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里人渐渐多起来，学习委员坐到讲台上，大家自觉安静下来自习。
钟笙遂没再跟林荫可讲话，他拿出一本化学竞赛的辅导书，准备把昨天晚上剩下的有机物专题写完。等最后这部分写完，全科竞赛里化学的部分就复习完了。
刚才在办公室老马发的那通脾气对他没有任何影响，因为老马没能请来他爸。
意料之中。
就算是钟笙，每年和他爸见面的次数也是很少的，上次见面还是在上次，就这个规律来说，接下来几个月他都见不到钟善泽。
所以在老马说要请家长时，钟笙直接拿起刚被没收的手机，当着老马的面打了他爸办公室的座机，果不其然，是他爸公司的秘书接的，说他爸现在在跟国外的客户谈生意，没有时间处理他学校的事情，如果是必须他爸到场的事情，可以安排他爸公司的律师过去一趟。
老马拿他没辙，只能放他回教室。
*
晚自习中间有十分钟休息，本来他们班的人晚上特容易兴奋，这十分钟是他们最活跃的时候，但今天老马一直站在教室门口，没有人敢动，上厕所都只能静悄悄地去。
钟笙从始至终连头都没抬过，他学习的专注度非常高，就算老马把眼睛悬在他头顶，他都不会因此分心。
但他的同桌林荫可同学就没这么专注了，她还沉浸在男神学霸也看BL的惊喜里，抓心挠肝了半个晚自习，就希望钟笙能在休息时间再跟她聊一会儿。
能和学神有共同爱好不容易。
她还在本上整理了一堆她喜欢的小说名字，打算只要钟笙再提起这个话题，她就把这些小说推荐给他。
可是老马站在门口不走，钟笙又不抬头，她来来回回在那些小说名字下面划了无数道线，纸都快被她划烂了。
就在这时，门口的老马忽然往走廊的方向转头，板着的脸出现表情变化，应该是看到谁了。
林荫可来了精神，挺直腰板，往教室门口看，就见老马伸出手，没一会儿，伴随着哒哒的高跟鞋的声音，一个女人来到他们班教室门口，和老马握了下手。
这女人化着浓妆，身穿深绿色的紧身长裙，搭配脖子上那串晃人眼睛的珠宝，臂间勾着一只包，上面绣着巨大的奢侈品牌的LOGO，波浪卷发向后一甩，露出妩媚的笑脸。
她的媚眼一动，往教室里看过来，扫过一圈，最后稳稳停在林荫可的位置。
林荫可吓了一跳，但马上她就发现这个女人不是在看她，而是在看她旁边的钟笙。
是来找钟笙的吗？
林荫可小心翼翼撞了下钟笙的胳膊，但钟笙学习太投入，没有反应。
那女人和老马一起往办公室的方向离开了。
林荫可拿笔戳了下钟笙，钟笙这才从学习中停下来，“怎么了？”
“刚有个人，”林荫可指了下门口那女人停留的位置，“好像认识你，不知道是不是来找你的。”
“谁？”
“是个女人。跟老马去办公室了。”
女的。
认识钟笙的。
和老马去了办公室。
钟笙猛然顿了一秒。
这三个条件碰在一块，他只能想到一个人。
钟笙没控制住手上的力气，笔被他用力拍在桌上，他倏然站起，径直从教室出去了。
*
大办公室门没关，钟笙一进去，果然就看见老马办公桌位置旁边坐着一个女人，双腿交叉搭着，黑得发亮的大波浪遮住她半边脸，但钟笙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
因为她头上那个「厌恶」的光标在办公室太显眼了。
钟笙忽视办公室其他老师朝他投来的目光，直接走向那个女人：“谁让你来的？”
岳苓抬头与他对视着，“你要体谅你爸，他生意上的事情那么忙，你在学校就别让他操心啦。”
钟笙不知道岳苓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也不知道她来这里的目的，但这个女人头顶「厌恶」的光标足以表明钟笙对她的态度，他厉声道：
“走。”
岳苓瞳孔微微放大，应该是没想到钟笙这么直接，但旋即她看向老马，对老马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真对不起老师，我们平时忙，没时间管孩子，所以脾气啊不太好，回去肯定好好教育他。”
老马瞪了眼钟笙，怪气道：“是得好好教育，不然以后完了。”
钟笙拳头在底下攥紧，强行压抑着要把岳苓拖出去的冲动，再次对岳苓说：“他如果知道你擅自来我学校，明天他就会把你从那个房子赶出去，你知道的，你们之间没有任何法律效力，你什么都别想从他那里得到。”
岳苓突然抬起头，方才装出来的笑容瞬间消失，看来钟笙戳到了她的痛处。
她站起来，在高跟鞋的加持下，她那化着浓重眼线的眼睛恰好和钟笙在同一平面，但她既然能进钟笙家的门，就必不是个简单的女人。
只是过了没几秒，她脸上的笑容又回来了，甚至还有点得意。
她略微凑近，在钟笙耳边缓慢地道：“原来你是走读啊？”
办公室强烈的灯光照在钟笙脸上，岳苓说完那句话就往后重新坐回椅子上，继续将一条腿放到另一条腿上，得意地欣赏钟笙的表情。
而这时，她上方的光标已经从「厌恶」变成了「憎恶」——当然她对这个变化一无所知。
钟笙从高一就是走读，他自己在学校旁边租了一个开间，40来平，一个人住，但他对他爸说的是住读，当时家长签字的单子是钟笙自己签的，甚至连家里的阿姨和司机都不知道他走读的事情。
他了解他爸的脾气，岳苓也了解，所以她知道钟善泽绝不允许身边的人做出任何隐瞒他的事情。
空气迅速变得紧张，硝烟从两人互相逼视的眼神中聚集。
钟笙被没收的手机还躺在老马办公桌上，屏幕忽然亮了起来。
没有铃声，没有震动，界面上静静地显示着一个陌生的来电号码。
老马和岳苓都背对办公桌，只有站在他们面前的钟笙看到了这个来电。
这个陌生来电仿佛隔空与钟笙对视，屏幕上渐明渐暗的音轨动画模仿着人呼吸的频率，钟笙静静盯着它，就好像自己的呼吸被它牵着，周遭来自老马和岳苓谴责与嘲讽的视线都被他屏蔽在外。
窗外天色已经完全变成漆黑的夜，钟笙朝角落那个空空的位置看过去，那个位置身后就是窗户，窗外的方向正对校门口，尽管外面一片漆黑，但钟笙知道，顺着那个方向一直往前走，就能走到鹿角书店。
此时1班的班主任正在盯晚自习，闲来就教育他们要努力，不要总想着玩，晚自习的时间要抓紧，因为马上等这届高三考完，他们就是高三了，要努力给自己个交代。
“你们能不能学学隔壁班的钟笙？人家怎么能次次考第一？人家怎么没总想着玩呢？”
“人家一天到晚在干什么，你们再看看你们自己在干什么，上个晚自习就静不下来吗？！”
这位班主任正苦口婆心，忽然教室外面一个人衣襟带风，对周围一切视若无物，直直从他们班门口经过。
竟正是他们班主任正在说的那个人。
班主任说到一半的嘴还张着，表情因打脸过快而显得有些尴尬。
半晌，他在全班人质疑的目光里连咳了几声，清了下嗓子：“看什么，就算是学霸，我们也允许他在晚自习的时间去厕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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