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越下越大,很快整个白云村都被覆上一层冰霜,白色的雪在夜里显得十分耀眼。
整个村子仿佛都陷入到一团死寂之中。
林与之和丘吉趁着雪还未下大,连夜回道观。
在上山的路上,丘吉忍不住问林与之:“师父,如果说把灵魂卖给了阴仙的话,是不是证明余小珍也和陈瞎子一样既不属于鬼也不属于人了?那你刚刚为什么不直接杀了余小珍的躯体,而让田满和田壮守着她,不动她呢?”
林与之叹了口气,望着山顶的道观,面上尽是愁绪:“余小珍还有救的,没救了的是她的孩子,孩子没有完全脱离母体,就会操控母体作恶,现在只能去会会这个阴仙,看看能不能把孩子的灵魂借回来,暂时让孩子正常出生,保住母体。”
丘吉其实心中一直愤愤不平,这个田满和田壮如此可恶,现在却还要帮他们,怎么想怎么像冤大头。
丘吉以为自己在林与之面前情绪掩饰得很好,但其实全写在了脸上。
看着他嫉恶如仇的模样,林与之淡然一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脑袋。
这无比温暖的动作让丘吉微微一愣,竟然不知道作何反应。
“小吉,你成为道士年限不久,也许对世间的很多不公平的事怀有怨恨,等你修道足够长,见识足够多,你就会淡然余生,一笑了之了。”
虽然林与之的话是一种安慰的意思,可是丘吉却很酸涩,他傻傻地看向林与之,问道:“师父,人如果变得淡然麻木,难道真的是好事吗?”
林与之放在他头上的手僵了僵,然后缓缓地滑落了下去。
他走了两步,盯着脚上的冰雪,一时间竟然被这个问题给困住了。
“就像你一样,看见田霜的凄惨模样,依旧波澜不惊,看见田壮和田满的恶贯满盈,还想着帮他们,即便是……”
丘吉顿了顿,狠狠地掐了掐自己的手心。
即便是五年后这些人会聚众砸你的道观,赶走你的徒弟,你也会这样淡然吗?
林与之低着头,没有什么表情,过了一会,他才继续抬步往山上走。
雪花很冰,有的窜进了他的衣领中,留下一丝冰凉。
“你说得对,活得太久,有时候不见得是一件好事。”林与之没有回头,声音也有些冰凉。
丘吉忽然有些后悔自己言辞如此激烈,刚刚他的话是人都听得出来,有种责怪的意思。
“师父……我不是说你这样不好,你都七八十岁了,如果是一般的老人,应该什么都看开了,我才二十几岁,看不开也正常,也许我以后也会跟你一样,摆脱不了的。”
林与之顿了顿,没有答话,继续脚步不停地往山上走。
师徒俩到道观时已经过了午夜,道观门口堆了一层积雪。
丘吉推开大门时哈欠连天,忙活了一晚上,神仙都顶不住,不管后面要做什么,他都得先去美美地睡上一觉。
谁知道刚踏进院子,丘吉瞌睡就被吓醒了,差点以为自己走错了,他揉了揉眼睛,看着院子晒满的衣服目瞪口呆,确认不是在做梦。
他赶紧跑到林与之旁边念叨:“师父师父!观里是不是进小偷了?把咱衣服全挂出来了,连我内裤都不放过!太可气了!”
林与之也是充满了疑问,慢悠悠地在晾衣架之间看来看去。
这时,丘利睡眼朦胧地从丘吉的内室走出来,身上的衣服皱巴巴的。
他看见院子里的丘吉和林与之,顿时眼睛都放了光,开开心心地跳了过来。
“林师父!哥哥!你们怎么回来这么晚?我都睡了好几觉了。”
丘吉和林与之用着同一种怪异地眼神看着他,尤其是丘吉,眉头都拧成了毛毛虫,问他:“阿利,你搞什么?院子里这些衣服是你挂出来的?”
丘利一脸的小骄傲,点点头乖乖地说:“是啊是啊,我看今天天气好,把你和林师父的衣服全拿出来洗了晾了,让你们能有干干净净的衣服穿,我很厉害吧?”
他仰着脑袋,还没来得及高兴三秒,脸上就沾上了一片白白的雪花片子,他看着漫天的雪花,缩了缩脖子,自言自语:“奇怪……什么时候下的雪?”
丘吉还没说话,就感觉到了身后来自自己师父的低气压,比雪花都冷。
他倒是无所谓,衣服穿个几天不换都行,可谁都知道,林与之爱干净得要命,像有强迫症一样,不仅每天都要换衣服,连衣服上一点点褶皱都得捋平了。
丘吉大概看了看院子里被雪冻住的衣服,貌似林与之所有的衣服都在这了。
丘利感觉面前这俩人脸色不太对,那股骄傲劲儿顿时就下去了,畏畏缩缩地低头抠手指:“那……那个……对不起,我没看见下雪,不然,我肯定会出来收衣服的。”
“师父……阿利……也是好心。”丘吉尽量挤出一丝讨好的笑,替丘利说好话。
林与之虽然无奈,但是终究也没有说什么,抿抿唇还是淡然地说了一句:“算了,把衣服收进去吧。”
丘吉和丘利趁着雪还没下大,着急忙慌地把所有的衣服都收进了堂屋里,然后用掸子把衣服上的雪都拍干净,这样估计会干得快一些。
林与之则去内室收拾了一下自己,又穿了原来的那件道服出来了。
丘吉一边掸衣服,一边疯狂朝丘利使眼色,让他去给林与之道个歉。
丘利是个特机灵的人,当然很快就明白了丘吉的意思,马上放了掸子,摆出一个十分灿烂的笑容走到林与之身边垂着脑袋。
“林师父……对不起哦……我不知道天气会突变,七月也会下雪,我下次一定不这样做啦。”
林与之自然不是那么小气的人,丘利天性乖巧懂事,和丘吉两个人性格上都十分相似,他当然不会因为这一点点小事就责怪他。
林与之背着手,无奈地笑笑:“我怎么会怪你呢?你这么懂事,应该要给你赞美,不能磨灭了你的兴致。”
“林师父,你真的没有怪我吗?”丘利眼神一下子就又闪起了光,活像个正在飞来飞去的蝴蝶似的。
林与之微笑摇头:“没有。”
“嘿嘿,谢谢林师父!其实我还给你们做了宵夜,刚刚怕你怪我,没敢说,想来你们忙了一晚上肯定饿了,要不要尝一点?”
丘吉十分给面子,正好借着这个机会让丘利将功补过,于是立马放了掸子就跑过来,大大咧咧地说:“行啊行啊,阿利真是太懂我和师父了,这么冷的天最容易饿了,快去端出来。”
丘利高兴地跑去了厨房,不一会儿就端出来一大碗炖得香喷喷的鸡汤放在堂屋里的四方桌上。
看样子应该是热了好多遍了,仍旧有着热腾腾的白气。
三个人就这样坐了下来,丘利识相地给丘吉和林与之分筷子,然后拿勺子给他们一人舀了一碗。
丘吉看着碗里的鸡汤,浓郁鲜美,香味扑鼻,便一个劲儿地故意夸丘利:“阿利手艺太好了,我都做不出这么像样子的鸡汤,师父肯定喜欢喝。”
“你看看这鸡爪子,这么嫩。”
“你看看这大鸡腿子,这么大。”
“你看看这鸡屁股,这么……”
丘吉咬了咬唇,夹着那个鸡屁股悬在空中,眉头拧成了麻花:“那个……阿利啊,炖鸡汤就别把鸡屁股一起炖了。”
丘利被夸得已经飘飘然,还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为什么啊哥,鸡屁股不也是鸡的一部分吗?为什么要歧视它呀?”
丘吉眉头拧得更深了,想说什么,但看到丘利这么闪闪发光的卡姿兰大眼睛,又生生地把话咽了下去。
“不歧视,鸡屁股也炖得很好。”
就是怕没洗干净。
林与之眉心微动,嘴角噙着笑意,拿起筷子在鸡汤里搅动,忽然看见一个黑黑的类似于菌类的配料。
好像有些眼熟。
“阿利。”林与之把这个菌菇夹起来,奇怪地问他:“这个是什么?”
丘利挠挠脸颊,不以为意地回答:“哦,我在后山找到的,找了好久,都已经有点老了,菌子啊还是得嫩一点的好吃,不过炖鸡汤嘛,老就老点。”
丘吉紧紧盯着林与之筷子上的菌菇,手突然抖了抖,然后赶紧夹了几块鸡肉到自己碗里就跑到道堂的拜垫上坐着吃了起来。
他一边吃还一边举着碗对着三清神像说道:“祖师爷爷们,干了这碗鸡汤,今晚我就跟你凑合一晚哈,我师父要是因为怒火牵连到我,你们可一定得出来护着我哦。”
说罢他就埋头啃起大鸡腿子来,不一会儿,堂屋那边就传来林与之明显愤怒的声音和丘利凄惨的求饶声。
“阿利!这是我种了十年的人菌!是药材!一百株幼苗才能长出来一颗!”
“啊!对不起对不起林师父!那……那厨房还剩半个,我再给你种回去!啊啊啊……别打我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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