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太冲动了,不应该过早暴露自己,如果我不动手,应该已经被那东西拖入地底了…… ”丁小酉十分懊丧,“这样一来,打草惊蛇,那东西近期可能不敢再出来了。”
今天这顿摘星阁的早餐吃得人食不知味,胡七三人远眺鸣沙山,心情苦闷难以言喻。
胡七和郁苍更多的是对丁小酉的担心。
吃过这一餐,丁小酉就要再次涉险,这一次,如果那“东西”还会出现,丁小酉必被拖入沙漠地底,——这正是她的目的。但之后会发生什么,没有人能预测。
回到房间,几人再商议一番,预设了很多可能会发生的场景。
丁小酉想及一事,说道:“这次我不能再用这张脸了,那‘东西’认识我,若想它上钩,还是换一张脸更妥当些。”
这一点,胡七和郁苍都没想到,他俩十分认同。胡七自告奋勇:“小酉,那得美女脸才有用啊!你等着,我给你网上搜几张女明星的绝世神颜……”
只要找到合适的脸,丁小酉挑一张照着变就行。
“不用了胡七,”丁小酉侧过脸去,那张脸再从袖侧露出时,已经完完全全变了模样,“她……很合适,现成的美人。”
尽管不是第一回见到,但甫见真人,胡七和郁苍都被这样的美貌惊呆了。
天上人间,绝无仅有。
那是原烨的母亲,刘兰。画作绘不出她的三分美貌,真人站在眼前,艳彩如天人。
** ** **
丁小酉又一次坐上了沙地摩托。她顶着原烨母亲的脸,果然吸引了来去无数游客的目光。这盛世美颜,光看一眼就让人无比沉醉。
丁小酉一直觉得,原烨母亲的美貌和世间所有的绝色都有壁,那是一种过眼不忘、惊为天人的美,如果放在古代,必然“从此君王不早朝”,一代倾国妃。人间生不出如此绝色,她更像是身体里流淌着某种异族美貌的血液,通过血脉将美貌的基因代代相传。丁小酉想过,原烨母亲的家族,祖上或许出过妖类,先祖曾与妖通婚,如此才会让这摄人心魄的美貌基因流传下来。
这也能解释原烨因何会法术。原烨的母亲没有法力,而他有。基因在遗传中本身就具隐性性质,尤其这种妖类的血脉,有时会遇到特定的契机才能触发血脉中的特异性。
丁小酉发现今天的滑沙师傅都比之前更温柔有耐心,她自身的皮囊虽也极美,但两相比较下来,还是原烨的母亲美貌更胜一筹。
她坐在沙地摩托上,深深吸了一口气。
滑沙区丢失女孩子的频次并不高,不像黄河浮尸案,发现了那么多具尸体,引起舆论震动。也就是说,那“东西”作案的次数不多,丁小酉今天有备而来,未必就能正好撞上。
但她内心已经演绎过无数回,仿佛那“东西”今天就该来。且一定会来。
丁小酉闭上眼睛,尽量放空自己,自我暗示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游客,女大学生,胆小不谙世事,如果遇到突发的危险,听之任之,千万不要本能地用法力抵抗。
沙地摩托行驶在松软的沙漠中,一开始很平稳,冲下一个沙坡时,刺激的失重感让丁小酉沉迷。一个又一个的沙坡,她已经完全把自己当成了一个游客,乐在其中。
沙土里开始有窸窸窣窣的声音,热浪翻涌,鼓起的沙子像一条巨蛇,在沙漠里咝咝吐着蛇信子。
这一次的冲击来得更快、更猛。没有了上一回的试探和警惕。丁小酉刚刚感觉到脚被束缚生拽,下一秒,她整个人就被拖下沙地摩托,滚在热浪沙土中。
来了!来了!
她克制住内心的恐惧与狂喜,把自己当成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干,任由那不知来历的鬼物拖拽自己。
沙子底下好似有万丈深渊,她听着耳边沙沙的声音流过,整副身体不受控制地往下坠、往下坠……
丁小酉心里明白,她现在所经历的一切,就是夏莉之前经历过的。她并不慌张,只是把自己代入了夏莉,不放过一点细节,推敲着之后要怎样才能救出夏莉。
坠落终于有了尽头。睁开眼时,丁小酉躺在一片松软的草地上,她缓了缓,发现这地底的世界与她想象的完全不同,她之前以为会陷入一片混沌黑暗,没想到此处光亮鲜活,与外面世界唯不同的是,“天空”没有太阳,不知光源在何处。覆面而来的光影涂上了一层迷离与不真实感。
她觉得周身充满着一种无法言喻的轻松与快乐,呼吸时无比舒畅,身体轻飘飘的,如坠云中,整个人竟像身处仙境,如痴如醉。
人间竟有这样的乐土。
丁小酉自有定力,她怀疑这种美妙的感觉是妖魔刻意释放的诱饵,以此来诱惑陷入此境的猎物。之后会发生什么,难以想象。
她站了起来,稳稳心神,四下打量。
就在不远处,立着一座门楼,上有牌匾,书“雷音寺”。
丁小酉大惊!
这就是雷音寺!传说中陷于地底、为风沙所埋的雷音寺!
丁小酉站在门楼下,像被雷击了一般,久久不能思考。
然而,带给她巨大震撼的远不止此。
门楼旁边坐着一块石头,那石头初看无甚妙处,细看下,却是莹滑润泽,质地上佳。石头上隐约有字迹。
丁小酉走上前,见那石头被幽草香花盖了半截,便伸手去拨。
这当下才发现,那哪是什么幽草香花!粉绿之间,竟都是宝石珠玉!
她惊得缩手,待看到石头上的字时,更是骇然惊讶!
那块石头上,完完整整写着四个字:小极乐天。
小极乐天!
那是原烨告诉过她的小极乐天!
她激动不已,感觉那团藏在幽莹处的谜团快解开了,她所有不能解的疑惑都将得到一个答案。
原烨那个小骗子还同她说“小极乐天”就是他们公司团建的胜地,美酒香车、金银珠玉、盛飨佳肴,什么都有。原来是在鸣沙山的地底下搞团建啊!只怕他还有漏说的,或者他根本就不敢同丁小酉说,——这里,还有无数的美女供他们戏耍糟蹋!
难怪地底下那不知是妖是魔的手,无比挑剔地从游客中挑选顶级美女,将她们拽进幽暗的地底世界!
她此刻终于知道她的归处是哪里了。夏莉,应该也在那条泥泞肮脏的路上挣扎。
那块石头忽然发出一声唿哨,吓了丁小酉一跳,她没防备这石头居然能说话!
石头摇晃着动了动,轻嗤冷嘲声从内里发出,——“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它笑得尖锐刺耳。那是一个男声,粗粝沙哑的男人的声音。这声音仿佛从幽暗的地底传出,已经被脏污的水浸泡了千年万年。
丁小酉盯着那块石头。它忽然剧烈颤动起来,眨眼间在空气里消失无踪。
只留下一堆宝石珠玉,粉绿相间,遥遥地看着,真像一簇一簇幽草香花。
** ** **
那座门楼的后面,是通达的大道。大道两侧,成片的翡翠树缀着水晶玉石制成的鲜果,每一片树叶都点着最翠亮的颜色,遥遥招人眼。山溪淬着金色,细看下,水流浓稠,竟真是融化了金粒在里面,流动的一汪是醇浓的金水。五色鸟翱翔于林间,鸟鸣啁啾,宛如天籁,拖长的鸟尾流光溢彩,偶有几根羽毛飘忽落地,一瞬变成五彩宝石,映着水波熠熠生泽。
这简直就是仙境。
丁小酉忽然明白了“小极乐天”的含义,珠翠铺地,灵鸟环伺,流金溢彩……而这仅仅只是入口,真正的小极乐天,不知藏着多少人所不能想象的极乐事。
她稍踌躇之后,便义无反顾地走上了这条珠翠大道。
她想,这应该也是夏莉走过的路。
踏上了这条路,丁小酉明显感觉自己体内灵气聚集,比之方才的舒畅之感,此刻更是遍体舒泰,飘飘欲仙。
“小极乐天”的起始,就让人如此沉醉、着迷。
丁小酉忽然地,不想离开了。
** ** **
珠翠大道的尽头,白光漫溢。方才一路的流金溢彩被渐渐抛在身后,灵鸟似乎也飞不到这里,十分默契地将五色鸟尾轻轻扫过,又折身而返。
丁小酉看不到路的真正尽头,分界线如此模糊,她未及停步,忽然一脚踏空,“啊”的一声,再次坠入无尽深渊。
这一次摔得有点疼。物理意义上的疼。她可能还小晕了一会儿,迷迷混混间,隐约有低声的呜咽传入耳中。就像身处暗室里,不知何处有水滴落,滴滴答答,滴滴答答,声音细小却长久,一直都在,绕耳不绝。
她睁开眼睛,仔细打量自己身处的环境。
很黑,无边的黑。好像看不见任何光源,却也不是伸手不见五指——她能看见囚困自己的牢笼铁栏杆,冰凉冷硬的金属,将她困在未知名的地方,将她的身躯与灵魂都困住。
这场景,似曾相识。她想到了皓月,想到了月姨塞给她的求救画,上面的女子,惊慌失措地抓着铁栏杆,眼睛里满是绝望。
如果她仅仅是个凡人,此刻应是同样的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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