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菩提城,天上飘着绵绵的细雨。城门口已挤满了百姓,侍卫带着佩刀站在一旁维持着秩序,江南的州刺史许思远望着远处渐渐逼近的队伍,整理了一下自己冠冕,走下了城墙。
"江南刺史许思远携州众臣恭迎昭乐公主。"等马车到了眼前,许思远便向前一步,带领众臣给沈秋冷行礼。
沈秋冷在到了陈舟雪说的那家小店之后,便让小五去给早一步到城里的人报信,让他们和刺史同步一下,好迎接沈秋冷。虽然沈秋冷不喜欢这一套,但如今的局势之下,是完全有必要大张旗鼓的告知江南的大臣和百姓,她来了。
小五放置好车凳,替沈秋冷掀开车帘,沈秋冷姿态端庄地扶着阿喜的手走了下来。
“本宫不是说了,不需要这么大的阵仗吗?”沈秋冷缓步走到许思远面前,让他平身,唇角微微勾起一个若有似无的弧度看着他。
“迎接公主,臣怎敢懈怠。”许思远甚至不敢抬头,将他年迈的身子弯的更深。
盛京城如何传闻昭乐公主的,江南这些官员早有耳闻。虽说现在楚家大势已去,但皇帝毕竟派了金吾卫护送沈秋冷,就证明昭乐公主还没有失去帝心。该怎么做,这些人自然知晓。
“陈大人年龄大了,江南虽不似盛京那般冷,但此刻天中下着雨,陈大人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好了。”沈秋冷带着笑用指尖示意许思远抬起头来,“正好本宫舟车劳累,也想早些回去休息。改日本宫再宴请陈大人。”
许思远却在抬头看向沈秋冷的那刻愣神了。直视沈秋冷的双眸的时候,莫名有种圣上亲临的感觉。但在看到沈秋冷整张脸的时候,许思远却觉得她像极了一位故人。
一位他爱慕许久却得知她去世不得不放手的故人。
沈秋冷见许思远久久不回答,“许大人?”
“臣遵命。”许思远知道是自己失态了,赶忙调整状态。
沈秋冷满意地点点头,便不再管许思远,她撇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柳疏妄,并没有过多的停留,转身上了马车。
“来人,今日在这里迎接本宫的百姓,都有赏。”沈秋冷放下轿帘,单手挥了挥,身后便出现了一些侍卫拿着锦袋分给道路两旁的百姓,锦袋里全是一锭银子。
百姓打开袋子,互相对视了一眼,眼里全是喜悦之情。他们反应过来之后,全部都跪在地上感谢沈秋冷的恩赐。
“谢公主殿下隆恩,公主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许思远看着,紧抿着唇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身旁的侍卫替他撑着油纸伞小声询问着是否要回府。
“柳公子,你有没有觉着这昭乐公主长得像谁。”许思远没搭理自己地侍卫,走过去叫住柳疏妄。
“像谁?”柳疏妄收起了折扇,斜眼看了下许思远,拱了拱手,“公主当然长得像当今圣上和贵妃。”
许思远当然不是猜疑沈秋冷的身世,只不过提到皇上他还是得应和一句,“那是自然。”
“柳公子,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许思远又凑近了一点,压低声音,“我是说你有没有觉得她长得像你小姑姑。”
柳疏妄的小姑姑,正是沈秋冷的外祖母楚佳佳,原来的柳府二小姐柳瑶。
“许大人说笑呢。”听到这个回答柳疏妄并不吃惊,毕竟他已经猜到许思远是要说像谁了。柳疏妄停下脚步,拉住许思远,“许大人,您要不要看看我。”柳疏妄皮笑肉不笑的贴到了许思远面前。“人人都说在下像极了我那早死的小姑姑,许大人,你说呢。”
许思远下意识推开了柳疏妄,在听到“早死”两个字的时候,他低下头长叹了一口气,“对不住了柳公子,是我唐突了。”
柳疏妄倒是不怎么在意地拍了拍许思远的肩膀,“许大人,别人不知道我还知道的,您当年暗暗喜欢着我的小姑姑,可惜我那小姑没福肖享。而如今,许大人都已经做了两个孩子的祖父,享天年之乐,又何必提起我的小姑?”他挑着眉,语气颇为不善。
许思远被说到了痛处,眉头不禁皱了起来。
“走了许大人。”柳疏妄不等许思远继续开口,挥手便走进了城。
柳疏妄一人带着一个随从,绕到了公主府门口,前面满是刚才听闻了昭乐公主发银子来的百姓。有的在那里跪着祈求公主出来见他们一面,有的就是站在一旁,紧盯着公主府紧闭的大门。柳疏妄摇摇头,绕到了后门进去。
这座府邸,是好几年前楚蓉替沈秋冷选的,里面的装饰全是按照沈秋冷想要的来设计的。只是那毕竟是小时候的想法,现在的沈秋冷甚至不能共情小时候的自己。沈秋冷庆幸着京中的府邸有杜晚景帮她层层把关,还有沈睿弦一点一点盯着,再加上皇帝和母妃的监工,才没让她的公主府毁在年幼的她手中。
“来让我瞧瞧,公主的新府邸。”柳疏妄让人收了油纸伞,自己晃着扇子在公主府里乱逛着,“啧啧,是和盛京的公主府不能比啊,太简陋了,太简陋了。”
“这是谁来了?”沈秋冷闻声走了出来,故意逗柳疏妄,“不是说本宫今天不欢迎人吗?来人,给本宫赶出去。”
“哎哎哎,”柳疏妄一把收起扇子,“伸手还不打笑脸人呢,怎么公主就开始赶人了。”
“不许?”
“不许。”柳疏妄大夸了几步走到沈秋冷面前,双手向前挥动,示意她进殿。
正殿中已经收拾整齐,热腾的茶水也已经泡好,柳疏妄早就和沈秋冷相约了今日相见,后门也是特意给他留着的。
“你刚才,为何要给那些百姓银子?”柳疏妄有些不赞同沈秋冷刚才的做法,“我刚在你公主府的前面看见了很多很多百姓,都想拿到这笔不义之财。斗米恩,担米仇的道理你肯定懂,如此这般给了一些人,他们不知足。没拿到的那些人,也对你心生怨念。”
沈秋冷摇摇头,“不会的。我此番举动,也是为了贴合盛京城骄纵且挥金如土的昭乐公主,她不知苦恨,只知道贪图享乐。如今来了江南,更是想要乐不思蜀。”
柳疏妄自然知道京中发生了什么事,看着眼前的沈秋冷,他那双原来上挑的眼角都有些朝下了。这才短短几天,沈秋冷就经历了失去兄长和母亲的痛苦,从盛京最尊贵的公主,跑到人生地不熟的江南,还要为了提防他人,掩盖自己本来的模样。
“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沈秋冷伸手止住柳疏妄的悲伤,“我没有那么脆弱。那些银子也算我给江南百姓的一些福禄吧,不是说江南最近也穷得厉害吗?”
“哪里穷得厉害啊?”提及此,柳疏妄不淡定了,“这可是大煜最富庶的区域。不信你去街上走一圈,哪哪都是富贵人家,也哪哪都是销金窟。”
“真的没事?”
“假的。”
沈秋冷被柳疏妄说的哑口无言,心中突然来了一阵无名火。
“你听我说完,”柳疏妄示意沈秋冷冷静,递给她一杯茶水让她静一静,“我刚说的都是事实,因为事情没有波及的那么快,江南的财政只是一些地方出现了问题,不至于一瞬间天上地下,变成了贫民窟。”
大半年前,西北旱灾,东裕粮仓又被烧毁,官府只能借调江南的粮食。为了补足西北的缺口,甚至加大了对江南的税收,美其名曰“灾年税”,是为了保大煜的发展。而江南四个月前降水不止,大坝决堤,水灾蔓延。那时候有恰逢丰收季,百姓粮食被毁,存粮又被调走一部分,现如今只能争抢海边的一些资源,海水产品哄抬物价。
生存必须的食物价格变高,谁曾想食盐的价格也变高了。江南是富裕,可又有几户人家经得起这般折腾。
沈秋冷攥紧了拳头,“江南这副情况为何不上报朝廷?”
“你远在盛京,见不到江南的情况,但一定知道西北的惨状。咱们的刺史许大人,早年些确实是个好官,可惜啊,现在人老了,求得更多的是平安。他能不知道为何西北的灾情没得到解决,他怕上报了之后,咱们江南也称为了你们夺嫡的战场。”
“而且江南其实之前也会有水灾,每年都能安然无恙的度过,所以百姓自然是相信他们的好刺史可以继续解决这件事,说不定就连许大人也这么想。可惜谁曾想今年?”柳疏妄皱了皱眉,“真是无妄之灾。”
沈秋冷听完柳疏妄的话,一言不发,只是一杯水接着一杯水的喝着。
西北的灾情本该顺利解决,但东裕粮仓却因为皇后和德妃的设计,为了栽赃嫁祸杜府和灭掉太子,最终毁于一旦。而之后的连锁反应便是北域缺棉花,无数难民涌入,后续军队的粮食也不足。征调江南的粮食也导致江南存粮不足,却又因西北的前车之鉴不敢上报朝廷寻求帮助,只能自己解决。
“那你为何之前不说?”
“我也相信我可以解决啊。”柳疏妄用手中的扇子敲了敲桌案,发出“咚咚”的声音,“当官的向来看不起我们这些商贾之流,江南自始至终只被大煜看做是一个钱袋子,所以我们习惯出了问题自己解决。你若不是来了这里,我定然也不会告知你这件事。江南生我养我,我怎么舍得看到它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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