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旧是夕阳里的少年,逆着光,手里拿着篮球,带着善意的微笑,露出了整齐洁白的牙齿。独属于少年的蓬勃气息。
“啊,是……”鹿光荧声如细蚊,看到巷子口其余那些男生似乎在等他,鹿光荧忙补充道:“没关系,我家就在附近,我推回去就好。”
“喂,你们先走,饭店等我。”男生冲他的队友们喊了一声,就蹲下开始研究起车链子来。
少年也顾不上找什么工具,直接上手,干脆利落,几下就把车链子安了回去。
“好了。”男生冲鹿光荧嘿嘿一笑,又看了看自己乌漆嘛黑的手。
“我有湿巾,等一下。”鹿光荧从背包里找出了一包湿巾,紧忙拆开递给了男生。
“谢谢你。”
“不用谢,小事儿。”少年干净清澈,这次穿着蓝黄相间的篮球服,鹿光荧不看篮球,也不懂NBA有哪些球队,只记住了少年队服背后的“LAKERS”字母,后来的后来才知道,他穿的是洛杉矶湖人队的球服。
少年修完车转身快跑去追同伴了,鹿光荧甚至没来得及问他的名字。鹿光荧站在原地看着少年奔向夕阳里的身影,暗下决心,下次,下次再遇见一定要问他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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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开学的一个夏末晚上,鹿光荧觉得家里很热睡不着,出去溜达。走着走着就到了初中学校的美食街,炸串烧烤的味道引爆了鹿光荧的食欲。
找到一个僻静的小摊,坐在角落,点了几串菜卷烧烤,烧烤刚端上来,冒着滋滋啦啦的香味。
鹿光荧刚放在嘴边,只听见自己背后传来一阵不怀好意的笑声。
“那不是二班的胖子吗?这么晚了,还在吃,怪不得这么胖,死肥猪。”
“小点声,别被人听见了。”旁边一同的男生假模假样地劝了几句,却也再继续跟着附和地笑。
没错,他们说的是自己。
青春期的鹿光荧,是一个胖子。
很长时间以来,鹿光荧都很不愿意去回忆自己的青春期,只有尴尬,只有笨拙,只有无尽的嘲笑。
而唯一给与她安慰的只有一骑绝尘的成绩来弥补内心的自卑。
也不知道那天鹿光荧哪里来的勇气,起身回头,对着那几个初中隔壁班的男生说:“你们在说我吗?你们的书都念到狗肚子里了吗?不知道什么叫尊重吗?”
“哟哟哟,快看快看,死肥猪急了。谁急就说谁呗。”
鹿光荧有点泪失禁体质,她恨自己这个出厂设定。甚至于恨过了易胖的体质。
站在原地,眼泪即将夺目而出,依然死死地盯着那群男生。
“你们几个大男生难为一个小姑娘干嘛,闲的吗?”
隐匿在角落里一个男生悠悠地说道,鹿光荧看不清他的样子,但却认出了他的声音,只是这次他穿着的不再是湖人队的篮球服,而是印着一中标志的校队篮球服。
“你谁啊,管得着吗你?”那个隔壁班的男生依然是挑衅的语气。
男生站起身,对着几个男生走过来,一米八五以上的身高,显得那三个男生一个比一个细狗。
“一中篮球队的啊,不跟你一般见识,走了走了。”为首的男生也认出了盛雨穿的篮球服,是一中校队的,前几天还看了他们的比赛。忌惮是否附近还有他的队友,如果真的打起来,他们三个完全不是对手。
为首的那个初中男生落荒而逃,他的两个小跟班也很怂地跟上。
少年回头对着鹿光荧灿烂一笑,“别跟傻X一般见识,吃吧,胖怎么了,胖胖的也很可爱啊。”
鹿光荧用蚊子一般的音量说了一句,“谢谢”,没有吃,起身就走了。
她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很烫。一些来自于那几个嘴贱男生的羞辱,一些来自于被喜欢的男生解围后的尴尬。初中男生真的很讨厌,至少鹿光荧一直这么坚定地认为。他们的嘴真的很贱,会在私下说很多龌龊的话语,会猥琐地讨论班里的女生哪个开始发育了,谁的胸大,会对女老师评头论足。
她因为青春期而爆痘的脸,不整齐的虎牙,鼻子上架着的黑框眼镜以及肥胖的体型,让她在青春期遇到了世间最多的恶意。
仿佛不好看,就是原罪。
少年的出现,就像乌糟糟空气里突然吹来的一股凉风,穿堂而过。很多年过去,鹿光荧也不能释怀。
后来升入重点高中住校之后,学业紧张加上并不好吃的食堂,让她的体重回到了正常标准范围内,她的脸也开始不再爆痘,经过了发育尴尬期之后,少女的亭亭玉立之感才开始体现。瘦下来之后,五官也变得立体了,同学们也发现不戴眼镜的鹿光荧竟然也是一个美女。
大学的前两年,自己勤工俭学做了点小买卖之后,攒钱给自己整了牙,做了近视眼的激光手术。
她真的变成了一个美女。她把自己又重新认认真真地养了一遍。拥有了美貌之后,才发现不过如此,打不倒杀不死她的不是靠这些金玉其外的东西,虽然这些金玉其外的东西在最开始的时候确实带给了她一些亏欠过的安全感。
而初中那时的她,还太弱小,不懂什么是自我内核强大。那时的她确实需要一个从天而降的骑士,少年就是那个骑士。少年是夜礼服假面,而她不是水兵月。她只想成为水兵月那只小黑猫就够了。
鹿光荧最终还是没有勇气主动去问少年的名字,开学前的最后一场篮球赛,她翘了补习班的课,跑去看他打比赛。
听旁边的人说,那个正在投三分的少年,叫盛雨。刚刚中考结束,升入高一,听说也考上了南城一中。鹿光荧觉得似乎是上天眷顾,因为初三年级跟高中部在同一个校区,这意味着,开学之后她还能见到他。
暑假结束,由于在同一个校区,开学典礼初三跟高中部一起举行。典礼结束,解散回教室的时候无意间听见两个女生在议论什么,她敏锐地捕捉到了“盛雨”的名字。然而,听到的却是让她不敢相信的一个消息:
“好可惜啊,那么年轻就没了,他妈妈一定很伤心,哎……”
“可不是嘛,听说盛雨中考还是全市前十呢。好可惜……”
“什么?你们说谁没了?”鹿光荧惊慌失措的突然出现在跟前,把那两个女生吓了一跳,很不耐烦地说,“怎么,你认识他?”
“不认识……”鹿光荧气势弱了下来,严格意义上讲,她确实不认识他,她只是那个在暗处偷偷关注他的路人甲而已,甚至就连他的名字,还是偷听来的。
“不认识还打听,有病吧。”说完两个人对她翻了个白眼就一起手拉手快步走了,留下鹿光荧一个人在原地发蒙。
校园里关于这类意外事故都是低调处理的,但再低调有些消息还是会不胫而走。偏偏又是最爱传八卦、都市传说以及小道消息的中二时期。校园里关于初三优秀毕业生盛雨的死在学生之间传的沸沸扬扬。
鹿光荧听着那些亦真亦假的消息陷入难过,最终不知哪来的勇气,在一个月之后,打听到了盛雨家的住址,谎称自己是盛雨的同学,登门拜访,只为求一个真相。
她确实见到了盛雨。
只不过,是墙上遗照。
笑的那样的明朗。
那个夏天,那个十六岁少年对她温暖的笑容就一直刻在了鹿光荧的心里,像是不太美好的青春期里那一点点的甜,足以在之后黑暗潮湿的岁月里反复舔舐她的伤口,无论遇到什么,都还能再坚持一下,因为,毕竟在她那么槽糕的时候,有一个从天而降的少年,曾经那样温柔地安慰过她,让她觉得这乌七八糟的世界还有那么一点可爱。
那个少年离开的这些年,鹿光荧把无边的想念埋在心底,一如对着群山环绕雾气升腾的山谷,他的名字也终于化作山里的一场大雨,倾泻而下,淋湿了她整个青春时光。
十五岁的鹿光荧遇见了那个惊艳了她整个年少时光的人,那个人如蝴蝶一般只存在了一个夏天。夏天结束的时候,他也消失了。她甚至都未曾真正的与他认识,只是听别人说,他叫盛雨。而现在,七年后,眼前的这个叫做商灼兮的男人,竟然长了一张与少年一模一样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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