胆敢刺杀皇帝的都是亡命之徒,要想让这种人吐露真情,绝非易事。
刑部已经许久未处理过行刺皇帝这等司法大案了,上一次处理类似案件,还是在嘉成年间。
彼时的刺客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宫女,而今的刺客,却是身手非凡的三千营精锐。
名为吴适镐的刺客,是个棘手的重犯。刑部关押他的第一天,便对他进行了多番严刑拷打,可无论怎样逼问,刑部始终都无法从此人身上获知有效消息。
郎中说他肾气衰微,阴阳俱虚,痨症已严重到无法治愈的地步,死亡离他只有几步之遥,刑讯逼供于他都是徒劳。
在京城无亲眷,为数不多亲近的好友也已身死,吴适镐成了无所畏惧的人,这令刑部颇是为难。
找不到幕后指使,便意味着完成不了皇帝的任务,刑部上下,皆是惴惴不安。
好在吴适镐隶属三千营是不可否认的事实,案件虽无无实质进展,朝中却早已议论纷纷,均认为提督其格其就是幕后指使者。
吴适镐的痨症是显而易见的慢症,他久病不治才促成了重病难愈的恶果,然则在京护卫,必应是康健之躯,他重病缠身,本不该出现在京卫行列里。
一个统领万人的将军,虽是不尽数熟知自己手下的每一位将士,但像吴适镐这般病容明显之人,其格其岂会不知?
就算他不是幕后指使,放任病体留在军中,也是一种失职。
目前各种猜测指向都对其格其不利,每日送至通政司的奏本络绎不绝,大都要求撤去其格其的职务,重新整顿三千营。
各路言论层出不穷,三千营成为了众矢之的,这场刺杀案,只有顾景渊是唯一的受益者。
金吾卫是皇帝手下最得力的亲卫,实力不输顾景渊的手下,可惜刺杀当日,他们的表现却有失天子亲卫的风范。
无论是五军营还是金吾卫,到底都是皇帝的护卫,比较实力是其次,保护皇帝安全才是首要大事。
当日朝臣们见证了五军营的身手,而后纷纷提议皇帝将五军营的精锐调入金吾卫,皇帝方经历身死大劫,对自己的性命安全亦是分外看重,欣然采纳了朝臣的意见。
如今黎昭文很苦恼,因为事情的走向远远超出了她的预期。
将来太子巡抚,由仪鸾司和金吾卫负责护卫他的安全,如今部分金吾卫换成了顾景渊的人,届时要是他趁机和淮王联手牵制太子,岂不是轻而易举?
如果太子留在辰州,淮王提前谋反,那么局面将会更加难以控制。
顾景渊拥有前世记忆,他的许多计划都能凭此实行,反观黎昭文,她前世不曾处心积虑对付过一个人,而今徒增这些变故,瞬时打乱了她事先规划好的一切。
有什么办法能让顾景渊和皇帝产生嫌隙?若不尽快解决他这一大麻烦,她的复仇之路将会、举步维艰。
可不论如何设想,她始终都想不出有用的解决之法。
她长叹一口气,寻思:“怎么偏偏他也重生了?有他在,我实在不敢轻举妄动。”
除此之外,还有一点她颇为不解。
这几日,顾景渊的手下奔走在京中各处米店干粮店,大肆宣扬他们的主人要运粮赈灾。
如此行径,不似顾景渊的作风。
当对手开始有所行动时,黎昭文总会猜测他们背后的意图是什么,如今既是把顾景渊当作宿敌,对他的事情也便异常关注。
他到底在计划什么?
正思量间,裴越突然出现在门外,只探出一个脑袋,正自逡巡。
黎昭文问他:“怎么不进来?”
裴越抬手挠了挠头,赫然露出肩膀上挂着的包袱,支支吾吾道:“我给你带了个人回来。”
话音甫落,一个穿着粗布麻衣的女子出现在他身后,她的脸庞黝黑,脖子却白净细腻,一双眼睛澄澈明净,目不转睛地望着黎昭文。
“黎公子。”
她此番开口,黎昭文这才认出她是林嫣谣。
一道冰冷的目光投向裴越,他差点吓得战栗。
黎昭文不满裴越擅自带人入宅,况且林嫣谣是官员的女儿,教人发现她入男子的私宅,容易让她遭受无端的流言蜚语。
眼下因林嫣谣在场,黎昭文不好轻易发作,只将她带入一间厢房,慢慢询问来由。
裴越心知自己不该贸然行动,遂先强调:“我带她越墙进来的,除了沁云外没有人知道。”
而后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简略说出来。
原来林珣不顾林嫣谣的意愿,擅自为她定好了婚期,林嫣谣无力反抗,便想出了离家出走这一计策。
几日前她一人出现在点心铺,是在为离京准备干粮。
受黎昭文嘱咐,裴越那日后一直观察着林嫣谣的动向,今日看她换装翻墙出林府,又独自一人往城门方向走,心里猜出了几分她的意图。
她一娇贵女子,独自离京终究不安全,故而裴越适时阻止她,将她带回了宅子里。
不知是裴越的话触及了她的心事,还是如此窘迫的处境令她感到羞耻,一滴泪珠从林嫣谣的妙目夺眶而出。
黎昭文柔声问她:“林小姐出京后打算去哪里?”
林嫣谣眼望他处,无措摇首,“我不知道,我只想着先离开再说。”
除林延纪外,黎昭文不想与林府有过多牵涉,她好言劝说道:“你一人出门在外,遇到歹徒可怎么办?还是先回家吧,离京太危险。”
林嫣谣紧咬双唇,泪水蓄满双眼,良久才开口道:“即便是死在外头,我也不愿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
黎昭文不再劝说她改变想法,只提醒道:“如果你真的要离开,最好不要在京城附近逗留太久,以免林大人的手下找到你。”
从父亲决定让她订婚至今,所有人都在试图劝说她,丝毫不顾她的感受,黎昭文是第一个愿意设身处地为她着想的人。
林嫣谣犹豫片刻,怯怯问道:“你可以让他送我出城吗?”回头看了看裴越。
她知道这人武功了得,适才他轻轻一跃便能带她入宅,若他能护送她离开,应该就能躲开爹爹的手下了。
裴越脱口而出道:“不行!”
林嫣谣遭到拒绝,方忍住的眼泪瞬时又扑簌簌地落下来,黎昭文沉吟不语,只递给她一方巾帕,让她擦拭眼泪。
“少爷,林公子带着炙鸡来了,说是要和你一起吃晚饭,我先让他在正堂等着了。”沁云入内,视线在林嫣谣和裴越之间来回游走,嘴角挂着一丝浅浅笑意。
黎昭文道:“这件事不能瞒着你兄长,要想离开,必须先经过他的同意。”
林延纪素来疼爱妹妹,只可惜家里当家做主的不是他,故而无从插手妹妹婚嫁之事。
林嫣谣明白他的难处,并不责怪他袖手旁观,如今她料想兄长会同意她离京,遂与黎昭文一同前往正堂。
林嫣谣还未走近,林延纪当即就认出了她,“嫣谣,你怎么在这里?”
林嫣谣上前挽住林延纪的手臂,黯然道:“哥哥,我想离开京师,你别告诉爹爹好不好。”
林延纪伸手回握她的手,“你想离开就离开,我不会阻拦你,你想去哪里?”顿了顿,又道:“我过几日就要去靖扬当监察御史了,你随我一起去好不好?只不过我们离开的时间不能太明显,要分开出城才行。”
林嫣谣双眸闪亮,笑盈盈道:“好啊。”
回望黎昭文,眼神中流露出恳求之色,“黎公子,你方才还没回答我呢,裴越可以送我离京吗?”
裴越又想出言拒绝,黎昭文率先回答:“可以,我让裴越直接护送你去靖扬吧,你和延纪兄兵分两路,更不易教人起疑。”
林延纪放心不下,道:“只有你和裴越两个人吗?要不要我雇佣些人手?”
林嫣谣道:“不用,太多人反而不方便,有裴越一人就够了。”
兄妹二人商讨离京事宜,裴越拉着黎昭文离开正堂,悄声问她:“我离京了,谁保护你?”
黎昭文笑道:“京师又不是什么凶险之地,你别过分紧张。”
“可是……”
黎昭文打断他:“顾景渊的人明日就启程前往靖扬,你跟着他们,看看他有没有带上孙辙武的那批银子,我不信他的人去靖扬只是单纯为了赈灾。”
裴越问:“那我把这一切查清楚了,是不是就可以回来了?”
“不,还有一事,”黎昭文拿出一封信笺递给裴越,“这是李铨所在之地,离靖扬很近,你去设法找到他。李绶既死,李铨便是如今最重要的证人,我要你从他口中探出他们背后的主家是谁。”
裴越迟疑,缓缓接过信笺,“这么折腾,我岂不是一年半载都不能在你身边,我实在放心不下。”
黎昭文笑着宽解他:“三月后我也会随太子离京,他身边的仪鸾司实力可不必你差,我不会遇到危险的。等你处理好一切,我们便可在辰州汇合。”
裴越心中略宽,道:“如果我要传信给你的话,要用你之前教我的那个法子么?”
黎昭文颔首,“不错,但若事情紧急,你务必要自己谨慎处理,不必过问我的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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