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处幽冥无垠不见日月,空境之中,无所适从,人处其中就像身处万丈海底,四面有无形水力压迫□□之感令人窒息。
凝气沉闷重压到可以泯灭人所有不切实际的梦。
在这种窒扼里传来破乱的铁链簌簌声,循声而去有个少年伏跪挣扎。
此时江引的耳边充斥着数千重浪层叠呼啸而来的呓语,拍打在他的思绪上,如鬼怨如妇痴。
江引被持续折磨着,痛苦地抠着地面,甚至抠坏了指甲,眼前十指血痕却似在水底模糊不清。遭受着千般万般的折磨,嘴中却脱不出一个痛字。
张开的唇如灌铁铅,张嘴而不能言语。
眼中血戾暴桀,冷汗颤栗发抖,可他甚至做不到恨!哪怕他恨透了这千魔骇的滋味!这滋味他尝了无数遍!尝过无数遍的生不如死!每次,每次,他都恨不得去死!
可他做不到…
钻骨的折磨,每寸皮肤都浸透了恐惧。
在晦暗里,少年弓着的背上白皙的皮肤发着乳白如月的清光。青筋与血痕交错,耸峙如蔓延山脊,鸡皮疙瘩里杂糅着颤栗痛苦。
弯弧的脊柱顺上瘦骨嶙峋,枯瘦的身体如白骨化林,见脊骨慢慢挺直后,这副躯骨光景令人倒吸一口凉气…
这躯身体的左胸竟然匪夷所思的空了一块!肉缘边的血肉干净,就像天生残缺,完好的骨干净通透。
颤抖的全身,佝偻的背,欲要挣扎起身而不能,连抬眸望天都成了奢侈。无形的压力捂住了他的口鼻,无形的折磨充斥全身。
眼中血丝布满,用尽全力强拖着被铁链束缚的四肢以抱头捂耳的卑微姿态,试图挣脱侵袭他的‘千军万马’。
冷汗粘腻着乌黑卷发,痛苦徒增颓靡而奢丽的光色。
‘吱吱…’
‘我…’
‘咿呀…’
奇怪的声音越来越多,痛苦愈演愈烈,愈发难以忍受!
千百种呓语如虫入耳的刺挠,鸟喙啄肉的折磨痛楚,无数汇聚而扣着耳朵,脑中搅动异常痛苦:
“啊!!!”
身体承受着难以想象的痛,迫使他终于能崩溃地开口,他以呐喊嘶嚎作抵抗,脖颈上青筋如枯燥枝桠延伸,里头血液汹涌冲脑。
声音钻骨七窍流血,殷红的血迹划过如水痕面纹,浸润着他。
在这般折磨里不知忍耐了多久,虚弱的乏力颤栗中他终于可以缓缓抬起头。
垂着的披肩散发,乌丝坠着黏血。抬起头的那一瞬间从发丝,发丛幽深里看见他的眼睛充血,笑得粲然而疯鸷。
痛苦里,凄哀想着,自己连人都不如。
好在最痛苦的过去了…
无力望向深处幽旷,耳边伴随着厉声鬼叱扎心刺耳……心中含藏一把锐刀:
如果这些声音为人为鬼,一定会被他全部杀尽殆灭。
江引的眼眸透露着血腥戾气,但嘴上并非如此。
自己要先出去…自己要活下去…他抬额环顾一圈后垂眸隐藏乖戾的笑,语气黏着悔意,苟延残喘地示弱:
“我,我错了。”
第一句便要认错。不会有人讨厌知错就改的好孩子,无论神魔。
他脑袋昏沉,在麻木后仿佛回光一瞬,想起自己把阳濯真君的心当着鸩枷的面吃了下去。
他嘴角在旁人看不到的地方微微上扬。
利用身体的惊魂未定,即使他脑袋思索,他说话也本能带颤,就像哭完后止不住的啜息,这份弱小恰到好处。
空洞的呢喃对着无尽的幽暗,整个人颓靡似如知错痛悔的少年,但不为人知的眼中闪着反抗。
……无尽的拥涩水底,
无人回应。
空暗里回荡的只有自己。
江引也没有绝望,预料之中。看着眼前污浊昏暗,嘴巴接着翕动无措,继续将自己的语气更加示弱讨好。
黏血的乌丝如黑幕是最好的障眼,隐藏他嘴角的笑意恣意:
“父尊,看在今日是我的生辰份上,饶我一条命吧……放过我,好不好…我好痛。我好痛。”
“我会听话,父尊你看看我…”
他的声音无助凄美,祈求哀哀,柔声得令人撕心裂肺。让人怜爱心软的呼唤。眼中碎碎有光,点点温热泪水含在眼中。
这招百试不爽。
江引没有心,他的谎言没人可知。人常言,面不红心不跳。
此般之后,好在换得恶闷重压的地方吹来一股无由的风如水波轻泛,似乎上位者的思绪被他牵引浮动有所恻隐。
少年敏锐感受着变化,嘴角沁血勾笑,眼眸明丽,再来一次应该够了。
继续散发着示弱臣服之意,乘势追击,眼中澄澈好似幼童胆怯寻找依偎,用心机伪装不安:
“不敢了,不敢了。要乖乖,乖乖听话…”
一边故作讨好,一边听风的感受…他微微昂首仰面,微微咬唇的怜态,楚之动人,惹人心疼。
少年的头发隐藏了他的情绪,他的呼吸被压迫着,他足以听得到自己的生命流逝。
等待着,也只能等待着。但江引的耐心所剩无几…身体的痛还在隐隐挠挠,他抠着自己大腿前的肉,抠得鲜血淋漓,抠得呼吸逐渐粗糙,与生俱来的魔性让他杀意疯狂叫嚣,他需要把注意力放在漫漫无垠之后。
双手握住铁链,冰冷刺骨。拽着它,试图靠它起来。
就在江引隐藏不住伪装,想要直述杀意时,迎来了梦寐以求的声音:
‘咔嚓。’
崩碎的链条散落一地,清脆厉耳,这声音蜕走了他的疯鸷。
少年的四肢突然之间如释重负,于是顺势伏地不起。
突然垂下的脑袋一时麻木,就像耳聋了一般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但脑海里嗡嗡作响留有余悸,自己就像泡在水缸里,没有了任何生迹。
趴跪在地面上蜷缩着的江引,在旁人看来,确实是一副颓靡弱小的可怜模样。
而他侧头的视线里只有铁链的银光刺目,含光而笑,贴额扭动自己的头,眼中乖戾傲慢无人可知。
果然…他们还是舍不得自己这躯身体。
他的耳朵随即动了动:
‘咔次…’
‘咔次…’
江引听声趴在地上,下巴点地,往上仰视着,乖张的眸光,温驯的笑。
一具曼妙而高大的身姿如猫从朦胧中走来,身姿映射如鲛人,如穿过重重水雾拨开涟漪,来时水波粼粼,波浪一般涌来的无形压力拍打在他身上。
手中捧着一颗殷殷幽色的心,鸠珈的利爪如莲花座供奉着它的跳动。
它在等一个完美的身椟。
一切都寂静了。
江引透过头发,血红之间眼中紧紧盯着那颗心,心中迸发遏制不住的想要撕碎,想要破坏,想要一口将它吃干净的恨意,他只能咬牙强忍吞下。
隐忍比千魔骇痛苦千百倍。
她的蛇尾碾在碎链上停在他面前,压住了他唯一的光。鸠珈看着他,视线慢慢向下,定在了他的胸腔空洞,那里溃烂的很是美丽。
眼前的鸠珈通体白肌,长发飘飘高贵非常,耳下簪有两朵白牡丹镀金边,优雅贵气带着一丝神性。
全身似蛇非蛇,身躯鳞片流着寒光,如三千尺水光瀑布。
她的竖瞳金眸,含戾色俯视着自己主子,两人相互对视,眼神轻傲,伸出双手庆贺:
“殿下,吉辰永欢。”
平淡无味的口吻里透着强大。
江引讥笑无声,他只感觉到了冰冷哪有喜悦。鸠珈见自家魔君不理会,也能淡淡撩笑化解,腰腹间凭空多出的第三只细长利爪优雅地缓缓抬起,对着半空打了一个清脆响指。
沉闷如水压的幽境顿时溃散,好像蒙在头上包括着的水布被人拿开,顷刻间江引呼吸到了最美妙的一口空气,澄澈如重生。
“啊…”
又接着松了一口气后整个人如释重负,双臂展开仰倒在大殿之上。
他仰视而去,天空月之冷洁幽远悬挂在黄昏上,这里日不落夜不升,给人绝望又给人最后的希冀。
“殿下,快收拾一下自己,别让宴会上宾客等急了…”
鸠珈捧着心站在一侧,利爪刮着自己的鳞片等候他的回应。
她歪头静静注视着这个小家伙,他还裸露着上身倒在地上。余晖幻光覆在白皙瘦削的身骨上,微卷的长发如蔓草缠绕依偎在他胸前点着辉光。
雪与乌青的强烈,加之颓靡奢华的辉色,少年的作态是令人神往的诱惑。
‘宾客…只有你们六个魔头,叫什么宾客…’
江引笑了笑,躺在地上面见黄昏璀璨,露出享受惬意之样,可脑海中却在想,自己需要一个时机,一个可以逃出去的时机。
大殿空空,只剩他的呼吸和一抹黑影。呼吸平缓之后,他习惯性地摸了摸自己的胸膛…
空空如也的左边。
幽冥里一切都是假的,他的身体丑陋不堪。左胸逐渐腐烂,露出白骨,露出赤肉。
突然之间他放声大笑,笑声里带着靡靡之音,癫狂里颓废的令人瞩目,此声回荡在空殿里。
他躺在地上,左右摇晃,笑着笑着,却又突然戛然而止。
“好啊。”
倏尔一跃而起颓靡地坐在月下,就这般一动不动地看着鸠珈,鸠珈也看着他。
两人在空寂中静止,一股暗涌深藏。
他的头发盖着他的白皙如雪,粉嫩如花,遮着欲盖弥彰,嘴唇勾笑明媚:
“夫人,我知道了。”
歪头带笑一副娇憨的模样,眼中纯然无暇,令人想要征服得到的同时,它也是深藏在荆棘深处的危险。
面前悬立着崭新的一颗代替自己心脏的心,他好像认命一般。:
“给我吧。”
江引伸出双手想要接过这颗心,白皙细长的手指缠着血迹,如花艳丽。
鸠珈夫人看着江引,好像要审视他心底最深的恐惧…了了些许。
在她笑而不语地看了他许久后,敛起的利爪轻轻划过自己脸颊,决定收回了视线,温柔地对他说道:
“不客气,小家伙。”
说着,好像信任了他的纯然,准备把心平稳交给江引。
但她见到江引的手时犹豫了…眼中,指尖摩挲着嫌弃。
鸠珈蹙眉紧紧,她并不觉得美丽,只觉得血污有些肮脏。
江引举手过头半眯双眼,看清她的嫌弃的一瞬间!见准时机,在她停顿刹那,立即拍地飞身夺过那颗血心。
‘啪!’
惊心动魄的一举!江引直接将心呼拍在了鸠珈脸上后,幽光溃散,只留下一阵带着余晖光色的风。
一切猝不及防。一切动作完成还不到眨眼一瞬!鸠珈受力向后仰,眼前血肉模糊。
“夫人!!”
而后,空冽的风穿过半瞬凝滞的空气,划破黄昏颓靡。
空寂里,回荡一个事实:
江引逃跑了。
倏尔之间,黑影密布大殿,一团幽影抹在墙上,却发出人声诡异:
“夫人,要追吗?”
美人面上血迹斑斑,血腥充斥整座大殿,鸠珈在血肉模糊的视线里看到了黄昏。
回忆起那过眼瞬息,她的心震颤了一下,蛇尾不停地摇摆,兴奋地魇笑:
“哈哈哈哈哈哈!”
小家伙这般才讨喜。鸠珈欣慰地抬头望着永不落日的黄昏苟延残喘。
四只利爪抹去脸上粘腻血肉,她舔着指尖腥血,享受着血肉之香甜,眼中迷离慵懒,意犹未尽:
“就让小殿下先飞一会儿吧。”
她看着余晖灿烂,他逃离的方向是人间,优雅的竖眸寒光带毒,喃喃轻语:
“不然,这场追捕会很无趣…”
今日是江引的成年礼,他们要送他一份大礼,教他如何成为一个真正的器皿。
加油加油!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江引出逃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