青石板地照的一片惨白,阴沉的雨夜如同一只大手遮盖了天际,也狠狠攥紧了陈雪的心。
她躲在树上,屏气凝神地注视着前方惊心动魄的打斗。
自己虽然穿来之前是医学生,但这个妖鬼横行的诡异世界还是太挑战人类接受极限了,下面的场景少说是#猎奇#暗网级别。
人头虫身的怪物体积庞大,流血的伤口里传来迸裂的细碎怪声。属于人类的眼眶里赫然是一双怨毒的昆虫复眼,映出少年单薄的身影。
它的嘴里裂开缝隙,发出粗重的喘//息,像是暴食者发现了最喜爱的食物,急不可耐要咽入腹中。
少年汗水淋漓的湿发下是一张苍白的脸。染血的左手里凭空多出一张黄符,指尖结印揉成小球,精准弹进怪物大张的嘴里。
紧接着它的肚腹炸开一记爆响,断肢残翅飞得到处都是。连陈雪蹲着的枝杈上都挂着半截恐怖翅膀,分明是几张人脸拼起来的残图。
一只从阴影里探出的鬼手眼看要插进少年的脖颈,她大喊一声:“小心背后!”
少年的动作比她的言语还要快,一柄重剑径直砍向鬼手,只听尖叫一声那鬼影便向更深的阴影逃窜。它似乎掉落了什么东西,她离得太远看不清。
“你能看见鬼?”
一张与鬼同样苍白的脸忽地凑近,陈雪来不及分辨攥紧手里的树枝就往面前鞭打,明明害怕地想要尖叫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这还是多亏了一部恐怖片——只要放声尖叫就会被剪断舌头,那个十足的疯女人给她留下极为深刻的印象。
“哎,别打了,别打了。姑娘,我是人。”少年顺势一把拽住树枝,将她提溜到了地上,“我叫张白清。要不要加入我们,成为捉鬼师?”
少女瘦削的脸上写满了惊恐,她态度坚决地拒绝了。
虽然你这台词、表情很凶很帅,但是你嘴角流血了喂。自己一个炮灰角色还想当拯救世界的魔法少女?呸,是刀尖行走的捉鬼师,算了,这两者有什么不同。
张白清被拒绝了也不恼,只是颇为可惜地审视了她一眼,这个明显营养不良的“叫花子”拥有着超过常人的冷静。
“你可是个捉鬼的好苗子,真不来我们天师道?”
他背后的剑倏地破空,发出清越的嗡鸣,帅气地一个反手回捅,就将那扑咬过来的人头死死钉在地上。动作干净利落,一气呵成。
“祈福禳灾、祛邪驱鬼。我乃天师道首席弟子是也。”
剑穗上的铜铃跟着旋身动作叮咚作响,张白清收势时剑尖斜斜一指,正巧截住片飘落的叶片。
此情此景文科生定会感叹:少年一朝自在行,当真飞花轻似梦,而她是个苦命医学生:大哥你装*呢,还整上美少女变身CG了。
他故作轻松地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要是想通了去溶月楼找我。”
陈雪神色复杂地目送他离开,脚底踩到了一截细小的硬物。她捡起来对着月光看,这不像是任何动物的骨头,倒像是……独属于人类的听小骨。
我擦,定是那鬼吃剩下的人骨头!
陈雪晦气地往地上一抛,指腹却被锋利的骨刺扎伤。她的怨气不比鬼少:“上辈子天打雷劈,这辈子命苦学医。活的像拼夕夕,每天不是拼了,就是被拉去砍一刀。”
那截骨头摔向地面碰撞出细小声响,一滴血液渗进了洁白的骨面里,像是被它吸收了般光洁如初。如果离得近了能听见有人在骨头里说话,字字泣血。
“为什么不要我的心?很简单的,只要沿着肋骨划开皮囊,切向胸骨的连接处就能握住。给你,给你,都给你,你不能不要我……”
青石路尽头有一座破庙,这里是不少乞丐的住处,也是她歇脚的地方。因为没有户籍她连份正经工作都找不到,只能四处流浪。
庙里安静得诡异,斑驳的朱红木门如同一张血盆大口,正悄悄等待着毫无察觉的猎物。
“袁大哥,你能分我点白菜梗吗?我快饿死了。千万别给我吃观音土,我便秘。”
她捂着饿到痉挛的胃,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向角落的茅草堆。上面躺着个骨瘦如柴的男人,像是睡着了般一动不动。
“怎么不生火?大夫健康小妙招:夜晚谨防着凉哦。”
陈雪捣鼓了几十分钟才把火升起来,她现在又饿又累又困,再这么继续下去身体会垮掉的,得赶紧找法子挣钱了。
“你睡着了吗?”她推了一把男人,触摸到是冰冷的尸体。
男人四肢纤细但肚子巨大,身下一片凝固的血渍。干瘪的手里拿着把匕首,是他自己刨开了肚皮,如今早已经没了呼吸。
灰白色的卵从他翻开的肚脐下涌出,巨大的卵壳下有活物蠕动,发出沙沙的诡异声响。
陈雪脸色苍白了几分。她亲眼见过这些卵里爬出一只只青灰的人面蚕,它们将宿主吃干抹净后在房梁结蛹,破茧后就是先前的怪物。
看样子距离成虫还有一会,她松了口气,决定明天一早喊人将尸体和怪物卵一并焚烧。
“你死了匕首能不能给我?不说话就代表默认了,那我拿走了哈。”不是她对生命没有敬畏之心,在这里死比活容易。
寒夜的月光照出房梁上一个鼓动的长影,她缓缓抬头望,头顶一根尖锐的昆虫口器向她刺来。
陈雪反手关门,双腿肌肉绷紧,如同弹簧一般窜了出去。
人面蛾腹部牵缠了一堆黏腻的卵,灰色蚕卵源源排出。它是急不可待的雌蛾,正寻找活人作产房。
陈雪很快因为体力不支被逼到死胡同。她背靠在石墙上,心脏跳得越来越快,脸上只剩下害怕和惊恐。
一个男人倏地出现,她像是见到救星般:“张白清,请马上跳过你的出场动画,不然我真要嘎嘣脆了!”
他闪到了怪物背后,速度快得简直不像人类。
人面蛾被轻松撕成两半,黏腻湿滑的脏器泄了一地,有些甚至还在奋力扑腾着不肯死去。
“谢谢啊,张……”
张白清不是双开门大冰箱,这到底是人是鬼?
男人健硕挺拔的身躯将衣衫的每个褶皱都盛满,投下的阴影几乎笼罩了她,带来一种令人战栗的威压,森寒、暴戻如嗜血的野兽。
他戴着嘴枷像现代大型犬类的止咬器。惨白的脸毫无预兆地贴近,在快要触碰到陈雪的脸时,瞳孔像夜猫一样,突然缩成一条狭窄的缝隙。
陈雪的腿直打哆嗦,勉强撑着墙站立,“我认识你吗?”她努力让自己不跌入那滩尸水里。
男人注意到了少女明显的恐惧,墨黑的瞳孔紧缩又扩大,像是有某种激烈的情绪在里面极限拉扯。
滔天的仇恨、熟稔的眷念、心酸的痛楚将那张俊脸拉扯得面目全非似恐怖修罗,嘴里的嘶吼最终汇成了一个声音。
“汪!”
陈雪难以置信地见证了男人从鬼到狗的转变,心下骇然。
谁这么牛,恶鬼都能训成狗?堪称我辈楷模!
她清了清嗓子,认真且诚恳地道谢,“你是个好鬼。”说完又指了指天上的月亮,装作三分天真、三分真挚、四分漫不经心。
“你瞧,天色这么晚了,我妈喊我回家吃饭,我、我就先走了。”
男人虚虚拉着她的胳膊,将掌心里的东西递给她看。他的嘴唇翕动了下,想要说些什么,却无法组织语言。
上面赫然是刚刚那枚她丢掉的听小骨。
嘿,你的益达?!
陈雪尴尬地抠了抠头有些苦恼,她摆手连忙拒绝:“这我就不要了吧,你拿着吧。要是饿了,你留着唆骨头比啃人好。”
男人很是坚持,指了指她,又将掌心向前一递。
不,这是你的益达!!!
见她犹豫不愿收下,他眼角有了极小的痉挛。那双上挑的黑眸里似有狂风骤雨,从表情到眼神都浸透着无尽的杀虐,像是控制不住的大火在肆意燃烧。
鬼大哥,你别生气!我收下还不行吗?
陈雪颤颤巍巍地用两根手指夹起,“你太客气,我都没办法不收。”
想扔掉,但是怕这货以为在玩丢骨头游戏,又捡回来怎么办?
她在他的指示下放在耳后的位置,那骨头似活物钻进耳朵里,吓得她连忙弯腰拍打起自己的耳朵来。
“林……听……骨……”
“你说什么?”
“名字,林、听、骨。”
他说话说得极慢,像很久没开口说话,一字一顿道。
“不、叫、张、白、清。”
林听骨盯着她的一举一动,想从她的表情里读出什么,但生锈的脑子早已经无法转动,陈旧的记忆与少女的脸色一样黯淡苍白。
他有千言万语想说,但沉默良久,只蹦出两个字:“吃……饭……”
每走一步,他就回头望一步,似乎在等她跟上。
这是一个极为阴沉可怖的深夜,远离人烟的小道上林立石碑似犬牙探出,到处是长满荒草的坟包与散落的黄纸。
毫无疑问,这是个墓地绝不可能是个随处可见的“沙县小吃”。
“吃……饭……”
林听骨指了指墓碑上漂浮的海藻怨鬼,又指向自己的嘴巴,还亲身给她演示了一遍。他摘下面具将怨鬼放进嘴里嚼了嚼,拍了拍肚皮。
陈雪不动声色地打量起这个男鬼,她只看见一条走丢的流浪狗再次遇见心爱主人拼命示好。可自己根本就没有他一丝一毫的记忆。
林听骨深邃的眉眼下鼻梁高挺,下颚线条极富骨感,露出脸前像在乡下装叉,露出脸后像在欧洲中世纪庄园漫步。两个字:权威。
心里止不住感叹:不得不说还挺帅的,像暗黑系杜宾犬。
男人又念叨了一句:“吃饭。”他体贴地找了一只干净的怨鬼递给她,“给你,吃。”
陈雪意识到他在分享自己的食物,连忙摆手,说自己不饿,他这才自顾自地吃起怨鬼自助餐来。
还不护食?!好狗!
陈雪刚离开不到几米远,林听骨如快速移动的山死死挡在她身前。他眼神恣睢,声音冷得像是淬了冰,“去、哪?”
“我、我跑步锻炼身体,”
“危险。等我。”说完他狼吞虎咽了几口才戴上嘴枷,安静地守在她身边。
陈雪忘了,犬类从未被真正驯化,只是在主人面前收起了獠牙。嘴套与锁链拴不住大型犬,只有主人的爱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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