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得对，当邪神也没意思。”
看着病床旁那矮小的蓝柜子上堆满了摇摇欲坠的试卷，赵菏不忍心地挪开视线，决定从另一方面迁就任梓乐，
“就算是邪神，也得完成毁灭世界的KPI。在这个社会，还是当宠物最快乐。”
“没错，有主人养，吃喝不愁。”
“还不用学习。就像狗，只需要撒欢跑就行……”
接话的人突然一顿，转头看向身旁高高壮壮正啃着苹果的男生，语气中多了几分不明的愧疚，
“我不是在说你。”
“我知道，”
被突然点到的男生咬下最后一口果肉，将消瘦的果核以完美的抛物线扔进一侧的垃圾桶内，这才有气无力地说道，
“我没那么幸运。”
狗，在某些特定时候，都是和他强关联的。
他叫柴柯。
虽然他爸说他五行缺木，但这个名字实际上带给他的影响却是来源于两种狗。
柴犬和柯基。
从小学开始，周围的同学就总是给他取各种和狗有关的外号。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说得久了，他们就自然而然地相像了。他的体魄也变得和那些野狗一般强壮，总是能蝉联班里的体育委员。
渐渐得，他们也就只敢在背地里那么说他。
不过这种取外号的幼稚行为到了高三基本上就消失了，偶尔流传下来的一两个也成为了朋友间互相打趣的昵称，不再是恶意的嘲笑。
只不过有时，他还是会神经过敏地感觉别人在取笑自己。
任梓乐也从一旁的果篮里扒拉出一个苹果放进嘴里。
在普通人看不见的世界，一股颜色浓郁深沉的黑烟从柴柯身上涌出，大半消散在空气中，还有一缕不受重力与风力的影响向着病床的方向飘去。
然后消失在任梓乐的身上。
任梓乐皱着眉吸收这股由于自我厌弃产生的怨气，感觉自己的皮肤都要被撑得皲裂。
她当然知道那是她的错觉。
以她现在受伤的程度，还需要消耗大量的浊气来填补。就算她有意控制自己的恢复进程，每天能摄入的浊气数量也是大大增加。
所以在短时间内，她是没有生命健康风险的。
但这并不影响她对于这种量入为出的日子充满厌烦。
论外在环境，这个年纪的少年总是充满心事。再加上美好的假期被强化训练挤占，随后又要面临来自高三的强压，回到班级她所要面临的怨气肯定少不了。
论内在因素，即将成年的她正是身体机能转变最为剧烈的阶段。为了维持每天的能量平衡，她已经开始研究高等数学来计算更为精准的数值。
结合这两方面因素，任梓乐觉得，她回到学校才会死得更快。
既然事实摆在面前，她现在最需要做的，就是想个办法拖延返回学校的时间。
“苹果不好吃吗？”
看着任梓乐叼着两个拳头大的苹果一动不动，班长很有同学爱地询问。
如果不是任梓乐瞥见她悄悄放下手中的苹果的话，她可能还会信了她的关心。
苹果之大，一口咬不下。
叼着苹果的颞颌关节略微泛酸，任梓乐不熟练地用左手将苹果拿开，看着那整齐的牙印突然就有了灵感。
嗐，她根本就不需要找借口，现成的理由不就摆在她的面前。
“挺好吃的。”虽然没有问他，但也是品尝者之一的柴柯老实点头。
然而班长的手依旧没动。
柴柯那家伙连食堂的饭都觉得不错，他的意见根本就不算意见。
“好吃，推荐吃。”明知道班长和她一样都不喜欢吃口感沙沙的苹果，任梓乐还是面不改色地点了点头，“我只是发现了一个问题。”
一个问题？
作为来探望同学的主要负责人，班长将她之前抛弃的苹果拿起，回忆了一下他们来到医院后都做了些什么。
他们问了路，听了八卦，找到了乐乐的病房。
听了当事人版的八卦。
将老师布置的作业传递到本人手中。
忽略中间的过程，从结果来看，他们完成了老师布置的所有任务。
忽然，班长皱起了眉。
“是遗漏了什么吗？”赵菏疑惑地看着班长。
班长没有说话，只是神情更加凝重。
就在赵菏以为他们已经办错事的时候，她才艰难地咽下口中的苹果，愁眉苦脸地看着两个半拳头大的大苹果：“不好吃。”
她又看着任梓乐：“你骗我。”
同样是不喜欢这种口感的苹果，班长对它的厌恶程度是高于任梓乐。所以，她看着这个苹果也更加愁苦。
任梓乐理直气壮地摇头：“我没有。”
她一个邪神，指望她做好事那就是太阳从西边出来的奇迹。她最多能做到的就是不撒谎。
班长又没说具体的内容，她回答发现一个问题没骗人，很合理吧。
“苹果好吃？发现问题？”班长是一个字也不信，“里面有真话吗？”
“柴柯说了好吃啊，”任梓乐当然不承认班长的指控，又指了指自己受伤的手，“根本性问题。”
一只受伤的右手，又怎么负担得起来自高三的压力？
有道理，但班长选择不听。
“你放心，我不会让班级里的任何一个人落下学习进度的。”班长冷笑着地点头，“我一定会把你安排得明、明、白、白。”
看着班长的背影，任梓乐几乎快要被那“舍己为人”的“善心”感动。
哪怕她不是邪神，也能清楚地感知到班长不想要放过她的决心了。
“你懂得，”赵菏拍了拍任梓乐完好的肩膀，“子涵非常有责任心。”
主打有福同享，有难更该同当的精神。
不是他们不关心同学，而是比起还有闲心一起听自己的故事的任梓乐，还是班长看上去更可怕一些。
“而且，”赵菏说出一个更可怕的事实，“这学期，子晗又是倒数第一。”
在这个被“zihan”们占据的时代，他们班也有两个“zihan”。
同一个名字，成绩却是天差地别。一个是年级第一，一个却是长期驻守班级最后。
偏偏老师还最喜欢点她们的名字。叫一次名字起来两个人，错误答题和正确答题齐全，保养嗓子还不误教学，一举两得。
对于这个现象，另一位子晗同学表示非常怨念。
每一次点名，都会有两个受害者。
一个是长期徘徊在班级名次末尾学习能力缺失者子晗，一个就是被突如其来怨气填满的待服役邪神任梓乐。
一个是精神上的伤害，一个是□□上的伤害，两个同样受伤的人在不知不觉间走得越来越近。
就在两人组合即将正式成立的时候，班主任的突发奇想却让她们的关系更加紧密。
班主任安排了两个“zihan”一对一帮扶。
和放弃自己的子晗不同，班长是一个很有胜负心的人。只要是她接下来的任务，她就有完成的决心。
但子晗，就是她人生最大的绊脚石。
越努力，越绝望。
不是班长不尽心，而是每个人对知识的理解吸收能力真的不一样。
子晗倒数，子涵跟着遭罪。子涵遭罪，班级里没人能好过。
所以说，真的不能怪任梓乐进入高中后就一直体弱多病。就这个环境，光是她周围同学产生的怨气就足够喂饱十个邪神了。
现在期末成绩刚出来，也正好是子涵班长的暴躁期。所以任梓乐的逃学计划，绝对是不可能实现的。
果然，没过几分钟，班长再次回到了病房。
和离开时的班长不同，现在的她笑容和蔼得可怕：“乐乐，我已经和老师说过你的情况了。”
“嗯？”任梓乐有不详的预感，而作为邪神，她在这方面的预感从不出错。
“考虑到你的特殊情况，”班长特意咬着重字，“我和老师们商量之后，决定减免你的这些作业。”
不详的预感越来越浓烈。
“这些试卷，你可以先不写，只要把题目了解一遍就行。”
班长停顿了一会，没有等来任梓乐高兴的表情，遗憾地摇了摇头，
“但等到回学校之后，老师会抽查试卷里的题目。不要求你把答案算出来，只用把思路口述一下就行。”
其他人默默远离班长，同情地看向任梓乐。
也就是说，如果她不能做到看题即答题的话，她需要在剩下的一周内吃透这几十套试卷。
那还不如老老实实写试卷呢。写试卷还可以互相借鉴，和老师直面论述连点救援的机会都没有。
即使这样，班长依旧没放弃给予最后一击：
“考虑到你现在不方便写作业，所以老师决定用课堂问答来替代课堂作业。所以别忘了预习课本。”
坏消息总是成双成对出现。
任梓乐双眼无神，完全可以想象等她回到学校之后的盛况。
没完没了的点名，数不尽的怨气。
一个黑白混色的团子在无尽的怨气中无限膨胀，然后在一沓又一沓的作业挤压下，
砰然爆炸。
“我还是休学吧。”
任梓乐本就苍白的脸颊更加失去了血色。
就连班长几乎没有的良心都有些不安，她那么对待一个病人是不是太过分了？
“班长你放心，我保证我们家乐乐准时上学，及时完成作业。”
门外，更没有良心的人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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