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播里的声音沙哑不堪,冰冷的机械音令丘吉后背发紧,可林与之却置若罔闻,看向角落里那些瑟瑟发抖的畜面人说道:“容器很有可能不在这里。”
“为什么这么说?师父你能感知到真正的容器?”丘吉投去一道怀疑的视线。
林与之巧妙地回避了他的眼神,视线扫过那些浸泡在绿水里覆盖动物面具的畜面人,玻璃舱壁上暗红色的梵文咒语在白光下像虫一样扭动,咸菜气味浓得让人想吐。
他指着那些梵文道:“那上面的咒语是噬魂的,和茶壶底座的咒语一样,容器是吞噬诅咒的,怎么可能需要噬魂呢?”
“你的意思是说,这些畜面人是被噬魂的?”
林与之目光如炬:“很有可能。”
丘吉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食堂饭菜里怪异的咸菜味,那些神经错乱的职工……
“畜面人是饲料!”
丘吉紧张地看向自己的师父,后者淡定地点头。
“而职工才是容器试验品。”林与之肯定了丘吉心中那个可怕的猜想,“我们的方向从一开始就弄错了。”
自愿协议是烟雾弹,实际上是利用这些穷人想成为阴仙容器的心理,将其改造为畜面人,再将他们碾碎喂给厂里的职工,职工再通过茶壶底座的噬魂咒,将畜面人的痛苦转换为自身的能量。
这样长此以往,就能挑选出一个绝佳的容器,来容纳阴仙之力。
冥财厂实际上采用的是挑选机制,那些被挑选作为畜面人的人,实际上是绝好的养料,一旦被挑选,就注定与阴仙容器无缘了。
而丘吉重心尽数放在找到畜面人改造室,而忽略了身边那些被控制的职工。
“真正的阴仙容器,就那群职工里。”丘吉低语,脑海中加速回忆身边接触过的每一个职工,到底哪一个才是已经炼成的容器?
就在这时,实验室厚重的钢制门缓缓滑开,打断了丘吉的思绪。
刺眼的白光从门口涌入,勾勒出一个极其高大挺拔的身影,鹰脸面具在强光下泛着冷光,黑色西装没有一丝褶皱。
巫马世缓步走了进来,皮质手套轻轻拍打着掌心。
“精彩。”面具下传出的声音带着点欣赏,“师祖眼睛真毒,这么快就嗅到了盛宴的味道。”
他停在几步之外,目光透过面具的孔洞,饶有兴致地在师徒二人之间逡巡,最后定格在林与之惨白的脸上。
“这么多年不见,师祖身体还好吗?早知道您这么急着见我,我就不陪您演这出戏了。”
林与之背挺得笔直,湿透的道服贴在他身上,显出清瘦却硬朗的轮廓。他没理巫马世,目光越过他,盯着门口阴影里那些红衣职工,他们像等着索命的彼岸花,蠢蠢欲动。
“沙陀罗的聚灵咒,可以吸收畜面人的痛苦之力,转化为精元,吞噬一切诅咒。”林与之的声音冷得像冰,“你和沙陀罗想利用阴仙容器,得到阴仙之力。”
巫马世发出一阵低沉嘶哑的笑声。
“师祖还是和五百年前一样聪明。”他走到角落的培养舱前,戴着黑手套的手,暧昧地摸着冰冷的玻璃壁。“你应该想不到我们巫马家族为了延续血脉,可以做到何种境界吧。”
培养舱里的绿色粘液随着他的触碰,翻涌起一串气泡。丘吉死死盯着那玻璃,胸腔里的暗血忽然剧烈翻滚起来,他感觉到浑身的骨骼都在铮铮作响。
“延续血脉?”林与之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用成千上万无辜者的魂魄做你的续命丹?巫马世,你比你的先祖更疯魔。”
“疯魔?”巫马世身体颤了颤,似乎想起了一些不堪的往事,他猛地转身,面具后的视线锐利如刀,带着恨和痛苦,“是你先背弃承诺!”
他声音突然拔高,带着发狂的目光扫过丘吉,皮质手套因为极致地挤压发出刺耳的声音。
“还收了一个这么优秀的徒弟,他对你,应该比我先祖更好吧?愿意为了你,跑来如此危险的地方。”
“巫马世。”
丘吉的沉默忽然被打破,他像一尊毫无感情的石像,幽冷地看着面前的疯子。
“你想叙旧的话,找错了时机,也找错了对象。”
巫马世明显一愣。
丘吉偏头,轻轻摩擦着自己的手腕,那些骨骼正在疯狂叫嚣着。
“劝你把那些芝麻烂谷子的陈年旧事全都咽回去,因为,他现在是我的师父。”
林与之身形一顿,回头看向自己的徒弟,那桀骜不驯的脸上竟然出现了他从未见过的,充满了邪气的表情。
从前那个遇事只会哭、踩死蚂蚁都自责的小徒弟,现在冷得像块铁。
巫马世没被吓住,眼里的惊讶很快变成了浓烈的兴趣。
“真有意思。”黑手套下的手指用力摩挲着,他向前两步,凑近这个让他嫉妒得发疯的人,看清了丘吉脸上的每一寸。
可他又突然变得很难过,带着点遗憾。
“丘吉,好名字。”
“可惜。”
谁也不知道他说这两个字的的含义,只是在如此近距离的对视下,丘吉竟然看见一双悲伤到极致的眼,其中蕴含的复杂的情感令人费解。
可下一秒,巫马世又露出一声鬼魅般的嗤笑,下一秒,他猛地抬手,狠狠按向培养舱侧面的一个暗红色按钮!
“可惜你们都没有机会再看见彼此的模样了。”
刺耳的机械声响起,实验室天花板顶端忽然弹出一个金属面板,随着雪花闪烁,一个监控实时录像应声而出。
那是厂区最高点的画面,能俯瞰整个厂区现状,并且这次的视角比丘吉上次用小船探视的范围更广。
直到这一刻,丘吉才反应过来。
这个厂区的布局不对劲。
外围一圈是黑白相间的棺材房,中围是几个圆形巨型加工车间,最中间是一座巨大高台式建筑,建筑四周是密密麻麻的阶梯直通屋面。
不像厂区,而像一个大型祭台。
一个人影正迎着月光缓步朝着高台而上,每走一步他便跪地磕头一次,额头鲜血淋漓,他却浑然不知,依旧一步一叩首地向高台顶端而去。
丘吉身体一僵,呼吸险些凝滞。
那个往上爬的人,是和他同吃同住八天的……元风!
丘吉太熟悉这流程了,他立刻明白元风在干什么。
他在跪阴仙!
所以,元风才是那个已成的容器!
***
元风身形单薄,那件皱巴巴的蓝色工作服此时就像寿衣一样贴在他的身上,他面容苍老,目光虔诚,充满期待地看着阶梯尽头处的祭坛。
他听见清脆的声响在无边的黑夜中发出悲鸣,狂躁的寒风肆意地与他纠缠,眼中一片血红,他才发现是额头的鲜血掉进了眼睛里。
他伸手擦眼睛,却将整个瞳孔染红,眼前模糊一片。
等他到达高台时,他的膝盖已经无法站立,他就这样继续跪着,混凝土地板上被他蹭出一条鲜艳的印记。一片雪花掉落在他的脸上,他麻木的眼神中似有波动,冰冷的触感让他知道他已经召唤出了伟大的阴仙。
漫天白纸片与雪花一起从天而降,仿佛要将世间的一切都埋葬。
当丘吉和林与之到达高台底下时已经晚了,他们听见了一个鬼魅般的双重音,在空荡寂寥的天地间回响。
“要求愿,需答三问。”
元风颤抖得厉害,血红一片地视野里是一个完美地和黑暗融合的虚影,就站在离他不远处。
周围静的可怕,只有呼啸的风拍打着他的身体。
“第一问,生辰八字。”
元风喉咙剧烈滚动,不受控制地回答。
“戊申年,戊午月,丁未日。”
“第二问,愿望是何。”声音飘渺不定,尖锐刺耳。
元风抖得像个筛子,膝盖的剧痛使得他突然双手撑地,盯着额头的血一滴滴砸在地上,汇成一幅画。
“把巫马家的诅咒,转到无生门所有后代身上。”
高台周围影影绰绰,丘吉与林与之刚踏上第一阶梯,那些红色彼岸花便穿破漫天的飞雪,整齐一致地站在台阶上,远看过去就像大型合唱团,威严肃穆。
紧跟而来的巫马世看见这一幕不甚欢喜,像个激动活泼的孩子一样鼓掌大笑。
“原来无生门也害怕诅咒,哈哈哈哈哈,不对不对!”他突然又悲伤起来,声音恹恹,“师祖你不该害怕的,你战无不胜,哈哈哈哈!”
丘吉看见他像个疯子一样,时而哭时而笑,在红色彼岸花中间不像个反派,倒像个遗孤。
林与之完全没理会那个疯子,他的嘴唇咬得死紧,衣袖一挥,一把红色驱魔伞带着熊熊的清火应声而出,那些红色彼岸花在这烈火中慌张地四散逃开。
林与之持伞往上,却在那瞬间脸色大变,一股冻透骨髓的寒意猛地从他骨头缝里炸开,瞬间冻僵了四肢。
他闷哼一声,踉跄半步,低头看去,骇然发现自己的双脚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结上一层厚厚的的坚冰,将他牢牢钉在原地。
巫马世和丘吉同时看见了林与之的异样,尤其是巫马世,那种癫狂的状态很快沉寂了下来。
“林与之,原来你也……”他像是失了智一样,推开身边的红色彼岸花,不顾一切地朝着林与之奔去,“为什么,为什么……”
他一边跑一边喃喃自语,面具下已经是一个彻底破碎了的灵魂。
可在他距离林与之仅有一步之遥时,一个更为坚实的身躯却将他的信仰阻挡得严严实实。
是丘吉。
他拧着脸,阴沉恐怖地盯着他,雪花将他他的头发染成了雪白色,他就像一尊毫无感情的玉,两个人仿佛隔着五百年的岁月遥遥相望。
巫马世没理会丘吉的威胁,眼神中只有想将林与之置之死地的坚决,他伸手企图越过丘吉,却在那瞬间被对方钳制住,手肘一弯,整个人被迫转换了方向。
巫马世闪电般伸出另一只手化作拳狠狠擂在丘吉胸口,却只听见对方一声闷哼,随即便是更为猛烈地报复。
二人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仇视,各自使足了力,几次下来,彼此都无法彻底克制对方。
太像了,一招一式就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丘吉只觉得自己在跟镜子对打。
有那么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感觉到对方就是这个世界上的另一个自己,连自己心里在想什么,对方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如果这样的话,丘吉就不能用常规的方式对付他了。
巫马世完全没发现丘吉脸色的变化,他那皮革手套底下的花纹正在蠢蠢欲动,他知道自己没有时间了,林与之必须死。
于是在他伸出那只满是花纹的手,直奔丘吉胸口。
意料之中的阻挡并没有发生,丘吉放弃了所有防御,硬生生用自己的左肩迎上了巫马世的毒爪。
利爪入肉,鲜血飞溅,甚至带起一小片碎骨。
巫马世头一次驻足愣神,傻傻地盯着面前的人。
丘吉痛得浑身剧颤,脸色瞬间惨白如纸,但他看向巫马世的眼神却没有丝毫痛苦,反而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病态的兴奋,嘴角甚至勾起一抹扭曲的笑意。
巫马世被他这眼神看得心头一寒,下一秒,丘吉被洞穿的左肩伤口处,猛然冒出无数细密的丝线,就像有生命的**一样瞬间缠上巫马世的手腕,企图钻破黑色皮质手套。
巫马世触电般想要抽回手,却发现那些白色丝线坚韧无比,牢牢将他锁住,他惊恐地看着丘吉肩头那狰狞的伤口在丝线的蠕动下迅速愈合,骨骼重组。
“你……你是……”
巫马世的声音因为惊骇而颤抖,他看着丘吉的眼神充满了难以置信。
丘吉的的非人能力,比他承受的诅咒更加诡异莫测。
“滚开!” 丘吉低吼一声,眼中戾气暴涨,趁着巫马世剧痛失神的刹那,蕴含道力的一掌狠狠印在他胸口。
巫马世被击飞,重重砸在冰冷的混凝土地面上,鹰脸面具碎裂,露出半张苍白英俊却因痛苦和恨意而扭曲的脸,他挣扎着想要爬起,丘吉却像道影子一样欺近,一脚狠狠踩在他戴着黑色手套的手腕上。
咔嚓一声,骨头断了。
巫马世咬着牙没叫出声。
丘吉俯下身,动作粗暴地一把扯掉了他残破的面具和那只完好的手套。
月光下,巫马世彻底暴露的脸上布满冷汗,五官扭曲,最惊心的是他裸露出的双手,从指尖到小臂,皮肤下布满了青黑色扭曲的纹路,那些纹路就像蛇一样,伴随着巫马世粗重的喘息疯狂跳动着。
丘吉扫了一眼那些丑陋的纹路,声音冰冷到了骨子里。
“你真丑。”
巫马世仰躺在地,看着自己布满蛇纹的手,又看向丘吉,没有恐惧,没有痛苦,只有快意。
“丘吉,你不觉得我熟悉吗?”
他抬起上半身,刻意拉近自己与他的距离,那个毫无血色的唇在颤抖。
“我就是你啊。”
丘吉面无表情,眼中毫无波澜,只有一片冰冷的死寂,他抬起脚,狠狠踹在巫马世的嘴上。
一口混着碎牙的血沫和雪花混在一起,声音断了。
丘吉不再看他一眼,仿佛刚刚只是碾死了一只聒噪的虫子,他迅速转身,回到师父身边,林与之脚下那层诡异的蓝冰正不断蔓延,寒气几乎冻结了周围的空气,他显然没看见身后丘吉断骨重组的场面。
“小吉,别管我,快去阻止仪式。”
回应他的是一阵诡异的沉默。
腰上忽然一紧,林与之感觉自己的身体传来炽热,整个身体都像被迫摁进了滚烫的开水里,剩下的只有一种死而复生的快感。
他的身体微微一颤,回头看着将自己紧紧拥在怀中的徒弟,丘吉专注的神情,紧抿的唇线,以及那不顾一切输送阳气的姿态,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撞击着他的心房。
他抬起手,指尖带着微颤,轻轻拂过丘吉肩头刚刚愈合还残留着血迹的伤口,动作轻柔得近乎怜惜。
“小吉……”他声音沙哑虚弱,指尖的触碰却带着电流,让丘吉揽着他腰的手收得更紧,呼吸也重了。
“别说话,师父。”
丘吉的声音低沉坚决,甚至带着一丝命令的口吻,他抬起头,撞进林与之深邃的眼眸中,那里面翻涌着他读不懂的复杂情绪,丘吉的眼神异常明亮,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守护欲。
“交给我。”
林与之脚部的寒冰正在慢慢化解。
就在此时,高台上,阴仙那毫无感情的声音终于问出了最后的问题:
“第三问,你是否愿意,以你最珍贵之物作为交换?”
巫马世:我拥有数不尽的荣华富贵!
丘吉(冷漠脸):你没有师父。
巫马世:我还有这个世界上最神秘的术法。
丘吉(冷漠脸):你没有师父。
巫马世(仰天狂笑):我还拥有各派势力的协助。
丘吉(冷漠脸):你没有师父。
巫马世:嘤嘤嘤嘤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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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畜面人(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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