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少年外貌和个性似乎都和顾茗那个大哥搭不上边，但再多那么两眼，时夕犀利的眼光还是给她勾了些参照——
倒是和顾郢有几分相像，那双看起来就薄情的唇，再稍微那么一抿，似乎就敛去了所有的情面......
就着窗外飕飕的冬日凉风，让时夕忽地想起了闺蜜那几位“短命”的前任。
也不知道性子能得出戏精闺蜜的几分真传，时夕不无兴致地猜想道。
少年的纯良在某人的影子映射下，就这么无辜地消弭无踪。
顾瑾见时夕眼色泛动，等她开口却等来了一阵沉默。
于是主动开口：“装修的事......”
女人巍然不动地立于电视机旁，掩了掩领子。
对了，小房东就住在对门，是一号邻居，难怪受不了装修的额外摧残。
不是熊孩子，更不是叛逆青年，薄唇一抿，还透露出几分“我很稳重”的压迫感。
读书，大概读的是大学——顾家的哥哥姐姐没有一个榜样，让她差点忘了伯父伯母也算得上是高知家庭。
爱读书的人大概是最讲究“规矩”的，说好十二点不让用电钻，就亲自上门发张通牒。
怪不得兄弟两一个在魔都，一个在穗城，简直是水火不相容的典型。
“我倒是无所谓，但楼上和楼下的太太家都有孩子考试。”
一个小升初，另一个更是临近中考，目标是市重点的高中。
再敲打下去，毫无疑问，她们第一个就会过来投诉。
实际上，陈太太已经旁敲侧击地向顾瑾打探了两句，被他先拦了下来。
时夕这才明白，少年来的及时不是为了兴师问罪。
反而是在她刚来的节点上，融洽着邻里关系。
“你还有邻居们的微信？”
“当家教补课时加的。”
时夕点了点头，补课。
她总是忘记，顾家也有读书人。
**
冬至，孤星皓月。
魔都气温一夜骤降，晚风再一添油加醋，路灯几乎都要凝结一片。
更深露重的时节，街道的拖影都显得单薄。
办公室里，女人披着焦糖色的毛呢长衣。
“改改改，就知道改，这都几点了，熬鹰也得喂口水吧！”
午夜两点，风声与键盘声微妙的平衡被打破，隔壁昏昏欲睡的林霜乍然惊醒。
抹了抹莹润的嘴角，小林助理从桌底下把脑门抬回屏幕前。
“什么，郢姐，版型定好了？”
“好什么好，又被打回来了，快过来帮忙。”
顾郢眼睑跳动两下，掌心抱在脑后深吸了口气。
“今晚，啊不昨晚不是说试最后一版吗？”
“甲方的话你也信？”
她下意识看向抽屉，还是按住了在这鬼天气出去来一根的念头。
取而代之，她起身冲杯美式，冬夜发僵的脸蛋在热气里恢复了些血色。
“赶紧再改改发过去，反而大概率最后还得选初版，折腾死人了......咱们都多久没睡过美容觉了，嗯？”
“再折腾也是半年来最大的商单了，是我们公司做大做强的机会呀！”
林霜接过老板给她带的热水，憨憨一笑。
顾郢睨她一眼。
别人家是老板给员工画饼，到她的工作室这成了助手给她塞饼吃。
“说的也是，最多也就忙到下个月底......春节你回去吗？”
闻言，小林助理的娃娃脸苦成了一团，显然回家比工作还让人愁：“当然要回去赶场子——相亲都安排到正月十五了。”
顾郢愣了愣：“这么凶残？”
她家绝无类似的顾虑，只是想起上次回老家，还是前年的春节。
今年倒是有空闲的，可惜顾父顾母反而出去逍遥自在......正好她去穗城看老弟陪闺蜜，回味广府美食。
三个愿望，一次满足。
顾郢提前看起了春运行情。
“对了，郢姐你弟弟帅不帅，要是合适借我一段，过年我就不回去了！”
“借什么借，他还没谈过，你想得倒美。”
“啊？”
林霜一下子瞪大了眼，精神得仿佛大清早被迎面砸了团雪。
“不是大，大四了来着？”
顾郢一字一句：“大四又怎么样，顾家家训，读书期间不能谈。”
林霜略一思索，还有个读书的前提，这不成了顾弟弟的独享条款。
“所以郢姐你和茗哥出来的早，就为了早点......”
顾郢冷笑：“你忘了，我这姐姐前面加个表，另一个顾家。至于顾茗，谁知道他。”
林霜恍然，随后脸上挂起八卦又贱兮兮的笑。
“那......弟弟有没有照片，看看也好。”
那素未谋面的弟弟但凡有顾郢七八分颜值，毕业就是海阔凭鱼跃。
有学历家庭好，要是脸面再过得去——怪馋人的。
顾郢在全是服装样图的相册里掏了一会儿，然后把手机转向一边。
“喏，提前拍的毕业照，还穿着学士服。”
她凑上前：“咦，这不是你的前，前......”
林霜嘴角和眼角一起往上跳——这弟弟太面熟！
上次见这张好看的脸，情境印象深刻。
那还是前两个星期大家出去团建。
酒桌上隔壁公司和她们这连了不少对情侣，唯独陆年喝多几杯，酒后失言，拿前任和顾郢当面做了比较。
他语无遮拦，众人尴尬得是脚趾扣地，当事人却一句没多说。
第二天，顾郢一大早推开陆年公司的门，把自己“前任”拍在前台。
“我昨晚也想明白了，你不如我前任。”
于是醒酒的陆组长没来得及道歉，喜提前男友称号。
反观神秘的前任，工作室里大家都猜老板还养着人家——没有恶意，就是羡慕。
“前任？瞎说的，骗男人的话你们也信。”
顾郢翻白眼，多少天前的旧账她早就忘了。
那个陆组长的全名她都不一定想得起来。
至于顾瑾，长得好看，于姐姐最大的用处便是当免费的挡箭牌。
男人让她不爽了，掏出来晃一晃他们眼睛，自惭形秽。
林霜委屈：“老板你后来也没解释。”
何止没解释，当时还是老板主动晒出的帅照，号称灭掉渣男信心的快刀一柄。
当时她就觉着奇怪，“小白脸前任”长得矜贵了些。
顾老板畅怀：“我要告诉他，以后多晒晒太阳，免得被人误会。”
其实今日的误解，多年前就有了苗头。
三兄妹过家家，王子和公主间顾郢大多数都霸道地抢走了前者，公主留给年级尚小的顾瑾。
林霜不用数，就算出来少了个谁。
“顾茗他当然是带刀侍卫，有时候也是白马。”
林霜：.......
好惨一茗哥，不对，好惨的顾家兄弟。
“还打他主意？微信我也不是不能给你，反正还有几个月那小子就毕业了来着。”
顾郢眯着眼睛，像只狡诈的狐。
“不，不打了。”
林霜自知惹不起顾家的人才。
“可惜，那就算了，对了你老结巴什么？”
“天气凉，冻的......”
**
到底只是房客，时夕只动了个壁橱和换了吊顶。
房间采光通透，玻璃擦过后焕然一新，驱尽了室内最后一丝暮气。
给装修师傅们付了工钱，又找五金店换掉了行将就木的门锁，时夕这棵初来乍到的苗算是在这座花城扎了新根。
而顾瑾——像是在游戏里只负责露个脸的NPC，在替她解决了微小的事端后就缩回了自己的领地里，再也没见过。
风雨几度轮转，转会期的动荡一直没停歇。
刺人的舆论依旧到处恣意窜行，需要经纪人的选手迟迟没再找上时夕的门来。
屋漏偏逢连夜雨，在她一遍感慨这个冬天的就业前景堪忧时，陪伴了四年的伙计寿终正寝。
——在某次按下开机键后，她办公游戏一体的笔记本蓝光大绽，随后一蹶不振。
过了保修期，就算肯花钱续命，来回送修也要一周以上。
作为有一顿没一顿的临时经纪人，工作可以不送上门，但不能错过。
【芮芮，上次你装的那台电脑是哪个朋友帮忙的？】
她记得连芮半个月前换的主机，朋友圈里花了九宫格才赞遍了那台新宠。
作为LPL的官方解说，认识些懂硬件的再正常不过，她作为好友也能沾沾光？
正好笔记本性能近来捉襟见肘，对她而言移动办公的时代也过去，一台主机更能满足需求。
一大早发的消息，赶在中午前时夕才终于看见聊天框动了一下。
官方这天拍宣传片，连芮刚撤出摄影棚。
【别提了，气死我了！】
花了大一万配的少女风主机，好看是好看，一开直播就宕机。
【品牌方送我的显卡还被那骗子偷偷拆走了，换了张二手的。】
时夕愕然砸了咂嘴，好生安慰两句，退而求其次，再找上顾郢。
在上海那会儿，顾郢的办公坐骑是黑漆漆一个小箱子，丑酷丑酷的，但胜在稳定，从来没听闺蜜抱怨出什么问题。
“电脑？顾瑾给我配的，终身质保！”
顾郢骄傲一拍胸脯。
不管出什么问题，老弟作为中间商亏差价给她贴补，没有任何纠纷。
时夕挑了挑眉，没想装机方案离自己这么近。
“终身质保就不用了，他不是要上课，有时间吗？”
“马上毕业了哪有课，最清闲就是他了！前两天好像他说过也有事要去电脑城来着。”
“我问问.......果然在打游戏，他说很快，家里马上要被推平了，你换身衣服，一会儿咱们就出门。”远在魔都的顾郢特别有参与感。
“出门？”
她其实就想要个配置单，自己参照着一凑......
但顾郢这人动作比打字快。
十分钟后，礼貌的敲门声如约响起。
门外，少年柔和的侧脸被廊道的阴影模糊了一半，看不出是刚在游戏里失利的模样。
半拉链的松快卫衣里也看得出腰身笔挺，腿也长，妥妥一个标准的衣服架子，浑身上下写满的三个字。
优衣库。
时夕唇边不易察觉地浮起一丝弧度。
好歹有个做服装设计的姐姐，顾瑾天天披一身百元套装——偏偏合衬得让某些高定都要泪目。
服装这事，终究还是人占了大头。
将人接出来，顾瑾顺手拢上门。
习惯性地想掏自家钥匙，发现门锁已经换新。
“去哪儿？”时夕问。
“电脑城。”
她内心咯噔一跳。
纵然是接触行业不多的时夕也知道电脑城的黑心，五千的配置奸商含泪赚三千。
“你认识人？”
“高中同学开的铺子，不敢黑我。”
顾瑾语气很轻，措辞很硬，仿佛言语间甩出一块飘在水面的浮游板。
她悬起的心于是稍微又有了着落。
顾家人行事总是在靠谱和够呛间游离，指不定顾瑾属于哪种。
少年自然看不懂她眼光中那细微的流转揣摩，只在前面带路，留了个耐看的背影。
正午出行，又是周五，地铁一号线略微还有些拥挤。
一进车厢，不愿动弹的人墙都簇拥在车门周围，留出车厢中间一片空旷腹地。
心知挤不进去，时夕很有经验地躲立在开门的角落，背靠长椅一侧，指腹轻轻下扫着屏幕。
【各战队新赛季阵容名单，训练成绩前瞻】
【抽卡分析：转会期近半，哪家俱乐部有望登顶......】
转会新闻一点点随着站点播报划过，一条新消息适时亮起。
【时教练，能不能帮我朋友找个试训的机会？】
时夕点进去，是air以前队内的上单队友得知他顺利签了顶级联赛的大牌俱乐部，也想来她这里试试。
时夕沉吟两秒，没有立刻给他肯定答复。
【现在忙，晚上说。】
恰好到站，外面汹涌的人压入。
收起手机，时夕眼底沉了片暗色。
她是过江的泥菩萨，给别人提供机会这事......
再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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