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闭嘴!”胡七一巴掌拍上郁苍的肩,“你小子怎么都往外说?非要把自己没影子这个事嚷嚷的满世界都知道!”胡七总是这么不着调,向丁小酉笑道:“小酉,你和这小子有缘啊,两人都没影子,百年难遇啊!”
丁小酉下意识地往地上看去,她只当胡七诓她,因为郁苍的脚下,清清楚楚一团影子,周围跳跃着阳光碎金。
“小酉,我……我真没有影子。”郁苍见她不信,急切道。
胡七嘿嘿笑道:“怎样?没见识过吧?小五的这摊影子,是他自己剪的,那也是一独门手艺!行走江湖嘛,出门在外没个影子被人当成鬼揍可怎么行!很不方便的嘛!小五就剪了一棵老树的影子,把它修成自己的人形模样,还挺合身。要不让小五帮你也剪一个?好过你时时刻刻撑把伞遮掩的好,怪不方便的。”
丁小酉目瞪口呆……
胡七把她拉到一边,郁苍也跟了过来。
胡七向郁苍道:“小五,把你的宝贝拿出来给小酉见识见识,以后还要长久合作,互相坦诚的好。”
郁苍“嗯”了一声,取出他随身的剪子,那柄剪子丁小酉见过,在茶楼初识时,红布包着,搁在桌上的便是。
胡七随即介绍道:“这把剪子非寻常之物,是一个高人送给小五的,——当然,那个高人肯定不是我。这剪刀伤不了人,剪不动任何东西,但是它有一妙处——它能剪影子,只能剪影子。”
这个功能……听起来有点鸡肋。丁小酉默默分析,好像只对她目前的境况有那么一丝丝……帮助?
她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谁想胡七那个二货一把抓起她的手:“不信吧?不信给你试试,你看,剪子剪你的手,不会有任何伤害……”
不会有任何伤害……才是见了鬼!丁小酉感觉到手腕处一瞬刺疼,她低头去看,鲜血从雪白的腕上沁出,红的血,白的腕,对照分明。
胡七一脸无辜,眼中带着歉意,自言自语:“不可能呀!这把剪刀是神物,怎么可能有bug……”他收起剪刀,转头向丁小酉道:“小酉,对不住啊,这剪刀今天不知道怎么了,可能你不是人,它对不是人……的物种比较敏感……它伤不了我,但有时会误伤小五。”
“……”
** ** **
“小姑娘,你……你帮帮我……”
微弱的声音有一丝丝颤抖,夹着上了年纪的人独有的沧桑,令人闻之心头一颤。丁小酉转过身去,见那乞丐婆拖着一条腿艰难地爬向她……
丁小酉动了恻隐之心,迎上去:“怎么了?我……我……”
“我不要钱,”那乞丐婆伸出枯枝一样干瘦的手,抹了一把脏兮兮的脸,“小姑娘,我……我想要你帮我。”
“怎么帮?”
乞丐婆警惕地望了眼胡七和郁苍,小声道:“我……我不信任他们,我只……只信任你。”
胡七和郁苍不是坏人相,但眼前这脏兮兮的乞丐,想必在行乞这许多年间,尝遍世间冷暖,不大容易相信人了,而丁小酉这样柔弱的小姑娘,无疑看起来更可靠些。
“胡七,郁苍,你们去那边等我吧。”
胡七努了努嘴,乖乖地带着郁苍往一边去。
他原以为丁小酉是个冷艳型的妹子,长得漂亮,有本事,人家搭百句话,她回不了一句。可没想到……竟这么心软?
他那老友……好的是这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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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小酉眼前恍惚,仿佛出现一片白茫茫的光,如迷雾般将她整个人笼罩。那年,她十二岁。
眼前的男孩也不过十来岁,一双眼睛深邃如幽谷。
“烨烨……”她听见自己在叫他。
少年笑了起来,向她伸出了手……
她记得后来少年跟她说过,小酉,我觉得自己不太正常……
不太正常,意念可以控制物体的移动,有时希望别人看不见自己竟真能如愿,想要上房揭瓦的想法刚出,一瞬间人已上了屋顶……可是这种时候不是每每都能如愿,有时灵验,有时不灵。
他说,小酉,我是不是哪里不对劲。
丁小酉理所当然地安慰他,因为更不对劲的是她自己。
毕竟她不是人。
烨烨……
今时今刻,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名字忽然冒出来。
那少年,是她十二年前途经西宁时无意救下的,他有个很不着调的老爹,不知混哪儿的,招惹上了什么人,引狼入室,自己赔上了性命不说,还差点害儿子丢了命。
要不是她正好经过……
丁小酉发现自己魔怔了,为什么会忽然想起十二年前的往事?
眼下,不是那个很可怜的女乞丐在向她求助吗?
仿佛做了一场短暂的梦,她瞬间惊醒,手指轻轻地揩去不知何时流出的眼泪,耳中却被凄厉、压抑的惨叫声充斥……
那声音低沉、凄哑,像被人压制着不让叫出来,自己却因着求生的本能不断抠喉求救……
丁小酉浑身一颤!立时回身去寻。
她脚边连一路,一直到茶楼侧门的方向,有重物被拖拽的痕迹,她紧跟过去,眼前两团枯叶如垂死挣扎的猎物般不停乱动,仔细一看,那两团“枯叶”竟是一双沾满落叶的腿!
丁小酉敏捷地探前,死亡的气息已让她头昏脑涨——那乞丐婆躺在地上,双腿乱蹬,喉咙间发出凄厉的呜声……而她的脖子里,套着一根麻绳,麻绳绳结再往上,一双粗粝的手拽着,死死收紧。
乞丐婆枯枝一样的手不停地在空气中乱抓,痉挛如鸟爪,她的脸胀得青紫,看起来十分痛苦。丁小酉目光顺着绳结的死扣一直往上,她看见了那双粗手的主人,他有一张黝黑得像泥土一样的老脸,脸上沟壑纵横,汗从皱纹里渗出,整张脸看起来脏污、油腻。
丁小酉嘴唇一哆嗦:“何……老何伯?”
那双粗粝的手一滞,绳套顿时松了。他看着丁小酉,显然也认出了她,泛油的脸抽搐了几下,表情复杂……他忽然扔下了绳套,落荒而逃。
丁小酉来不及深想,她蹲下身,忙去看乞丐婆的情况。
乞丐婆自己掐着脖子干呕,一张脸惨惨白,整个人横趴在地上,就像一截干枯的、内里朽烂被掏空的树枝,毫无生气。
“你怎么样?”丁小酉去扶她,“胡七、郁苍!你们快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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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七在房间里转着圈,一溜一溜地走,想到一点便倒豆子似的漏一点:“这么说,丁小酉,那个何伯从前是你们家请的帮工伙计?真是时移世易、世风日下啊,那老头子听你说起是挺老实巴交的,可他现在居然去杀人!杀——人!!!”
他们此刻已经转移到了郁苍在西宁的落脚点,眼下这情况,丰都茶楼他可不敢呆。黄河里的尸体是怎么个情况还没半点线索,尼玛又遇上了凶杀案!真是晦气啊!
胡七有点紧张,他的小伙伴那几位厉害的大神曾经让他遇事尽管求救,随叫随到,他这才出来搞任务还没忙活多久呢,要是马上喊救援,这可太丢面子了,他决定死扛,死扛。
他们把那个被勒脖子的乞丐婆也带了回来,一则丁小酉和郁苍都觉得不能扔下乞丐婆,有人要杀她,一次不成,很有可能还会有第二次,扔下她,不就等于让她去死?老婆子不一定有那个运气次次被人撞上救下。二则,也是最重要的,既然何伯想杀她,那总得有个理由吧?把乞丐婆留在身边,更容易探知对方的动机,也能引凶手二次下手,利于揪出凶手背后的人……
至于为什么确定凶手背后另有其人,胡七觉得自己的推理简直滴水不漏——
“丁小酉,丰都茶楼原先是你家的产业,现在……”他顿了一下,觉得丁小酉父母都被害这个事还是不要再说一遍揭人伤疤了,便直接说:“……被别人接管了,你还记不记得那天在茶楼里,那帮子吹水的闲碎嘴,说起现在的丰都茶楼明里有掌柜,暗里,是那个什么原爷的地盘……”
“如果真是这样,就说明,你家从前的伙计,那个何伯,他做事也是听命于人的,不然,他杀一个讨饭的妇女干什么?”
丁小酉没有说话,锁眉深想。胡七说的不无道理,何伯老实巴交的,对谁都和善,杀只鸡都要犹豫一番,怎么会去杀人呢?
何伯也是个苦命人,年近五十还无家无业,一个人流浪在外,丁小酉当时人在西宁,偶然遇见何伯,便把他安排在丰都茶楼跑腿,他也算有了个安身之处。有片瓦遮身,有饱食暖衣,终于得以安定下来,何伯对丰都茶楼的感情很深厚,之后丰都茶楼易主,丁小酉也不知下落,他都没走,一直留了下来。
不管茶楼的主人是谁,茶楼总还是那个茶楼。
对何伯来讲,这间茶楼是一个念想,是一个家,他不会轻易离开的。也许他守着,就是为了等丁小酉回来。
想到这里,丁小酉鼻子酸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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