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碌的第五层，阴暗处躲着两只小老鼠。
和安逸的下四层不同，天气站可以说是整个里世界最忙碌的工作单位之一。过道上机器人的滑轮已经摩擦出火花，六只机械臂在操纵台上挥舞得几乎只剩下残影，更别提脚踩发电机为月球发电的机器人了。
明明在其他地方都已经实现集体供电，但天气站却依旧使用着最古老的发电模式。
而为数不多的人类呢，在捣乱。
他们簇拥着一位衣着华丽的女性，环绕在位于天气站中央的台子周围，发出叽里呱啦的嘈杂声。
随着他们的动作，一旁的天气预报上出现一块丑陋的蓝灰色补丁。大好的晴天突兀地出现一场局部小范围暴雨，绝对是强迫症的“福音”。
但比这些更显眼的，绝对是天气站上方消散不去的怨气。
也不知道这位众星拱月般存在的女孩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竟然让她能够凭借一己之力就散发出几乎和任梓乐全班考试前的才能有的怨气量。
不过这里不是她的地盘，这也不是她的信徒。
任梓乐瞟了两眼，便宜诺亚了。
“您喜欢那个女孩？”萧渚祃注意到任梓乐的视线，审视地盯着她看了一会，这才不咸不淡地开口，“也要让她成为您的使徒吗？”
这语气拈酸泼醋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俩有一腿。但任梓乐知道，这单纯就是旁边这人事业心发作，见不到有人和他站在同一地位。
“先想想怎么离开这里吧。”任梓乐没理会萧渚祃这突然上头的竞争心。
他们是从3层上来的，走的还是特殊通道。
天气站工作特殊，除了每个月被选中的幸运工作人员，其他里世界居民是不能上来的。幸运工作人员上到第五层使用的是一个特殊的升降梯，他们就是靠萧渚祃临时夺得电梯使用权上来的。
所以天气站人口流动虽大，但实际工作人员数量少且相对封闭，一旦出现陌生人很容易就被辨识出来。
他们走的是捷径，但并不是一条安全的捷径。
“第五层通往各个区域的通道没有被机器人把守，”萧渚祃一秒进入工作状态，“只要没被这里的工作机器人发现问题，我们会是第一批进入中央区的人。
“我知道这里通往伞菌市的通道。”
不知道是不是之前萧渚祃盯着那边的视线太过炽热，以至于被包围的女孩转头看了过来。
任梓乐和萧渚祃退后几步，回到电梯附近。
这里是个视觉盲区，再加上平常很少使用，鲜少有机器人巡逻。
但人不能，邪神也不能，太想当然。
“欢迎来到天气站，尊敬的幸运工作者。这里是诺亚送给人类的礼物，您将在这里度过美好的一个月。”
还没等他们站稳，身后就突然响起一个带着不明显机械感的男声。再一转头，一个身穿黑色礼服的机器人不知何时站在他们的身后。
它的脸是银灰色的金属材质，非人感明显，但动作却流畅优雅，就像古老的绅士。
它对他们没有攻击的**。
任梓乐和萧渚祃对视一眼：不是追他们的那伙机器人。
这就说明，在里世界，诺亚暂时还没能做到一手遮天。虽然不知道它在忌惮什么，但能让它顾忌的，就可以发展为他们的好朋友。
“你好。”萧渚祃试探着伸出手。
“你好。”这位礼服机器人看着绅士，实际上却完全不碰触人类，“请随我回到电梯，我将带领你们到达真正的工作地点。”
在机器人的注视下，任梓乐他们只能再次回到电梯之内。
里世界的第五层分为上下两个部分。下半部分承载气象系统的所有道具，而上半部分就是人类和机器等工作人员的操作间。
任梓乐他们只是想借用一下通道，所以到了下半部分就躲了起来。而现在，这个机器人带着他们前往的就是上半部分。
虽然这个机器人看着很好应付，但就任梓乐肉眼可以看见的，它身上携带的武器就不少于十种。
硬碰硬可不是理智的选择。
当脚下的地面停止运行时，任梓乐他们正好站在刚才那一伙人的周围，直接面对他们的审视。
在还不清楚状况的前提下，任梓乐和萧渚祃都选择了沉默。
“真是抱歉，前几天抽签系统出现了故障，所以我们没能通知到所有中签的幸运者。”他们身后的礼服机器人弯腰，“虽然只有您二位按时来到了我们天气站，但我们依旧会尽力给二位带来最完美的工作体验。”
看来不仅天气站出现了故障，就连其他系统也没能幸免。
任梓乐和萧渚祃对视一眼。
他们还挺幸运，正好轮到天气站换班的时候来。如果能顺利认下这个身份，那无论他们怎么走都有了合理的借口。
但被“选中”的只有任梓乐两人，想要这个名额的却不止他们两个。
“这次的抽签只有你们两个人？”被围在中间的女生走到了他们身前，“多少钱，名额给我。”
萧渚祃摇头：“我们不卖。”
先不说他们需要这个身份方便在天气站行走，就算他们不要，他也不想卖给她。
难得，萧渚祃在办正事的时候也有了私心。
“你知道站在你们面前的是谁吗？”
问话的人还没开口，她身边的人就已经走了过来，“谢小姐可是中心区谢家的人。只要她想，一句话就能让你们进入中心区，你们别不识好歹！”
进入中心区？
任梓乐好不容易才忍住没抢诺亚的人，可听到这句话，她突然觉得也没必要那么忍耐。
反正，诺亚也要杀她不是吗。
任梓乐抬起头，看着这个脸上写满骄纵的小姑娘，笑了一下：“你可以让我们进去中央区？”
“可以。”大小姐亮出了自己的手环，微抬下巴，“转让名额吧。”
要让大小姐成为自己的信徒，首先就得让大小姐记住她。
不认识属于中心区标志的手环，任梓乐看了没看它一眼，只是看着大小姐眼波流转：“你要在天气站做什么？”
提起这件事，大小姐的脸色就更黑了。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觉得眼前的人很亲近，不想和她发火，就只能不耐烦地晃了晃手：“我的事和你有什么关系，你卖不卖？”
不甘心与恼羞成怒。
轻嗅一口弥漫在空气中属于情绪的味道，那种不甘心的怨念可真是熟悉的味道啊。
任梓乐撩了撩发尾，即使不知道前因后果也能给大小姐圈出一个大致的范围来：“你在游戏里输了，我可以帮你赢回来。”
“什么都不知道就敢夸下海口，你好大的脸。”大小姐身边的狗腿已经抢先说道，“大小姐不是你可以高攀的，拿了你的名额就走吧。”
没理会旁边帮忙确认答案的人，任梓乐继续精准打击：“不过就是《第二世界》，这有什么难的？”
入口的味道很重，但回味寡淡，这说明引发她情绪的事情根基是虚的。再结合里世界的民情，起因是《第二世界》就是最大的可能。
“就算你猜对了又怎么样，大小姐不会理你的，赶紧交出名额就滚。”狗腿又赶着催促道。
任梓乐压根没看他一眼。
这种辅助她判断的人，她一般都会称呼他们为工具人。既然是工具，用就是了，谁会在意他们的感受。
萧渚祃没说话，但他的牙齿都快被咬碎了。
他是个没用的使徒，居然还让自己的神明亲自上场。
任梓乐已经尝到了大小姐的味道，这也代表着，大小姐成为了她的信徒：“你信我吗？”
当邪神想要蛊惑的时候，没有人类可以抵挡。
大小姐迷迷糊糊地看着任梓乐：“信。”
危险的预警让她心跳猛然加快，可理智被蒙蔽，情感受控制，她的大脑告诉她：这是可以信任的人。
“我养的电子宠物被一个人弄死了。”她听见自己说。
*
谢洹是在玩伴的诱惑下进入《第二世界》的。
虽然《第二世界》很火，火到她离开中心区就发现所有人都沉迷其中。但在中心区，它并不受待见。
在上层人士的眼中，这就是为了安抚底层那些无所事事的居民的工具，里面充满了毫无意义的争执，并不会给这个社会带来任何好处。
除了让那些底层人安静之外。
所以，谢洹的父亲也从来没有让她接触过《第二世界》。
谢洹有父亲，也有母亲，虽然他们之间都只有程序化的关心。
但这也是中心区的常态。
中心区是唯一还保留家庭观念的区域。这里的生殖中心可以为里面的居民定制子嗣，实现中心区的优生优育。
但基因不代表全部，不是所有的孩子都会听话，至少谢洹的小伙伴不是。
在她的唆使下，谢洹借着中心区外地星市的网登入了《第二世界》。
《第二世界》和她想象的不一样。
它的地图很庞大，甚至比他们整个世界还要大。古老的建筑与落后的科技交错，雄伟的山峰与静谧的湖泊交织，是古人幻想的完美具现化。
在那一刻，课本上的知识都有了具体的形象，谢洹也终于窥见古人幻想的那个美妙世界。
不愧是诺亚出品。
在看了几个城市的介绍片之后，她选择了r市作为她的登录点。
玩家可以成为游弋者在网络上穿梭，也可以成为守护者只与一个NPC互动。
谢洹能够玩《第二世界》的时间有限，所以她挑选了一个可爱的小姑娘互动。
小姑娘的家境并不好，经常早出晚归还吃不饱，但她很努力。有时候透过镜头，还能看见她熬夜学习的模样。
《第二世界》为了更真实，主要镜头的位置和展示的画面就固定在小姑娘与她聊天的那个工具上。当然也有另外的镜头，例如街道和房外，但谢洹经常使用的还是只有主镜头。
这也让谢洹更加沉浸，仿佛她们真的是无话不说的好友。
直到有一天，小姑娘和她聊到，她找到了一个新兼职。只需要帮忙刷刷好评，就可以每天获得几十块。
既简单，收益又高，还不会影响学习，是她目前能找到的最好的一个工作。
和她聊了那么久，谢洹也知道这几十就是他们家一天的饭钱，这份工作可以极大地减轻他们家庭的负担。
谢洹也很为她高兴，再次提出了可以借她钱的想法。
女孩一如既往地拒绝了。
谢洹并没有失望，只是遗憾诺亚并不缺这些钱。不然她就可以大把大把地给她的朋友送钱，让她不再忧虑。
那时候，谢洹不会想到后面还会发生那么多事。她只是以为属于她的剧情正好发展到这一步，她的女孩也可以赚到人生中的第一桶金。
可是没过几天，小女孩就失联了。
小女孩没有失踪，透过镜头，谢洹依旧能看见她。但这个她看上去更加憔悴，浑身都缠绕着无法消退的绝望与脆弱。
谢洹试图联系她，但并没有成功。
她没有放在心上，只是以为剧情的需要。
又过了几天，谢洹习惯性地点开《第二世界》，外放了声音。
她听到了砸东西的声音。
她连忙切换画面，一群看上去就凶悍的陌生男人出现在小女孩的家中。
他们进入了小女孩的家里，逼着小女孩一家还钱，把他们的家具搬空，甚至还在他们的门上墙壁上写满血淋淋的字。
谢洹想救她，可是只要小女孩没有进入聊天系统，她们就无法聊天。即使谢洹再怎么调整镜头，也无济于事。
再然后，她就看到她的聊天好友头像灰了。
谢洹知道，她的小女孩不见了。
这个游戏是诺亚的，诺亚不会接受任何人的威胁，所以她没有办法让她的女孩复活。
她只能选择为女孩复仇。
她用里世界的货币换取游戏货币,追杀陷害女孩的人。
可随着收集到的证据越来越多，她发现，真正的罪魁祸首居然就在里世界。是他诱骗女孩兼职，骗取她的身份信息和证件照片借了高利贷，再一步一步把她逼疯。
她决定线下报复。
他们的世界不允许伤人，但她可以让他过得不痛快。
就比如现在这个天气站，就是她花钱买到的名额。只要她在一天，这个人渣就只能活在大雨、冰雹之中。
刚开始不熟练时，她还会误伤过别人。但现在的她已经不是以前的她了，她学会了精准控制。
*
看着谢洹还有些得意的脸，任梓乐摇摇头：“你根本就没伤到他在意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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