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荒芜的大地上,狂风如刀,细雪如针,直要将这天地割刺得千疮百孔,发出一阵阵风声,似悲似怒,呼啸不绝。
没有半点人烟的野道上,一个穿着单薄衣衫的女子缓慢走着,她双手紧抱着自己,止不住地打着哆嗦,裸露在外的皮肤都懂得苍白发青、发紫,像是冻了的鱼肉一般,几乎要渗出血来。
她已经这样走了两天,这两天里她一粒米都没有下肚,只能靠吃雪水维持着生存。若不是脑海里的地图上,那个醒目的绿色光标一直在指引自己,她恐怕早就熬不住了。
换做三天前,陈紫陌绝想不到自己会落到这样的地步。
陈紫陌本生在现代社会的富贵之家,虽然父母是出于政治目的结的婚,对家庭都没什么责任感,但她好歹也是锦衣玉食长大的,没有受过什么大委屈,比起她曾见过的很多人,自己衣食无忧,已经足够幸运,所以她没什么奢求,只想就找一份轻松的工作,然后天南地北去旅游。
她是喜欢出去玩,但从不想到异世界来玩,还是个荒芜空旷、渺无人烟的异世界。
来到这里的第一天,陈紫陌只觉得彷徨、害怕、想家,她第一次这么想念自己的父母、包括那个总是不着调的弟弟,可她再也见不到他们了,在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后,她来到这个古怪的地方,冷得瑟瑟发抖,眼泪冻干在脸上一阵阵的疼,心里无数次唾骂那个恶意报复社会的司机,还有自己脑海里的游戏系统,为什么要把自己带到这个地方来受罪,她情愿一死了之,也不想吃这样的苦头。
可她终究不甘心就这么死了,她年纪轻轻,风华正茂,终于就要离开家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她怎么能甘心就这样去死?
所以陈紫陌爬了起来,顺着系统的指引去完成初始任务。
进入游戏——这是她眼下唯一可以指望脱困的办法了,否则她不是冻死,就是饿死。
人在陷入绝境的时候,总是会爆发出连自己都想象不到的力量和勇气,在此之前,她从没想到自己能够在这样的环境里,坚持行走了这么久,累了就蹲下来歇一歇,歇完了就继续走。
她不敢睡觉,害怕自己会在睡梦中直接过去,现在她连停都不敢停了,哪怕很慢很慢地走,她也不敢停下,怕自己一停下,就断了心气。
陈紫陌已经感觉不到冷了,身体虽然还在发抖,但她觉得自己在发热,这不是好现象,还好目的地就要到了。
终于,代表着陈紫陌的红点,在地图上和任务绿点重合了。
陈紫陌茫然地抬头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山坡,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山坡在她眼前消失了,再往前走一步,这不算多么高大、但也有数百米高的小山又出现了。
她确认了两次后,觉得这几日的经历实在是荒唐,先是飞来横祸,然后被迫穿越,现在还告诉她,自己落在了一个超出常理的世界中。
这难道是什么障眼法吗?还是修真世界的护山大阵?
而踏过这一层遮掩后,陈紫陌抬起头,看见了任务提示的绿光,它在山坡上的一处石壁上,那是系统要的“石玉花”,如果想要采到这棵石玉,她必须爬上去。
陈紫陌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来,她揉搓着自己的双手,想要让它不那么麻木僵硬,许久才感到一阵阵刺痛,看着惨白泛青的手,眼睛又有些泛酸,可她忍住了。
现在不是哭的时候,哭也要消耗时间和精力,她已经走了那么长的路,成功就在眼前了。
虽然她也不知道,摘下那棵石玉花后,自己的境况能不能得到好转,但这已经是她唯一的希望了,最终的结局,再差也差不过死。
再一次给自己做完了心理建设,二十多年来没吃过什么苦头的姑娘开始往山坡上爬。
一开始还好,山底的土石还能踩实,坡度也不算太陡峭,她只要脚下踩稳了,慢一点也能爬上去,可越靠近石玉所在的地方,就越难爬,随着高度拔升,山上渐渐出现了积雪,有的冻在石块上成了冰,根本不能下脚。
陈紫陌抓着一块突出的岩石,小心地试探着寻找可以落脚的地方,她整个人几乎都已经趴在了山体上,手指早就破了,小石子和灰土随着每一次用力挤进伤口里,火辣辣的疼,可她依旧一声不吭,只是埋头向上爬。
可再怎么小心,她依旧有踩空的时候,尤其是转移身体重心往上时,脚下的土石松动,她来不及稳住,就会往下滑,幸亏她死死抓住了突出的山石,才能够及时稳住身体,找到另一个可以踩的地方,否则以她现在的力气,一旦失手滚下山,只怕就再也爬不起来了。
在第四次险些摔下去之后,陈紫陌终于爬到了石玉所在的石壁下,因为她有意保护着身体主躯干,不想伤到五脏,每次磕绊都用四肢撑着,她的袖子和裤管早就被划破,鲜血斑斑,又被寒冷的气候冻成一块一块。
但陈紫陌已经不在乎了,她现在浑身上下都在疼,呼吸里都是铁锈的味道,背后的汗水被寒风吹得冰冷,耳边连风声都听不见,只觉得耳膜发胀,耳边全是嗡鸣。
她的眼前模糊一阵,清晰一阵,身体不由自主地晃着。
陈紫陌知道,自己已经快到极限了,再不休息一下,她大概会直接昏迷过去,然后在昏迷中被冻死。
她抬头看着那棵石玉,眼前只有模糊的山壁和一闪一闪的绿光,甚至根本看不清那东西到底长什么样子,她和它的距离只有两米多了,只要爬上这块石壁,就能摘到了。
就看她是先摘到石玉,还是先撑不住昏过去。
到了这种时候,她反而不再害怕、彷徨了,甚至有点走神地想,自己现在这个样子像极了童年电视剧里,三个姑娘在试图爬山进入围场,只不过,她们爬不上去也就是认不了爹,自己爬不上去,眼下就要送命。
想到这儿,濒临极限的女孩抽动嘴角,笑了笑,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个时候还有心情笑,只是抬起手,手指努力扣在了一条石缝里,脚下同时踩在石壁突出的地方,用最后的一点力气往上爬。
不知是不是她已经将近昏厥的原因,耳边似乎有人在轻声叹气,那声音低沉,气息悠长,带着疑惑和感叹。
就在她伸出手够向绿光所在之处时,一阵风来,那棵石玉花被吹得摇摇晃晃,终究承受不住风力的摧折,花枝都被吹断,恰好滚落在她始终差一点点距离的手中。
陈紫陌感觉自己抓住了什么,下一瞬间,猛烈的白光在她眼前炸开,而她再也承受不住这样的冲击,彻底昏了过去。
昏迷的女孩就要摔下山去,忽然一道模糊的身影出现在半空中,想要伸手去拉住她,却见她的身躯一闪,消失在了眼前。
那身影蓦然一震,不可思议道:“不是阵法,没有任何痕迹,这是,小洞天?”
“神人境的高手都已亡故,又不见有谁突破,眼下这天外天上,哪里来的小洞天?”
——————
陈紫陌走在梦境里。
她知道自己在做梦。
梦里下雨了,她撑着伞走在花木葱茏的小径中,走过一座座墓碑,墓碑上的黑白照片面目模糊,但一行行鲜红的刻字,在这阴暗的雨天里依旧夺目。
雨声淅淅沥沥,混着人的哭声。
陈紫陌循着哭声往前,远远看见了一个少年,他正蹲在一个墓碑前,捂着脸哭泣,染成浅绿的头发一耸一耸的,她没有看见他的脸,却莫名觉得悲伤,又有点好笑。
怎么把头发染成这个颜色了?
像是在回应她的疑问,那少年擦了擦脸,小声道:“一开始他们吵了好久,觉得是对方没照顾好家里,后来连吵架都不吵了,收拾东西直接离开了,爷爷让钟叔叔来接我过去,我不想去,办了住校。”
“我这段时间一直在想,他们这个样子,干什么把我们生下来,他们不情愿,我们也不情愿,就像一个差事一样被交上去,这个家里每一个人都不过是传宗接代的工具,折损了一件,他们也生气多过伤心。”
“只有我一个人在认真地难过,好像我是个傻子一样。”
陈紫陌伸手去摸了摸那头浅绿色的短毛,碎碎念道:“你就是个不着调的傻子。”
少年侧着脑袋,看着墓碑上笑容明媚的女孩,抽了抽鼻子道:“钟叔叔说,我不能再哭了,在世的亲人越难过,你就越难安,思念和牵挂也是一种绳索,会系着你的,让你放心不下我。”
他说着咕哝了一句:“封建迷信。”
雨越下越大了,少年撑着伞蹲在那里,像是一个蘑菇,陈紫陌也蹲了下来,在他旁边种了第二个蘑菇,她用伞碰了碰少年的伞,这本是个打招呼的动作,可这她手里的伞并没有触碰到对方,而是直接变得透明,穿了过去,就像阴阳两隔的人,无法再接触到对方,因为他们已经归属于两个不同的世界。
陈紫陌盯着自己透明的伞,说道:“钟叔叔只是不想你太伤心,死去的人就该好好去死,活着的人要好好活着,你现在一下子没办法接受,但时间慢慢过去,就会放下的。”
“我以前也看不透,这几天却忽然觉得,这些都没什么大不了的,父母迟早都会离开,兄弟姐妹也会各奔东西,谁也不能永远陪伴谁,到最后只能靠自己。”
少年喃喃自语道:“姐姐你以后就在这里,再也不回家了。”
陈紫陌伸手又摸了摸他的头:“是呀,但姐姐会记得想你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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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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