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云清拿起这张列好的单据，有些迟疑。因这内室无窗，便只得起身，对着内室灯火，细细看去。
小白菜二十文一斤，茄子二十五文一斤……莫停镇物价何时如此贵了？
莫停镇树少黄沙多，却也有田可耕种，并非那种贫瘠之地，再贵也不该贵过上京去。寻常百姓一月营收恐怕也就才两百文，这价格着实离谱了一些。
这统管采买之事一向是巧玉在做，以她上一世对巧玉的了解，她不会是那种昧下钱财为己用的人。难不成有什么内情？
“我出去一趟。”林云清想了想，放下这单据，对着巧玉道，“此事待我回来再议。”
巧玉不知林云清想法，自然也没什么好阻拦的，点点头应了。
林云清走出暗门，走了两步，才想起来，她还没问这采买一般是在哪个摊位。
于是便拦住刚刚和巧玉议事的孟原。孟原黑黑壮壮，人没那么多心眼，于是林云清一问他便答了，“在东街的孙大爷那里，离贺云楼很近。”
孟原咧着一口白牙，对着林云清挠头，“云倾仙使想去看看吗？还挺好找的，贺云楼附近只有这一个卖菜的，其他人都不往这边上凑。”
“多谢你。”林云清轻笑一声，道过谢便转身走了出去。
林云清人都走出好远了，孟原还站在原地看着她离去的方向，有点愣愣的。
“别看了，”旁边干活的徐虎走到他身边，用胳膊撞向他。
孟原被撞地一晃，扭头就看见徐虎这别有深意的眼神，带着点揶揄。孟原不耐烦地啧了一声，给了他一拳，“管得着嘛你！快干活了。”
林云清走出三莫教观，向着东街方向走去，不多时便倒了贺云楼。
孟原说的没错，这贺云楼附近多是卖小吃和朱钗首饰小玩意的，卖菜的鲜少能见到。
所以不怎么费力，林云清就找到了那个卖菜摊子。
卖菜的老爷子年过五旬，头发已经花白，衣服算不上好，只是寻常菜农的装扮，看面相好似是个老实本分的。
来来往往行人不少，可来买菜问价的却不多。
好不容易有一个妇人前来相问，林云清还未走近，便听到了他们的交谈声。
“这白菜什么价？”
“两文钱。”
女人挑了点，付了钱便走了。
两文？
林云清皱眉。
呵，原来如此。
竟真是有人从中贪了银子，两文能写成二十文，胃口真是不小。
会是谁呢？
林云清低头思忖着，也渐渐靠近了摊子。
“大爷，”林云清上前，拿起一颗白菜，“这白菜怎么卖的？”
孙老头堆着笑抬头迎客，却在看到来人的那一刻，脸立刻垮了下来。
“二十文一斤。”
说着还把林云清手里的白菜夺了回来。
林云清：“……”
什么？
林云清万万没想到会是这个发展。
“刚刚不是还两文钱吗？”
林云清眉头拧了起来，心中暗暗腹诽，真是人不可貌相，看着这么朴实的一个老农，实际上心这么黑的？！
怎么漫天要价？！是看她一个小姑娘好欺负？
林云清眯起眼，老头，今天就让你知道知道，你黑错人了！
她跟着师傅跑江湖这些年，还没吃过这种亏。
“我一直就是这个价，你听错了。”
老头继续整理着菜摊子，看也不看林云清。
“你爱买不买，别挡路！”
林云清有些忍不了了：“嘿！你这老——”
“云倾仙使……”
林云清背后传来一个气喘吁吁的声音，是巧玉。
林云清把后半句话咽回了肚子，转身迎上了巧玉。
“怎么？是教中出了什么事吗？”林云清看向她。
巧玉一路跑过来，此时一边喘气一边拽着林云清往回走，“云倾仙使，我们先走吧。这个事等我回去和你说……”
说着就把林云清连拉带拽地带离了菜摊。
林云清看巧玉跑成这个样子。
上气不接下气，还伸手来拽她，便干脆由她去了。
不过林云清却没回三莫教，而是转身将她带进了贺云楼。
找个了雅间，林云清看店小二毕恭毕敬地端来了茶水，小心翼翼地给她们倒上，又端着茶盘匆匆跑走，出门还险些绊一跤。
林云清：……
好吧，今天出门没换教衣，都忘记自己现在已是个邪教中人了。
巧玉一口气喝干了茶盏，冒火的嗓子得到抚慰，终于能开口了。
“云顷仙使。”
“叫我云顷就好。”
林云清再给巧玉续上新茶。
巧玉犹豫了一下，罕见地有些羞涩。
“云顷，”她顿了顿，“如果我那时知道你是来找这个卖菜老农的，我就拦着你了。”
“为何？”林云清皱眉不解，“他莫非有什么背景？”
巧玉看看左右，犹豫着没开口。
林云清知道这雅间左右无人，因为安静的很。
可巧玉不知，她这副小心翼翼的样子，让林云清心里隐隐有了一个猜想。
“不错……”
巧玉压低了声音。
“这个老农脾气不好，每次见我们都没个好脸色。我们一开始也不想来自找麻烦，菜农又不止他一家，何必受这个气？！可是……可是教主亲自指了他的，要我们一定要来这里买菜。”
“教主不知道他什么价格吗？”
林云清抱臂，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怎么可能不知，教主可是亲口说过的。”
巧玉正了正身子，端起茶盏。
还真别说，那副假模假式的样子果真像极了魏策。
巧玉端着茶盏饮了一口，把声音压低，缓缓开口道：“不管他要价几何，给就是。”
林云清：“……”
学的挺像。
所以说，魏策知道这菜农要价离谱，也知道这菜农脾气不好，却仍指定了买他的菜。
难不成他们有亲缘关系？
林云清回忆着那老农的长相，感觉他们之间并无特别相似之处。
不过感觉这事，做不得数。
刚刚她还觉得这老农憨厚老实，结果一开口就要二十文。
他们定有什么关系，魏策这么做是……为了中饱私囊？魏策缺这点钱吗？
林云清不确定，她越发觉得，自己上一世卧底做的不甚出色。
上一世她一心扑在账本上，对很多事不关心，最终拿到一个差强人意的结果。
如今重活一 世，她看到的更多了，魏策似乎有着很多秘密尚未被解开。这样秘密和背后之人有关吗？
林云清忍不住叹了口气，将茶水一饮而尽。
查。
既然上天又给了她一次机会，就一定要查个清楚。
二人喝完茶，一同回到了三莫教。
林云清坐下来和巧玉细细算了银钱，做了个大胆的计划。
“这能行吗？”巧玉看着林云清，面露迟疑。
“我何时骗过你？”林云清认真道。
“你刚刚回来前还跟我说，那菜农其实是个老妇人扮的……”巧玉皱眉撅起嘴。
“咳……”林云清差点笑出声，“好吧，这次真的没骗你，”林云清拍拍巧玉的肩膀，又给她吃了一颗定心丸。
“你就说是我的主意。”
巧玉撅起嘴，还是点点头应了。
随即，她便把刚刚商量的结果整理了一番，给魏策递了上去。
*
掌事神殿内，魏策坐在首座闭目养神。在他身边随意翻看册子的，是个老翁。
老翁脸上皱纹已经不少了，白发白须，手指较同龄人人白嫩一些，细看下小指缺了一节，行动间脚步微微有些颠簸。
“这想法不错。”他捻捻胡须，手里捧着的正是巧玉刚刚递上来的膳食预算和细则。
上面写着：三莫神迹现，可听神喻，但需静心斋戒一日。次日晚膳亦免，不可沾荤腥。
“甚妙甚妙！”
老翁扭头，看向仍在闭目敛神的魏策，眼中尽是惊喜之意：“这个你该看看，这便是那个叫云什么……”
“云顷。”魏策缓缓睁开眼。接上了后半句。
“啊，对，你的新仙使，云顷的主意。”他摩挲着书页，眼中精光掠过。“对了，我的意思，你传达到了？”说着便转身看向魏策。
魏策垂眸，吐出一口气，声音毫无波澜：“你那天不是都听到了吗。”
“呵呵，”老翁靠近魏策，眼神中是毫不掩饰的打量，声音低低道：“教主可别忘了，你的任务，这人不死，你在意的人……”
魏策倏然抬头，眼神中戾气闪现。
老翁本来涨着的气势，瞬间低了下去。
他还是有些怕魏策的，如今也只是借着上面的势，才敢时时“提点训诫”一下他。
“这是主子的意思，老奴奉劝教主，多想想你在意的人。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想必也不必总让老奴来提醒您了。”
老翁眯起眼后退一步说道。
他转身欲走，想了想，又折返了回来。
“如果那个云顷仙使动不了手，就干脆结果了她，不必往上报了。”
说罢，转身离开了。
魏策深吸一口气，伸手，猝然将茶具扫落在地。
瓷片碎落，水痕洇出，好似血迹。
*
一队锦绣马车来到了三莫教外，一共七驾。
待帘子掀开，这七人便晃了林云清的眼。
无他，实在是太富贵了。
衣料皆是是云锦的，身上环佩皆是珍宝，行动间拂过的熏香也颇为不俗。
即便信徒再富贵，这等场景魏策是断然不会来的。所以只有林云清一身红色教衣，带领教众们来迎接贵人。
她站在观外，对着几人掐诀行礼，神情淡漠倨傲，拿出了十足的派头。
“三莫赐福，诸位安好，请随我来。”
林云清将几人引入教观内。
观门应声而闭，如同金笼落锁。
林云清一边带路，一边暗暗观察几人，寻找着她要下手的目标。
忽然，一个发现，让她微微顿住脚步。
顿住脚步，汗毛也立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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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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