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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案面金瓜子

苦苦挨到下值。

画册的事儿,仍没完。

孟斯鸠叹口气——自己只是暂且,将矛盾,转嫁为,严太监与陛下之间的权力附庸归属性矛盾。并未彻底解决——画册是否为己做、是否有心透露旁人,的**信任性矛盾。

矛盾转嫁,效果是短暂的。

等皇帝恢复心情,要倒回来收拾自己。

真挺难解释的。

终于理解古言女主被人陷害是什么感受了。也终于知道女主和男主为什么那么多有口难言,全靠猜忌、失望虐出那么多字的了。

孟斯鸠疲惫地吸吸鼻子,靠着笔直的宫道边儿,低头走。

回到房中,拴门儿。

明明上午还被赏了金瓜子呢,下午就整这出。

深兜里掏出金瓜子,下意识,要存枕头下面——又突然想起,诬陷之人说翻过枕头。

孟斯鸠手抱于怀,环顾一圈简陋的小屋——

床底下?别被老鼠耗子什么的给捡走了。

幔帐顶上?也不太行,抖搂两下就出来。

茶杯要喝茶。

夜壶别想。

藏都没地儿藏,继续揣身上吧。

笃笃笃

敲门声

一把金瓜子刚揣回深兜儿,外面就有人找——不会是闻见消息,来搜刮金钱的更高级太监吧。

毕竟自己厢房,原先配的小桃子今日下午刚被拉走,不大可能是小桃子继续前来服侍。

“谁?”孟斯鸠警惕。

“小孟子公公,奴才来送水送饭。”

孟斯鸠没听出来,只觉得有些耳熟——大抵是外面那人刻意压了音色。

听着年纪有点儿大。

年纪这么大了还被分配,给我的厢房,做小奴才?

孟斯鸠去开门。

吱——

那人将腰弯的十分低,一点儿脸都不露。

不会是严太监原先的忠实信徒,现在伪装成小太监,刺杀…

孟斯鸠的脸瞬间白了。

“停!东西放门外!”

那人愣了一下,压低声音,“是。”

孟斯鸠将门半掩,身体藏入门板内,只留个缝儿说话,好随时关门,“你的声音原本就这般么?”

对面支支吾吾,“…是…”

“听着耳熟。”孟斯鸠,“把脸抬起来。”

对面久久不动作。

孟斯鸠眯眼,耐心被耗尽,“谁准你过来服侍我的?”

“陛下。”对面谨小慎微。

又是一个说【陛下】的,越是嘴上崇高,越不知为谁服务。孟斯鸠重念,“把脸抬起来。”

对面终是有动作——深低的头,慢慢露现。

Kao!

孟斯鸠——梆——把门关实!

心跳如雷鼓!

怎么会是严太监!

不会是逃出来专门刺杀的吧?!

还是皇帝专门指派过来的!

稍加平复,“你为何过来?”

门外,“孟公公…陛下让奴才前来伺候…”

孟斯鸠:“别介,我受不起。”

门外沉默了好一会儿,似是挣扎,艰难开口,“奴才现在…是海青色袍子太监,陛下把奴才配到您厢房的。”

孟斯鸠心都凉了一截儿。

保持镇定,“那你离开吧,东西我会拿进去。”

门外,“是。”

孟斯鸠想冲到养心殿,把那个死皇帝摇起来,耍人很好玩儿是吧?

孟斯鸠耳贴于门,听悉悉索索走路声渐远。

极其谨慎,只开一小缝儿,确定无人,才打开,将东西迅速提进,顺脚阖门!

拴好。

孟斯鸠手叉腰,仰着头,在屋里转了两圈儿。

饭,没吃。

验毒都不想验——万一严太监吐了口痰掺里面呢?

澡,没洗。

不知道水里有没有痒痒粉一类。

觉,没睡。

心惊胆战。

严太监此时应该恨透了,却被放出来当自己厢房的底层服侍太监。

还是皇帝会玩儿啊,还是皇帝会玩儿啊。

第二日。

那严太监在门外开口,第一个音节,就把醒着的孟斯鸠,给惊起来了!

孟斯鸠一掐时辰——叫的还算准点儿。没故意早叫或晚叫。“把东西放外面,就退下。”

门外:“…是。”

水桶一类放下的声音。

门外没走,“孟公公,您的夜壶要换么?”

孟斯鸠:…

不满语气,“你不是能趁我当值时,摸进来换夜壶么。”

门外没声儿,退下了。

孟斯鸠用的前夜剩的茶水,洗脸漱口。

穿戴整齐,出门前,对着极小一块铜镜照——这疲态,真是…

往殿前。

不出所料,今日休沐——没什么正事儿要忙,陛下绝对会拿他开涮。

都不用那传话的红袍太监多开口,孟斯鸠的脚便跟着走了。

寝宫内,无旁人。

陛下也没穿黄色袍子,仅简单闲服,慵懒斜靠在榻座之上。身形恣意,却透着矜贵。

红袍太监,领至门口就退下了。

孟斯鸠独自提脚进。

不敢靠的过近,止步,垂头恭谨,“陛下。”

墨玉棋子落定棋盘。

“孟斯鸠,你说朕下一步棋,该往哪儿下?”

孟斯鸠:…

你都自己和自己对弈下棋了,问我干什么!

孟斯鸠压住情绪,抬头看了眼棋盘,恩,水平是有的——比自己高。

自己书法班隔壁就是围棋班,国画班。有时候补习机构搞活动,或课间休息,几个班的老师会互相串着友好教学。学生也会串着课间试玩。

孟斯鸠的围棋水平普通,但也说不上烂。

“奴才是文盲,是艺盲。对于字啊,画啊,棋啊,一概不通。还请陛下见谅奴才无才。”

只听陛下极快轻笑。

“既是什么都不会,那就把东西,还回来。”

还?还什么?

孟斯鸠万分不舍,眼中晕泪,从袖中掏出一把金瓜子。

金瓜子放于案面,离手那瞬——孟斯鸠才真正意识到,自己对他的爱有多深,那种不舍在巅峰爆发,震的肺腑抽痛!泪,终于滴下!

陛下:…

陛下拧着眉头看他,呵斥一句,“孟斯鸠!”

孟斯鸠手背抹了把泪,跪下,汪汪大眼,“奴…奴才在。”

“朕让你把画册还回来。”

孟斯鸠一愣。

你不早说!

从身上掏出昨日的册子,双手捧着给陛下,“真不是…奴才画的。”

见陛下手指一抬。

孟斯鸠顺着方向看过——是一铜制净手盆。

“烧了它。”

孟斯鸠张望——虽是白天,但宫殿仍点烛盏,处处通明,真是,难怪下棋没给你下近视呢。

画册靠火。

马上书页一角卷起,向上蔓延。

净手盆中有水,并非空无。没待陛下开口说烧到什么程度,孟斯鸠不敢将它丢水里。

那火舌愈加猖狂。

直往上窜!

孟斯鸠感受到微微发烫——可陛下跟个疯批一般,戏谑望着自己。

终于在火势吞咽整本书之际,“浸水罢。”陛下发话。

孟斯鸠捻住一角的兰花指法,松!

火团坠入净水盆。

翻涌沉浮。

墨黑一片,氲开极薄纸浆。

孟斯鸠将净水盆端前,供陛下确认。

陛下执白棋,继续下,没理他。

孟斯鸠又将净水盆端回精致木架上。

回陛下跟前跪着。

“画册一事,仍有存疑。”陛下语气冰冷。

孟斯鸠苍白解释,“奴才不怎么会写字,且字迹一定与画册上不同。”

陛下撑起身,让孟斯鸠把脸靠近,随后,他指了一下净水盆,“可惜晚了…证物都无了。”

孟斯鸠:…

“奴才如何证明清白。”

“朕不往你房中派了个能证清白之人?”陛下又歪歪斜半躺回榻。

继续,“让姓严的,监督你有没有继续画册。”

那陛下觑着眼看他,“你这是没睡好?”

孟斯鸠皮笑肉不笑。

多亏了你这两大眼珠子看出来了。

“劳陛下记挂,一切安好。”

“严公公往日位子比小孟子,高上许多。”孟斯鸠只想让陛下快点把严太监调走,“成为小孟子的厢房陪侍太监,会不会不太…”

“呵呵。”陛下语气含冰,“这宫里什么位子的太监,不是从海青色袍子穿起?朕不过是让他回回初心。”

特意为难孟斯鸠,“给你配了新陪侍太监。孟斯鸠,你不叩恩么?”

叩恩。饭吃不香,觉睡不好——你让我叩恩。

孟斯鸠虔敬伏首,“谢陛下。”

多亏您思虑周全,自己才能提心吊胆呢!

试探,“陛下…”

“说。”

孟斯鸠轻咽津液,“那若是后来严公公监督下,发觉并非小孟子制作画册,疑虑消除后,是不是就可以…不把他配给小孟子。”

陛下眼中有笑意,“届时,朕将其调回二目鱼位子上,如何?”

啊!

谁能治治这个总是捉弄自己的颠佬!!!

严太监若是又变成了灰白色太监,还不得用权力…疯狂报复!

“陛下!求您饶了奴才罢!”孟斯鸠泪如雨下,“奴才整日提心吊胆,惧怕严公公!“

陛下语气嫌弃,“孟斯鸠,你倒真没出息——完全不似昨日口齿伶俐之状。朕交代,若你有差池,不管谁动手,都直接纠及于姓严的。”

孟斯鸠止住声儿,“谢…谢陛下思虑周全,陛下您英明善良。”

“陛下,画册已还。”孟斯鸠仍为自己挣扎,“那…那金瓜子…要还么?”

案面金瓜子,昨日还未端详,现下于室火通明环境中,显出极致美貌!

孟斯鸠好像能从陛下脸上看出大写的无语。

“孟斯鸠,你很缺钱么?”上位者说话从不代入别人身份。

孟斯鸠想囊他一拳。

压住心中的气,没说话。眼神直勾勾望着案面。

“拿走,看着心烦。”陛下嫌弃,下棋都没心情,直接一通拂乱。

孟斯鸠赶紧一手托着,一手扫,把金瓜子一粒不少的收回来,“谢陛下。太后娘娘恩赏,奴才一定保管好。”

中午下值回于厢房。

刚启门,一海青色太监就恭着腰过来,“孟公公,您的夜壶奴才现在就去换。”

孟斯鸠转过身,轻笑,“怎么不在当值时,自己进去拿?”

“这…”严太监,“厢房未经孟公公准许,奴才不敢私自踏入。”

孟斯鸠:“那有劳严公公了。”

严太监哎哟一声儿,“孟公公真是折煞奴才,唤奴才小严子便可。”

孟斯鸠侧身,留出空,让他进去取夜壶。

严太监弯着腰提那夜壶出来,经过他身。

“小严子,陛下说——你若服侍我服侍的好,是有机会穿回二目鱼袍子的。”

假传圣旨是不敢的。

勉强掐头去尾一下。

孟斯鸠观察严太监表情。

严太监一愣,随后,掬着笑,“服侍好孟公公是应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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