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盐无法形容此刻的感受,像是最荒谬的猜想竟然成为现实,镜花水月在她眼前化成了实物。
因为巨大的不真实感,她整个人是懵的。
“闻医生?”她对着手机喊了那人一声,不确定地问说,“下来一趟……?你是说、公寓楼下?”
听筒里传来闻迦汀被尼古丁亲吻过后的磁性嗓音,他说:“除非你不在澜山公寓。”
“在,我在。”苏盐已经站起来了,她用一侧肩膀夹住手机,取下挂在门边衣架上的羽绒服,快速套上。
“两分钟,请稍等一下,我马上下来!”衣服摩擦的窸窣声与她错乱的心跳同频。
苏盐以最快的速度换上外出的鞋子,推开门,半个身子已经越出去,又急急撤回来。
冲进浴室,对着镜子手忙脚乱地整理头发,想化妆显然来不及也太刻意,于是旋开唇膏盖子涂抹两圈,想起说好的两分钟,最后看一眼镜面,折身就跑了出去。
她甚至没问闻迦汀为什么叫她下楼,只是因为他主动打来电话,并且约她见面这件简单的事,而雀跃不已。
苏盐觉得每一步都踩在云端,空气里的氧气也从来没像今晚这样充盈过。
她飘飘忽忽地奔下楼,随风在半空中扬起的每一根头发丝都写满了期待。
电梯在一楼停靠,门甫一弹开,她便迫不及待地闪身出来。
一边转头寻找那人的身影,一边在心里后知后觉地记起“矜持”这回事。
视线梭巡一圈,一楼大堂内不见闻迦汀,苏盐便掀开挡风棉走到公寓门外。
仅仅一门之隔,像是两个世界。
外面呵气成霜,冷风肆虐,除了旁边那家便利店还亮着招牌灯,很多街铺这个点都打烊了。主路上车流稀疏,行人也少得可怜。
没有那人的身影。
苏盐高涨的情绪似乎也被室外的冷空气冻住了。
她低头在掌心中呵了一口气,表情说不上是失落还是不解。
“两分钟。苏小姐用的不是北京时间?”
身后有人撩起挡风棉走出来,响起闻迦汀不怎么愉悦的戏谑嗓音。
苏盐诧然转身,见他仍旧穿着那件米白色圆领毛衣,外面罩浅灰色羊绒大衣,旁边便利店的霓虹招牌灯从高处倾洒在他身上,一种调和了清冷和游戏姿态的矛盾气质。
闻迦汀将贴在耳边的手机对向苏盐,苏盐看见屏幕显示正在拨打电话,号码很熟悉,是她的……
苏盐愣了一下,下意识就去摸口袋,然后想起刚才出门前的场景,“不好意思,我忘带手机了,刚才出来得急。”
闻迦汀略一垂眼,单手切断通话。
同时,伸出另一手,将拎着的东西递给苏盐。
苏盐张了张嘴,才反应过来,她不可思议道:“你专门过来给我送药的?”
“我闲的。”闻迦汀看她一眼,修长指尖掂了掂拎着的药袋,伸手就塞到苏盐怀里。
两个小时前,霍东衍打电话说到了两瓶好酒。
楼下舒阿姨饭已经做到一半,闻迦汀不知怎么就应了霍东衍的邀。
他坐进驾驶位,刚要启动车子,目光朝后视镜一扫,散落在后座上的东西就落入了视线。
霍东衍催得急,但他却停下来,揿下车窗,冰凉寒气从窗缝侵入,他一手搭在方向盘上,一手从烟盒里抖出一支烟。
猩红烟头在他指尖明明灭灭,他目光透过前面的挡风玻璃,看向路边本不属于这个季节的葱郁园景。
一支烟燃到一半的时候,闻迦汀打开储物格,翻出那本已经看完、计划要丢但不知道为什么没丢的杂志。
他拎着杂志书籍,手腕在半空中轻轻一抖,一张卡片随即从书页中掉了出来。
闻迦汀将杂志随手放在旁边副驾座椅上,然后捡起落在他右膝上的卡片。
上面白底黑字寡淡又简明地写着:苏盐,美诺集团海城分公司运营事业部,区域经理。
下面另起一行是她的联系方式。
闻迦汀另一手将香烟递到唇边,隔着海雾般的烟云将这张名片翻看了两遍。
左右也看不出什么花来,于是当下这行为就变得有些费解。
他垂眼将快要燃到尽头的香烟熄灭在车载烟灰缸里,然后拿起手机,点进电话拨打页面,键入名片上的号码。
然而,拨通之后就是不断响起的“嘟嘟声”。
直至等待接通超时,通话自动挂断。
第一通,苏盐没接。
闻迦汀垂眸扫一眼屏幕,微微眯起眼眸,说不上为什么,千分之一的可能疑心这可能是个圈套。
鉴于苏盐首次认识就追下来送名片,以及几个小时前莽撞请求搭顺风车的行为,他的怀疑并非空穴来风。
但这怀疑只在他脑中持续了一秒不到。
圈套又怎么样?
他心想那姑娘长得美,脑子和演技却跟不上趟,他忽然来了兴致,好奇苏盐打算怎么让他入套。
眼下,苏盐并不知道闻迦汀在想什么,她双手抱住药袋,塑料袋被风吹得次擦作响,掩住她鼓噪的剧烈心跳。
她小心抬眼去看闻迦汀,轻声问道:“闻医生,你吃过晚饭了吗?”
记忆里,他的脾气算不上顶好,但大多数时候都维持着绅士风度,极少挂脸,只有一种情况例外,那就是没有按时用餐。
闻迦汀勾勾唇:“你请我?”
“啊?”
“真病假病?”他瞥来一眼。
苏盐脑子混沌,“我——”
“拿了药就上去,病好了再说。”闻迦汀意兴阑珊。
“……哦,好。”
苏盐微微垂着眼,语气和姿态都乖觉。
闻迦汀没去注意苏盐的微表情,转身复又撩起门口的挡风棉走进公寓大堂。
苏盐也跟着进来,见他是往后门方向去,才反应过来他刚才是连人带车在公寓楼后面的露天停车场等她。
说好的两分钟,不知超时了多久,打电话也不接,又是饿着肚子跑这一趟……苏盐想想都觉得他就算发顿火都不为过。
“那个、闻医生,你能再等我一下吗?”苏盐小声对着他的背影问道。
“还有事?”闻迦汀脚步不停,偏头往后瞧了一眼。
目光淡淡的。
苏盐撞上他视线,抿了下唇,匆匆丢下一句“请稍等一下,我马上回来”,就转身跑了。
的确是苏盐预料的那样,闻迦汀连等的样子都没假装做一下,他从后门出去,径自穿过灯光昏暗的园林小道,往停车位走去。
手机响,霍东衍问他几时到。
闻迦汀拉开车门,“快了。”
“行,等你到了再上菜。”
闻迦汀没着急发动车子,单手搭在方向盘上,胃部持续传来的钝痛感让他蹙了下眉。
靠在椅背上,一手揿下车窗,一手从大衣外兜里掏出烟盒。
作为医生,他很清楚尼古丁虽然能麻痹神经,却不能起到镇痛的作用,但他还是放任自己点了一支。
刚把香烟递到唇边,车门忽然被人叩响。
苏盐一手扶着车门,另一手拎着一个塑料袋从窗框伸进来。
闻迦汀点烟的动作一顿,下意识是这姑娘脑子和演技果然不好,他刚把药送过来,她又还回来是什么意思?
他垂眼瞥了塑料袋一眼,正要开口揶揄几句,就听见苏盐气喘吁吁地说:“南瓜小米粥、姜糖水还有蜂蜜柚子茶,都是热的,可、可以有效缓解胃痛。”
闻迦汀修长手指夹着香烟,另一手握着打火机,就这个姿势维持了好几秒。
借着车前灯和停车场昏黄路灯,他看见苏盐伸进车窗的右手上拎着的塑料袋,印着“澜山公寓便利店”的字样,里面装着几个瓶瓶罐罐和方便顾客食用的吸管、勺子。
苏盐见他没有反应,顿了顿,小声解释说:“附近的街铺差不多都关门了,只有旁边那件便利店还开着。他们家能选择的东西不多,闻医生你先将就一下,胃里垫点温热的流食能好点。”
闻迦汀眸光微动,将手里的烟和打火机一并放在中控台上,他手指一勾,接过便利店袋子。
“你刚才就是去买这些的?”他问。
语气还是淡淡的,但细听还是和之前有细微的差别。
苏盐看着他点了下头。
闻迦汀却说:“我记得你没带手机。”
换言之,拿什么付款?
苏盐“啊”了一声,不太好意思地说:“我经常在那家店买东西,跟老板说先赊着,待会就回去结清。”
“谁告诉你我胃不舒服?”
他偏头看着苏盐。
你好像很了解我?
苏盐顿了一下,“猜的。”
怕闻迦汀再问下去,苏盐防备性地往后退了两步。
像是才找回病人该有的姿态,她抬手在额头上探了探温,说:“不好意思,我有点不舒服,先上去了。谢谢你这么远跑一趟给我送药……改天请你吃饭。”
最后这句在此刻的情景下只是客套。
“吃饭?”但对于闻迦汀来说却是意料之中,适才几近消散的兴致因为手里这袋廉价预制食品又回来了点,这姑娘总是不按牌理出牌,挺笨,但十分出人意料。
闻迦汀指尖轻点一下方向盘,问她:“什么时候?”
“嗯?”
闻迦汀未必看不出苏盐情绪陡转直下、急于脱身的姿态,但在他这里这种姿态约等于欲擒故纵。
拙劣,却有意思。
他掀起眼皮笑着重复一遍:“吃饭,什么时候?”
掩人耳目的那种。
苏盐彻底傻眼了。
在闻迦汀好整以暇的注视中,她吞吐道:“我都可以,但是平时会比较忙,周一到周六可能比较难抽时间,周日单休,如果没意外的话全天都有——”
“后天?”
“什么……”
“后天周日。”闻迦汀朝车窗这边倾了下身,一只冷白手腕搭在窗框上,线条极致优美的修长手指在银色车门上轻击两下,他说,“到时提前来接你。”
“……好。”
直至走进公寓后门,乘电梯上楼,苏盐都还是懵的。
事情发展完全偏离轨道,超出她的设想。
但懵圈过后,惊喜的感觉延迟性、似潮水般慢慢上涨,将苏盐整个儿淹没。
她回来时的脚步比去时更加飘忽。
走进房间,苏盐一把抱起饭团,不顾她的反抗,把脸凑近猫头蹭了又蹭。
因为这袋药是闻迦汀大老远开车送来的,苏盐几乎怀着虔诚的心情按照医嘱将药丸扣下来,很有仪式感地放在一只雕花小碟子里。
她坐在地毯上,一手托腮,一手用指尖轻轻将药丸们整齐排列。
窗外云影缥缈,月亮悄悄露出半张俏脸。
苏盐傻笑着将这些药丸当作蜜糖服下。
夜里,关了灯,她把头蒙在被子里,点开手机屏幕,将闻迦汀的号码郑重存进通讯录。
联系人备注名:闻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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