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原本嘈杂混乱的中庭，现在却因为我的缘故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转头过来屏气凝神地注视着我。
他们将手中余下的火把举起，统一地侧头逼视这里。教堂正中心螺旋上升的米白色雕塑人物也都半悬在鎏金的穹顶上，敛目望着下方的僵持的人群。
奇犽回望着我，他的手刚拧断一个人的脖子并快速朝着下一个人伸去。因为我的原因，他的手堪堪停驻在原地再没动作。奇犽原本漠然的表情散去，只剩下一双饱含复杂情绪的眼睛瞪视着我。
教堂内部的气氛诡谲。
似乎是为了等待下一步命令，其他人都未动。
奇犽的指尖抵在离我最近的那个人的喉咙处，他面容冷峻，杀气缠在他身上，他那双原本净澈的蔚蓝色眼睛都像是被敌人的鲜血染上了一样，微微发红。
我刻意没有去跟奇犽对视。我捏紧我手里的仅剩的火红眼与另两瓶标本，先在心里对其它被我擅自摔烂的标本轻说了一声对不起。
血在奇犽背上晕出一道闪电一样的痕迹，我知道奇犽他一直都在看着我，他的视线一直都落在我身上。
尽管如此，我还是坚定地朝那群黑袍人继续说道。
“有本事……就试试来抓我吧。”
殿内很安静，足以让我听清自己略微颤抖的声音。
话刚说完，我就立马头也不回的朝着和奇犽相反的方向跑去。
我跑的非常快，大概这是我从获得生命到现在跑的最快的一次。
我用裙子外层的部分包裹住我手中的圆柱形标本瓶，我朝着前方目标地奔跑。我知道，这是我可以帮奇犽引开敌人的最关键的道具。
能特地为其建造一间庞大的密室并设置密码门掩藏，这对他们来说一定是很要紧的东西。所以他们现在也才会出现在这里围攻我们。
虽然奇犽让我躲在他身后，但我知道这样下去，迟早会因为我的原因让他承受更多的东西。
比如受更重的伤，又或者为了能让我逃命而留下自己一个人。
难道我想要活着的代价就是去牺牲别人吗？
所以他们才会那么费劲心机的让我学会自我奉献这一件事。
但我真的好不甘心……
后面的人马上就要越过奇犽追上我了。尽管奇犽极力想要拖住他们所有人，但还是有不少人追着我的方向冲了过来。
我将东西抱好，然后单手卷起裙子，微微侧着身，直接朝着瑰丽的玻璃彩窗外用力地跳了出去。
……我能感受到数不清的碎片刮过我的发梢，我的小腿，还有所有我裸露在衣服外的所有部分。
我将标本瓶护在自己的怀里，我已经没有余力再去管其他部位了。
在跃出去的那一瞬间，为了能看清我降落的位置，我微微睁开了眼。那一刻，我看见了外面刚刚浮现出的酡红的天光。配合着碎裂出一个口子的正反射出天空幻影的玫瑰色烧绘窗格碎片，我落到了教堂外的飞扶壁上。
顾不得清理掉鞋底踩上的玻璃碎渣，我沿着飞扶壁快速地向前方跑去。
我不知道我大概引走了多少人，因为我没有时间再去回头看，我只知道如果我尽量将奇犽那边的人分散开来的话，他就有可能成功解决掉。
所以我现在，还不能就这样逃走。
于是，在我发现前面即将没路后，我赶紧任意钻进了其中的一个房间。
根据之前发生的事来判断，我大概不是很容易被人用念力锁定位置，所以我果断朝着室内结构复杂一点的地方跑去。
……这之前多少也算是来逛过几回了，虽然不至于说是很熟悉，但心里还是有个大致的路线图的。
现在的我竟然有些庆幸我之前为了找衣服找线索到处乱跑乱藏的经历。
正当我打算顺势拐进一间房间的时候，我突然察觉到，在我身后追着的人好像因为什么突然停顿了一下。
什么情况？
我本身的目的就是要将他们引走，顺便再拖延些时间看看能不能找到我和奇犽都能平安不受伤的办法，如果对方放弃追我转去找奇犽的话，那我所做的一切就都没有意义了。
所以我赶忙回头，正想着要不要再配合的调头跑回去的时候，我突然瞬间感受到了来自我身后的森森寒意。
……简直就像是被世界上最饱含剧毒的毒蛇盯上一样的感觉。
我头甚至都还没来得及转回来。
我扭头看向我身后正追着我的人们，仿佛慢动作一般，有什么东西避开我，沿着我的发丝射出然后精准地击中了正追着我的五个人。
我的头发丝被割断了。
在一段我因为恐惧而导致的强烈心悸中，我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他们痛苦的倒下并将身子扭曲地蜷缩起来，兜帽下他们眼球崩出，四肢虬结，犹如被恶魔索命一般。
在震惊下，我缓慢地转身，首先看到的，就是有个通体黑色的穿着西装的男人的半倚着门框，朝我露出一张宛如鲨鱼獠牙一般的狞笑。
“呵呵，有点意思，呵呵哈哈哈，真是有趣。”
他皮肤黑亮，靠着才被打开的木门，视线紧盯着我的脸，发出一阵意味不明的怪诡笑声。
“又来一个。”
他头发被乱七八糟的用木绳绑在后面，他低下头，我这才发现他的眼球竟然是通白的。
“没想到，这个传说中的失败复制体的脸竟然会在一天之内让我遇到两个。”
我垂下的手慢慢捏紧。
“难道你也是靠念能力吗？不太像，你看起来可真弱小啊。”他甚至嘲讽般地朝我伸出两根手指一摁，“感觉只要轻轻一捏就能把你彻底捏死。”
见我盯着他瑟缩地往后撤步，他黝黑的手朝我伸了过来。
他用食指将我的下巴抵住并不由分说地抬起，男人灰白色的眼睛缓慢地转了转，视线从我的左脸过渡到右脸。
“脸长得倒是有点意思。”他的手指向上，动作很慢，一直顺着滑到我的嘴唇。
“怎么全是破损的地方，这点我不是很满意。”
他手指点在我唇瓣的破口处。
……谁用他满意了！虽然我很想发怒，但是我知道此刻还不是时候，所以我只能暂时压抑住怒火，继续摆出一副相当惧怕他的神色来。
没想到他看着我现在的表情竟然笑出了声。
“你知道吗？”
“我真的很喜欢你现在这幅表情，想要反抗，但是又没有实力所以只能乖巧地来讨好我。”
他的手用力卡住我的颊部牙关处，使我被迫朝着他将嘴张开。像是在检查我的口腔一样，男人仔细观察着我的牙齿还有舌头。
“和传闻中完全不一样，怎么一点杀伤力都没有。”他瞬间有些不太高兴，“那我还是把你杀了吧。我要是能杀掉你应该可以好好的吹嘘一番了吧，虽然他们可能会不愿意，但是也无所谓。”
“那、那个……”我胆怯地看着明显比我高出一大截的男人，我小声说：“我刚才一不小心被玻璃扎穿了鞋，现在脚真的很疼……我可以稍微在你这里歇一下吗？”
像是突然有了兴致，他的白眼仁动了动，“那你就在这里。”
“脱掉，给我看看。”
我发着抖，见他仍旧在盯着我看，我只得默默退后将脚上的被彩色玻璃扎穿鞋底的鞋子褪掉。
“把脚抬起来。”
我咬着唇，默默忍着痛将一只脚抬高。但是我抱着东西有点站不稳，所以上身还轻微有些晃。
见状，他便蹲下身观察起我的脚心。我本想把裙子往下放一点，结果却被他抬眼一个面无表情，吓得又将手重新摆了回去。
“这也太弱了。”他蹲下看着我被迫露出来的脚面，“这种程度的伤不是过一会就能好吗？怎么能这么娇气。”
“不过。”他的嘴相当夸张地咧开。“受了伤正好，现在，你就陪我来玩追逐游戏吧。”
“场地就是这个走廊。”
他抬手抓住我的脚。
“我其中有一个能力叫‘金蝉脱壳’，就是可以伪装出一个替身，并把自己的本体缩成虫子大小，在这个期间，我可以瞬间移动并咬住你的身体，把毒素注入到你的体内。”
“毒素注入成功，你的部分关节就会瞬间麻痹，大约不出二十分钟你就会死掉。被咬到的部分越多，死得越快。到最后，你就要静静见证自己的死亡了。”
他手轻抬着我的脚底，在撤走的时候，他还狠狠按了下我被碎玻璃扎破的位置。
见我痛呼出声，他又笑了笑，他说：“……等到了那一刻，场面一定很美。”
说完，他就将还没来得及站稳的我猛地推了一把。“开始吧，现在就开始跑。”他不怀好意地补充：“……向着死亡。”
我深呼了一口气，忍住情绪，现在还不是时机。于是我护住我怀里的东西，拼命朝着我来时的方向跑去。
我知道那里还有一个入口！
没想到对方竟神不知鬼不觉地突然出现在我身边，他与我并头跑着，像是在嘲笑我的速度。他侧头看向我：“跑错方向了哦。”
“真的好可惜。”
话音刚落，刚才还在我身边的人就瞬间消失。倏地，我感受到自己的脚踝被什么东西给死死地咬了一口，就像是被用电钻钻过一样。
我瞬间就跌倒在地上，我尽力用手去护住玻璃瓶，生怕自己将它们压碎。
那个通体黑色的男人又突然出现在我的正前方，他颇为遗憾地感慨：“我实在是有点过于强了。”他低头看着拖着腿正试图从地面上爬起来的我。
“看来我还得继续放低难度。”
“我不想你就这么死掉，”他说，“所以我一定会好好折磨你的。”
我强行让自己站立起身并再次跑动起来，但很明显，我这次的动作比最开始迟缓了好多。我甚至开始感受不到我另一只脚的存在。
我慢慢拖着被毒素侵入的那只脚，让自己尽量每一步都在地面上踩稳。大理石地板很冰很凉，但我已经感受不到了。
我朝着另一方向跑去，这边有我之前和奇犽进来时的屋子，那边玻璃是开着的，如果可以的话，我应该能从那边出去……
只听，对方带着浓浓恶意的声音又再次从我耳旁响起。
“我才发现你的血好像能隐掉你的存在。”对方笑了，“这还算是有点助兴节目。”
“不过……”
他轻声在我耳边念。
“你又被我追上了哦。”
说完我就感觉我右腿膝盖一阵刺痛。我低头，正好看到一个黝黑且长着无数条腿的虫子咬在我的膝盖上。
我这条腿的脚踝本身就已经遭受过攻击了，他或许是想多折磨我一段时间，所以这次选的是我同一条的右膝盖位置。
……但他就算是选的别处，我也仍旧是再也跑不起来了。
我膝盖猛地磕在地面上。我第一时间都用来去保护手里的东西了，所以也没有余力再去缓解摔下去时所遭受到的冲力。
我双膝跪直接倒在大理石地板上，虽然有一只腿已经没有知觉了，但估计双膝都早已经被磕成了青紫色。
我重重地换了几口气，我竖起伤的还不算太重的左腿，本想要依靠单腿的力量站立起来，结果却直接因为失重又再次滑到在地面上。为了护住怀里的东西，我的侧脸狠狠磕到地面上。
视线模糊中，我看到他站在我的正前方，正蹲下身子看着我说。
“这就站不起来了吗？”
……是啊，这就结束了吗。
毒素渐渐开始扩散，我感觉自己的大腿部分都已经开始失去知觉。
我的头开始发晕，我看不清我前方的景象，只觉得一切都带着虚幻的彩色重影。
我趴在地面上费力地喘息着，我的手碰到自己的大腿，却觉得它就像一摊死肉、烂肉。有种摸到了集市上被宰杀的动物的感觉，软趴趴的，毫无生命力。
我的心律好像也开始失常，听上去就像是教堂沉闷的钟声一样，忽轻忽重，在我耳边聒噪的咚咚作响。
分不清到底是汗水还是泪水，它们无情地从我脸上滑落，像是我那在逐渐消逝的生命迹象。
……
我还记得，我之前总是很想知道他们究竟是为了什么……
奇犽宁愿打伤父母也要离家出走。小杰宁愿让米特阿姨伤心，也要离开鲸鱼岛。
雷欧力为了自己重病的朋友，下定决心要学医甚至为此赌上性命去参加猎人考试。
酷拉皮卡明明活了下来，却选择独自背负所有人的痛苦与仇恨，为了他族人的过去前行着。
……而现在，我好像渐渐开始懂了。
原来他们为的，和我为的，其实都是一样的。
我将怀里的东西搁在一旁，然后我眯着眼让目光去聚焦，我慢慢向前爬，试图将自己身体完整的支撑起来。
最开始是头，然后再就是双手，最后的是双腿、还有双脚。
就像是一个婴儿出生一样。
我动作迟缓地从地面上站了起来，我的身子还在控制不住地左右乱晃，我从纯色修女裙里抽出一直藏在我衣服内的那把印着不明文字的手.枪。
……或许是中毒的原因，我的思绪控制不住地乱飞。
我突然想起在消失之前那名女性曾经笑着对我说的到底是什么了。
她的手放在我面前永恒的玻璃上，与我手掌相贴。
我看着隔着一层厚厚玻璃，她与我相合的手发呆。
她问我：莉莉，你喜欢自由吗？
可我当时只顾呆呆地看她，我回答：如果我说喜欢的话……那我就可以再吃一次板栗果吗？
她轻笑了一下，并没有责怪我的无知，她直视着我说：
‘当然了，甚至，你还可以拥有去讨厌吃它的权利。’
我颤抖着握住枪，尽管四肢瘫软，伤口里的血都在不断地往下流。
忽然，我由衷地朝着我前方的敌人笑了笑。
“砰——”
子弹终于朝着前方发射出去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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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061.人鱼最终做出了选择，她决定走到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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